對於孟思誠來說,再沒有什麼比眼前所見更令他感到羞辱的了。
這恥辱的場景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里,動搖著他的心境。
而孟家的功法最重心境!
「這這莫非就是我功成一品所需歷的劫數?」
孟思誠深知,如果不能破除心中的「劫」,別說證就真人果位,就連「太虛心劍」這道一品神通,他都無法再使用了。
他自修行以來,一路順風順水,偶有小挫也是微風拂面,並不能擾動他的心境。
但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地栽了個大跟頭。
「嘿!想那麼多幹什麼今天能不能活著回去還不一定呢。」看著揮手間就鎮壓了甄凡的「十三嬸」,孟思誠悄悄看了慕家公子一眼,心裡不由得泛起濃重的擔憂。
由於歡喜菩薩展露的這一手,他對其有了過分的高估,以至於都開始擔心慕家公子是否能敵得過她了。
畢竟傳聞里這位練功出了岔子,心靈可能有漏洞而歡喜菩薩一脈又善於玩弄心靈。
若是這位慕家洞玄失控道化,那才是麻煩大了。
不提孟思誠的愁緒百轉,戴著黑色面紗的女子在一劍斬了甄凡的所有極端情緒後,便示意穆子通立刻引其入席。
甄凡的靈魂內有著極為可怕的污染,那一道「太虛心劍」也只能讓他「安靜」一小會兒,得趁機完成「儀式」才行。
待甄凡渾渾噩噩地入座後,被歡喜菩薩神念附身的女子方才轉向僵立在旁的孟思誠,笑著說道:「還請孟公子入席,妾身的婚禮就要開始了呢。」
她的聲音宛如空谷黃鸝,卻又自帶銷魂之意,聽得人渾身酥酥麻麻,如同過電。
但孟思誠卻不為所動或者說,眼前女子越是如此,他便越是痛恨,因為這是在敗壞他們孟家的名聲!
「憐瀆菩薩,你強行占據我十三嬸的身體,敗壞她的聲譽,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孟思誠深吸口氣,冷聲質問道。
「孟公子這就是在冤枉妾身了,可不是我強行占據這位莫姑娘的身體,而是她主動讓出身體請我來的她早就不想活啦。」女子清麗柔美的聲音含著絲絲淒涼,分外惹人憐惜。
孟思誠的十三嬸出身許州莫家,閨名喚作莫舒。
莫家雖也勉強算修行家族,但族中最強者不過神通修為,只是有著一手不俗的「解文」神通才能在中原九州之一的許州立足。
可以說,莫舒能嫁給世家子弟,尤其是還是那一代里的天才,完全是高攀了。
所以孟思誠根本想不出十三嬸「不想活」的理由,於是冷哼一聲道:「不可能!以菩薩您的身份,居然也來誆騙我們這些小輩。」
被歡喜菩薩神念附身的「莫舒」臉上卻帶著淡淡哀傷道:「那是你不懂被最親近之人冷落的滋味。
「而且她當時已走投無路,幾近崩潰,只能將此身託付於我。」
說到這裡,她瞥了孟思誠一眼,方才繼續道,「更何況,你孟家對我的封印如此嚴密,若非她自願,我怎麼可能輕易占據她的身體。」
見她言辭鑿鑿,不似作偽,孟思誠也有些動搖:「怎麼可能?十三嬸就算遇到什麼難處,為何不與我們這些家人說,偏要去找你?」
而聽到他的疑問,「莫舒」竟然垂下一行清淚,繼而意味深長地道:「因為她的絕望,正是源自孟家人啊。」
看著美人滴滴清淚划過潔白如玉、光滑似瓷的臉龐,留下淺淺痕跡,在座眾人無論男女內心都體驗到了某種極致的無助和絕望,陡然升起深深的憐惜,根本壓抑不住。
這一刻,哪怕明知道歡喜菩薩善於玩弄人心,卻也清楚她剛才的話不完全是假,至少那種絕望和無助在心界的環境下是騙不了人的,最多是被放大了,
「看來孟家說是儒家聖人傳承,內里也不是沒有齷齪之事。」對此,明雪零小聲評論了一句。
這樣的情況,明顯與她「資料庫」中記載不符。
「人無完人,更遑論一個家族?孟家只是聖人傳承,又不是聖人本人。」趙晨倒是見怪不怪,總歸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嘛。
他對孟家內部的八卦不感興趣,現在更想知道這「歡喜菩薩」縱容孟思誠拖延時間是想做什麼
是的,孟思誠的質問和懷疑不過是拖延時間的手段,這無可厚非,畢竟官方不會任由一座大城市長久的處於異常之中,他這也屬於自救
但歡喜菩薩為何要配合呢?
等待吉時?
替那位莫舒姑娘完成某種心愿?
還是儀式要求
孟思誠其實也對歡喜菩薩竟真的回應自己這事感到詫異,但他更詫異,或者說不安的,卻是對方話里隱隱透露出的意思。
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樣,那我們孟家恐怕要面臨更大的「醜聞」了!
孟思誠只覺得頭皮發麻,沒有勇氣繼續詰問下去,免得家族名譽掃地,只能在歡喜菩薩笑吟吟的目光中,任由「家丁」帶回了座位上。
所有客人入席,伴奏的樂曲霎時一變,由舒緩的曲風變得喜慶起來。
而端著餐盤的「家丁」們也魚貫而入,撤掉了餐前甜點,換上了正餐。
不過在座之人誰都沒有去碰桌上的食物,哪怕是慕家公子也不例外。
見狀,神念附身「莫舒」的歡喜菩薩微微一笑道:「諸位客人可能還不知道,若是沒我將心界的宣城融入此地,你們在這第三重禁制會遇到什麼吧?」
對於這個問題,八桌客人齊齊看向她,卻沒一人作聲,都等著瞧她想玩些啥花樣。
「嗯,也許有客人是適逢其會,還不知道這處心界遺蹟的來歷,我先簡單介紹一下」
歡喜菩薩似乎一點也不著急,將堪稱隱秘的情報娓娓道來,「這處遺蹟為數千年前,歸降趙宋王朝的大將柴迅所留,其內大概率有他畢生的收藏。
「而這第三層禁制,原本是『顯德真人』柴迅的夢。
「不,在他修建這個遺蹟時,已經是『顯德真君』了!」
柴迅的夢原來不是我所猜測的「五通神」的夢
而且柴迅最後竟然證得真君果位,這卻是我沒想到的。
自身之夢、他人之夢的後面果然是神之夢!
但卻不是「五通神」,而是一位「升玄」級別的存在。
思緒轉動間,趙晨聽那歡喜菩薩繼續說道:「柴迅在晉升升玄時,當是藉助了『眾星會』某位妖邪的力量,精神污染嚴重。
「而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強成功。
「不過,一位精神污染嚴重,隨時可能『道化』的升玄真君,其夢境會有多危險我不說在座諸位應該也清楚。
「那絕不是升玄之下修士可以碰觸的,哪怕是我也險些喪命。
「大家現在能平平安安地在此地參加婚禮,全賴我當機立斷,將遺蹟引到了心界的宣城,借其暫時封印了柴迅的夢。
「至於宣城的特殊之處,我想在座有人比我清楚。」
說著,她掃了眼蘇寒水和燕三,臉上露出令人迷醉的笑容。
其他客人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二人,眼中皆是藏不住的驚訝和好奇。
驚訝於宣城有著足以壓下升玄存在夢境的特殊,好奇於那特殊究竟是什麼。
當然還有求證總不能聽信歡喜菩薩一面之詞,不是嗎?
就連趙晨也是如此,他早就想弄清楚歡喜菩薩為何選宣城來融合心界遺蹟了。
面對眾人的視線,蘇寒水稍作沉吟,便開口道:「我只知道宣城曾是八千多年前,被趙宋所滅的柴周王朝都城所在。
「而柴周的一件至寶可能就隱藏在此地。」
這也是他被派來當悅來客棧掌柜的原因之一,可惜一直沒能找到。
另一邊,坐於最後排的燕三也點點頭道:「那件至寶與柴家的根基神通同名,也叫『斗轉星移』。」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根據情報,宣城其實是一座現實與心界經常翻轉,界限極為模糊的城市。
「但宣城的居民對此卻毫無所覺,只有部分修行家族借著這種特殊撈好處,這毫無疑問是『斗轉星移』在發揮作用。」
說到「借特殊撈好處」時,燕三還看了「家丁」隊伍里的穆子通一眼。
很顯然,穆家曾經有洞玄到訪並留下氣息,曾養過蛟龍的事,都是在宅邸翻轉到夢境時完成的。
都是煉假成真的夢而已。
但真就是真,所以穆子通的「陋室銘」才效果斐然。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趙晨心中恍然,之前所有的疑惑全都解開,他也終於想清楚歡喜菩薩想要做什麼,又為何非得浪費時間解釋清楚了。
她需要「客人」們的協助!
「不錯,正是因為宣城乃柴周舊日都城,至寶『斗轉星移』也在這裡,現實和心界之間總是翻轉,界限早已模糊,長期生活在這裡的人的情緒力量相對容易獲取
「所以我才會把遺蹟偏轉到了宣城,這樣既利用此地特殊封印了柴迅的夢,又能快速收集全城人的情緒力量補充法力,必要時還能藉助翻轉將遺蹟短暫帶入現實,削弱遺蹟里的危險,一舉三得。
「但新的問題是,柴迅的夢被封印後,第三層禁制也就無法通過了所以我們只好另闢蹊徑。」
歡喜菩薩剛說到這,就聽慕家公子用頗為玩味的口吻問道:「所以,你就籌備了這場婚禮?
「看來你是在柴迅的夢裡窺視到了什麼隱秘啊。」
這點趙晨都能猜到,慕家公子作為「洞玄」真人,自然不會沒有察覺。
歡喜菩薩微微頷首:「我在他的夢裡察覺到了他隱藏至深,也同樣是最熾烈的夢想或者說欲望!」
察覺並挑動欲望屬於歡喜菩薩的拿手好戲,哪怕柴迅貴為升玄真君,在他已隕落的當下,也無法避免被窺視。
沒等在座的客人們發問,歡喜菩薩就自顧自道:「柴迅此人一直覬覦著趙宋的皇后,魔雲真君。
「他之所以會投靠大宋,在戰場上被宋太祖折服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便是想接近魔雲真君。
「這種心思到趙宋被本朝高祖所滅,宋太祖身隕,他隱姓埋名追隨著魔雲真君組建四大魔宗後,更是達到了頂峰。
「但魔雲真君卻是專一之人,不曾給過他希望,他也沒有實力強迫對方,這也讓他不得不將這股欲望埋得更深,並深以為憾。
「所以,我打算滿足對方欲望,讓他做一場美夢,以換取我們進入下一層禁制的機會。
「不過在魔雲真君和柴迅都早已隕落的當下,圓這個夢就需要一點特殊的技巧了」
「你是要煉假成真吧?」孟思誠打斷道,這會兒他也明白過來歡喜菩薩為何會選中十三嬸的身體,又為何會要下嫁給穆子容當妾了。
而聽到他的話,「青白仙侶」等人也都面露恍然之色。
「我附體的這小姑娘家裡,表面是書香門第,其實祖上出身天魔宗內門她也正是因為這個身份,才會被歹人拿捏,陷入絕望的境地。
「以她對應魔雲真君稍顯弱氣,但既然內里換了我,倒也夠用。
「穆家和孟家,則對應柴家和趙家,都是臣屬中的大將渴求主家的夫人,倒也貼切。
「不過穆家雖然因斗轉星移得利,但與柴家的因果到底還是單薄了些
「而孟家和趙家的關聯就更少!
「所以,我需要特殊身份賓客的『見證』來加強這份聯繫,這才能讓我以妙法煉製一場逼真的美夢給柴迅殘餘的精神,讓他打開禁制。」
將自己的計劃講述了一遍的歡喜菩薩再次露出迷人的笑容,然後她先指向趙晨,又指了指孟思誠,鄭重道:「伱,作為『真』的一方,也就是趙宋太祖和魔雲真君的血裔後代;你,作為『假』的一方,也就是孟家和我這身體的族人親眷
「你們的『見證』可以加強我和孟家所扮演身份的合理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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