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秋風吹過,窗前的一叢綠竹發出刷拉拉的聲音,桂花的香氣也在屋子裡更濃烈散開。
幾個挨著窗戶的小姑娘忍不住深深的吸口氣。
「讓小丫頭撿些曬乾,冬日還能有香氣呢。」一個低聲舉著書擋著臉低聲說道。
「廚房裡做了桂花餅。」另一個也一般動作低聲說道,「我吃了四個呢。」
後邊的小姑娘就噗嗤笑了,抬腳從桌子底下踢她。
「饞死你,吃那麼胖,等過了八月十五你還能跳舞嗎?」她說道。
「不是還有半個月嘛,半個月餓一餓就能瘦下來。」那小姑娘哼聲說道,微微轉頭瞥了後面小姑娘一眼,「可是半個月要長高一點就做不到了。」
那小姑娘個子矮,聞言羞惱,將手裡的書一放。
啪的一聲戒尺響。
嚇個三個人忙端正坐好,不敢再說話。
先生繼續眯起眼。
「下一個。」他說道。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
一個清清亮亮的女聲便響起來,竟然聽起來也感覺香香甜甜的。
幾個小姑娘看過去。
「大小姐的聲音真好聽。」一個喃喃說道,滿眼的羨慕。
「二小姐。」旁邊的人低聲說道。
那小姑娘愣了下。
「我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的聲音一樣。」她哼聲,「只是只有大小姐才能背書背的這麼好聽。」
那人嗤聲。
「跟你說了,這是,二小姐。」她說道,「大小姐適才背過了。」
不會吧,又錯了?
那小姑娘愕然的瞪大眼看過去,站著的小姑娘前邊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坐著,謝柔惠的座位是在前邊,那這個果然是謝柔嘉了。
真是的,原來在學堂里這個姐妹兩個還是很好分辨的,那個寫字好、背書好、總能回答上來先生提問、永遠不慌不忙的就是大小姐,一目了然清晰可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個二小姐竟然也能做到如此了。
「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是也。」
屋子裡聲音還在繼續。
「哎,背多了,這段還沒學呢。」有人低聲說道。
這話讓更多的人把視線落在謝柔嘉身上,這一看大家的視線就移不開了。
端手而立的謝柔嘉脊背挺直,明亮的秋光暈繞在她四周,謝家大房的孩子們相貌,尤其是女兒們,絕對稱得上美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大巫的血脈緣故,像謝柔清那樣的意外也就只會出現在其他房頭。
不過以往謝柔嘉美也是美,但還沒有到讓大家覺得移不開眼的地步。
此時看,倒也不是因為她的相貌多美,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或者是那端正的身形,或者是那瑩亮的神采,或者那繞樑三日不絕的聲音,總之似乎有千千萬萬條絲線將大家的視線勾住。
謝柔惠的臉上也在笑,只是笑的有些虛浮起來。
一旁的謝瑤忽的輕咳一聲。
「又沒讓背這些。」她低聲說道。
謝柔嘉如同夢中驚醒,停下來。
對啊,此時的學堂里樂記才學了兩章,她在夢裡是都學了,不自覺的竟然背多了。
「顯擺什麼啊。」謝柔淑嗤聲說道。
謝柔嘉有些訕訕的看了眼先生,先生睜開眼看著她。
「嗯。」他說道點點頭。
是稱讚的嗯,還點了點頭!剛才就連姐姐也只得了一個嗯。
先生沒有責怪她背多了,沒有認為她是故意顯擺或者挑釁,而是誇讚!
真是奇怪,以前的她怎麼會覺得先生總是對人冷嘲熱諷很是討厭呢?明明這麼和藹可親。
謝柔嘉忍不住笑了,對著先生鄭重的施禮坐下來。
「下一個。」先生接著說道。
學堂里的背書繼續,不過沒有謝柔嘉適才那麼吸引了,大家看書的看書,躲在書後低聲說話的說話,看窗外發呆的發呆。
課很快結束了,女孩子們高興的說笑著結伴走出學堂。
「嘉嘉,你可真用功啊。」謝柔淑自然不肯放過謝柔嘉,「多背過幾章書,比我們都厲害了啊。」
「四妹妹瞧你的說的,用功難道是壞事嗎?」謝瑤笑道,「二小姐用功讀書是好事啊。」
「沒有沒有。」謝柔嘉忙說道,有點不好意思。
她其實也沒多用功,至少比不得姐姐那般用功,只是因為在夢裡這些書都學過,所以事半功倍。
「那也得看用功是為了什麼?為了顯擺啊?」謝柔淑哼聲說道。
謝柔嘉看向她。
「你是一向很喜歡顯擺,只是不用功。」她說道,「還不如為了顯擺用用功呢。」
這些日子雖然二人沒有再鬧起來,但口舌上的針鋒相對一直沒少,只是一向說的多的謝柔淑也沒討到幾次好,謝柔嘉不是對她置之不理,就是猛地砸過來一句話噎她個半死。
「謝柔嘉!」謝柔淑跺腳喊道。
謝柔惠忙要相勸,謝柔嘉已經先跑開了。
「姐姐我先走了。」她只扔下一句。
謝柔淑氣的連連跺腳。
「你們看她,你們看她,就會欺負我。」她喊道。
謝瑤搖著手帕子笑。
「這欺負啊果然是相對的,誰厲害誰就能欺負誰。」她說道。
「當然是啊,她不就是仗著惠惠所以才欺負我嗎?」謝柔淑沒好氣的喊道。
「那我替她向你道歉。」謝柔惠說道,聲音有些不耐煩。
謝瑤和謝柔清對視一眼,謝柔淑也看出謝柔惠心情不好了。
「我,我沒有怪惠惠你。」她訕訕說道。
謝柔惠又沖她笑了。
「沒有沒有,嘉嘉做錯了,我會說她的,你別生氣。」她說道。
謝柔淑哪裡敢生氣,忙點頭。
謝瑤挽住謝柔惠的胳膊。
「你院子外的桂花開的好,走,去讓婆子給我折兩隻。」她說道。
謝柔惠被她拉著先行兩步。
謝柔淑鬆口氣,沒敢再跟上去。
「看,惠惠都被謝柔嘉帶累的脾氣不好了。」她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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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婆子小心的折下兩隻長長的桂枝,捧到在鋪了繡墊的石頭上坐著的兩個小姐身前。
「拿著吧。」謝瑤看了眼擺擺手說道。
身後的丫頭忙接過。
謝柔惠看著桂花樹出身,謝瑤抬胳膊撞撞她。
謝柔惠回神看她。
「累的很吧?」謝瑤又笑道。
是啊,累啊,比起同齡的女孩子們,她要學的太多了,謝柔惠舒口氣。
「不累。」她說道。
謝瑤笑了。
「就要熬過去了。」她說道。
謝柔惠知道她意思。
過了八月十五,歌舞鼓樂的新課程就要開始了,這種四書五經寫字的課對她們這些滿十歲的女孩子們來說就結束了。
大家熬了三四年,終於要熬出頭了,不用背書寫字,可以輕輕鬆鬆快快樂樂的唱歌跳舞了。
學一年唱歌跳舞鼓樂,就滿十三歲了,到時候她就可以肆意的享受她的人生了。
「高興什麼啊。」她笑了,說道,「那些課才是真辛苦呢,到時候就該哀嚎一片了。」
「笨了活該辛苦些。」謝瑤笑道,又搭上謝柔惠的肩頭,「反正我知道惠惠你不會太辛苦,這些都是你拿手的。」
「瑤瑤你也很厲害的。」謝柔惠笑道。
兩個小丫頭跪下來舉著茶點捧過來,謝瑤伸手捻起一塊放進嘴裡,一面用手帕掩著,一面看向身後。
「嘉嘉沒回來嗎?」她問道。
「二小姐去老夫人那裡了。」木葉忙含笑道。
謝瑤哦了聲。
「倒是有恆心。」她說道,端起茶喝。
「瑤瑤。」謝柔惠看著面前盛開的桂花樹忽的說道,「我背書的時候,也有那麼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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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嗎好看嗎?」
謝柔嘉將手裡的花燈舉起來,對著日光轉動,一面問道。
丫頭們都擠著看。
「好看好看。」大家亂亂的喊道。
謝柔嘉笑著不說話,繼續認真的端詳,確認之後才點點頭。
「嗯我也覺得很好看。」她笑道,一面站起來身來向屋內跑去,「祖母,祖母。」
屋子裡傳出咣當一聲。
謝柔嘉有些驚訝的看著一個丫頭有些慌張的去撿落在地上的小銅壺,神情躲閃,而謝老夫人也正伸著手去抓一旁的茶壺。
「祖母,您又不喝我給你熬的茶了!」她說道。
見被識破,謝老夫人乾脆也不裝了,讓小丫頭滾滾滾。
「祖母,薑茶對你身子好。」謝柔嘉說道。
謝老夫人拿起酒壺哈哈笑了。
「嘉嘉的孝心,祖母知道了,這些日子你做的事,我都明白。」她說道,說罷抬手喝了一大口。
「祖母,不是孝心不孝心。」謝柔嘉坐在她的身邊,看著祖母,「我是真為了你身子好。」
謝老夫人看著她一笑。
「都是為了我的身子好。」她說道,「那我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