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是半夜進的謝家的大門,臨進門前還有個僕婦上了車。
謝柔嘉和江鈴看著她。
「柔嘉小姐,是偷偷接你回來的,你可別掀著帘子往外看。」僕婦木著臉說道,「讓人看到就只能送你去別的地方了。」
謝柔嘉哈了一聲,伸手就去掀帘子。
僕婦嚇的一跳忙撲過去擋住。
「柔嘉小姐!」她壓低聲音喊道,有些憤怒又不可思議。
謝柔嘉沖她一笑。
「我想看看送我們去別的地方是什麼地方。」她說道。
江鈴掩嘴笑了,僕婦面色驚怒交加一句話也不說了。
夜色里馬車一直在走了很久,下了馬車還沒看四周就被塞進了轎子裡,又咯吱咯吱的走了一段才停下來。
儘管如此謝柔嘉下車一眼就認出這是哪裡了,這是謝老夫人的後院。
到底是生活了十幾年的,前世心心念了一輩子的家啊。
謝柔嘉低下頭邁進屋子裡,抬起頭看到謝老夫人已經坐在裡面了。
「我要在這裡住到你們三月三結束嗎?」謝柔嘉徑直問道。
「是。」謝老夫人說道。
謝柔嘉點點頭。
「我知道了,老夫人您去歇著吧,我也要休息了。」她說道,晃了晃胳膊向內室走去。
「叫你回來不是歇息的。」謝老夫人說道。
謝柔嘉腳步一停回頭。
「該不是請我吃飯的吧?」她眨著眼問道。
謝老夫人看著她。
「謝柔惠。」她說道。
謝柔嘉下意識看向門口。
並沒有那個叫謝柔惠的人邁進來。
「謝柔惠。」謝老夫人再次喊道。
謝柔嘉心裡一跳,看向謝老夫人。
謝柔惠。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她耳邊了,尤其是只有她在場的時候。
謝柔惠。
只有她在場而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是那一世。
謝柔嘉垂在身側的手攥了起來。
「謝柔嘉已經死了,從今日起,你就是謝柔惠。」
「哎呀柔惠,怎麼不說話啊,來快來太叔祖這裡。」
「這是我們家大小姐謝柔惠。」
她的耳邊響起亂糟糟的各式各樣的聲音。
她不是謝柔惠,她是謝柔嘉,不。她是柔嘉。
謝柔嘉深吸一口氣,看向謝老夫人。
「老夫人你是喊錯了還是開玩笑?」她說道。
謝老夫人站起來。
「你敢不敢當謝柔惠?」她問道。
謝柔嘉看著她,一個念頭在心裡開始浮現。
不會吧……
門帘響動,謝柔嘉心猛地一跳看過去。見竟然是謝大夫人走了進來。
謝大夫人掀開兜帽,卻並沒有解下斗篷,一副不會在此久留的樣子,進門之後視線只在謝柔嘉身上一掃而過,似乎不願多看一眼。
「母親。你跟她說了沒有?」她看著謝老夫人問道。
謝老夫人抬腳向外走去。
「我只是負責接人,這種事是你們的決定,自然由你來說了。」她說道。
什麼叫我們的決定,難道最初不是你提出的嗎?
謝大夫人看著謝老夫人吐出一口氣,再看向站在那邊的女孩子。
「摘下你的面具,從今日起跟著我學跳祭祀舞。」
「三月三,你參加祭祀。」
「從今日起,你就是謝柔惠。」
沒有任何鋪墊客套,一句一句的話砸過來,謝柔嘉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
她聽到了什麼?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明明……
「明明姐姐還在!」她脫口喊道。一臉的不可置信,「為什麼你還要說這些話?」
是啊,她也想問為什麼!明明惠惠還在,她卻要來低聲下氣的讓這個不是謝柔惠的人來參加祭祀!
謝大夫人垂在身側的手攥了起來,心內煩躁頓起。
「你不用問為什麼。」她豎眉喝道,「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謝柔嘉被她吼的回過神。
不用問為什麼嗎?
是啊,上一世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認為是她害死了姐姐,她是個罪人,她理所應當的替姐姐而活。當然沒有資格問為什麼。
但這一次,姐姐沒死啊,謝柔惠還在啊,她是柔嘉。她是柔嘉!為什麼還要她這樣?她為什麼還要當謝柔惠?
「我不干。」謝柔嘉看著謝大夫人說道。
你!
謝大夫人豎眉盯著她。
「你有什麼資格說不干!」她喝道。
謝柔嘉笑了。
「因為,我不姓謝啊。」她說道。
謝大夫人面色一僵。
「不姓謝?」她又冷笑,「你還真敢說,一句你不姓謝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嗎?你吃的喝的又是哪裡來的?不姓謝,你好大的本事。」
謝柔嘉點點頭。
「您說的也對。」她說道,「這跟我姓不姓謝沒什麼關係。」
那你還說!
謝大夫人已經到了嘴邊的一肚子話全部憋了回去。
「不過。這跟我有關係。」謝柔嘉說道,吐了口氣拍了拍心口,「我不想干。」
謝大夫人一口氣又吐出來。
「你不想,哪有你想不想的,你……」她說道。
話沒說完,謝柔嘉邁上前一步打斷她。
「我,當然能想,因為我是我.」
她伸手指著自己,看著謝大夫人。
「我不是別人,大夫人,我知道您讓我來,我無可選擇,我乖乖來也是來,我被綁著來也是來,這不由我,由您做主,但是,我來了之後要怎麼樣,就由不得您了。」
謝大夫人看著她面色鐵青。
「你…」她說道。
謝柔嘉再次邁上前一步,打斷她的話。
「我?沒錯。就是我。」她再次指著自己,「我不想被叫做謝柔惠,您能怎麼樣,割掉我的舌頭。讓我在人前不能說話嗎?」
她現在就想要讓她閉嘴,如果可以,她真想割掉她的舌頭,讓她閉嘴!
謝大夫人看著這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她也梗著頭毫不示弱的看著她。而且又邁上前一步,幾乎占到了自己的面前,面罩下露出的一雙眼在這暗夜裡閃閃發亮。
「我?」她指著自己,「您看清楚了,我,我不想跟您學跳舞,您能怎麼樣?打斷我的腿嗎?」
這混帳!
謝大夫人氣的渾身發抖揚起手。
謝柔嘉後退一步,避開了她舉起的手,吐了口氣。
「大夫人,我是沒有什麼資格說不。」她說道。「可是,我有資格想,有些事我無可奈何,比如我的去留,比如我姓謝還是姓什麼,但有些事,是我能想能做主能選擇的,不是你想他想誰想就能如何的。」
她再次指著自己,認真的看著謝大夫人。
「因為我是我,不是你。也不是別人。」
謝大夫人看著她,面色鐵青渾身發抖,舉起的手猛地落下來。
嘩啦門帘重重的響動,她一陣風一般來了又去了。
明智的是謝大夫人沒有解下斗篷。若不然屋子裡的人追都追不上給她繫上。
屋子裡安靜下來,謝柔嘉的視線落在謝老夫人身上,站在門邊似乎要走卻一直沒有走出去的謝老夫人也正看著她。
「老夫人,您想如何?」謝柔嘉問道。
謝老夫人笑了笑。
「我想。」她說道,「你想的挺好。」
我想你想的挺好?
這什麼意思?
已經繃緊了身子攥起拳頭的謝柔嘉一怔,剛要問。謝老夫人抬腳也走了出去,屋子裡轉眼只剩下她和江鈴。
「小姐。」一直站在牆角被適才謝大夫人的話震驚的腦子空白的江鈴這才回過神,疾步過來喊道。
這一聲小姐喊的謝柔嘉鬆口氣,身子也鬆懈下來,然後她伸出手。
「江鈴,扶我一把。」她說道。
江鈴忙扶著她,這才發現她在顫抖。
小姐剛才那麼厲害,其實也是被嚇壞了吧。
是啊,怎麼能不嚇到,突然被拉過來,突然說要當謝柔惠。
大小姐啊……
讓小姐來當大小姐啊,可是大小姐明明在啊,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們,她們想幹什麼啊?」江鈴說道。
謝柔嘉扶著江鈴站直身子,深吸了幾口氣,覺得那股酸麻顫抖漸漸的平復。
「她們愛想什麼就想什麼吧,反正不是咱們想。」她說道,用力的甩了甩胳膊,「走,咱們現在只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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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想我求她!」
已經好幾夜沒有睡的謝大夫人這一次註定也無法入睡,抬手將桌子上的茶碗砸在地上。
「她還理直氣壯!她還理直氣壯!她也不想想,惠惠現在這樣,就是她害的!」
說到這裡又一巴掌掃下一個瓷瓶。
「沒錯,就是她,她就等著這一天呢,她就等著這一天呢!」
謝文興嘆口氣,覺得讓她發泄的差不多了,站起來。
「阿媛,你不要想這個了。」他說道,「過去的事已經無可挽回了,我們最要緊的是解決現在的事。」
他說到這裡點點頭。
「是,沒錯,我們的確是在求她。」
「這都是她的錯,她不知悔改羞慚,還竟然如此囂張!」謝大夫人氣的流淚喝道。
謝文興看著她再次點點頭。
「是,她不知悔改羞慚,還囂張。」他說道,「但那又如何?打死她嗎?」
打死她!
謝大夫人咬住牙。
「我真想打死她算了!」她流淚咬牙,「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孽障!」
「那是你非要想她是孽障,你如果想她只是個替代,根本就用不著這樣惱火生氣。」謝文興說道,拍了拍謝大夫人的肩頭,「阿媛,我們現在想要的是什麼?是解決面臨的三月三祭祀,惠惠不能上場的難題,所以就只要想這個事就可以了,不要想別的。」
「我想的難道不是這個嗎?」謝大夫人木然說道。
「不是,你想的是有個知錯能改幡然悔悟的女兒的事。」謝文興說道。
謝大夫人不說話了,眼淚滑下來。
所以說她還是在痴心妄想了嗎。
「阿媛,我們想要一個替代,而只有她能做這個替代,所以我們要說服她,或者說。」謝文興說道,看著謝大夫人,「求她。」
謝大夫人又猛地坐直身子,謝文興按住她的胳膊。
「我們要做的事就是這麼簡單,她知不知錯有沒有愧疚,都無關緊要,我們也不在乎。」他說道。
謝大夫人閉上眼帶著幾分疲憊靠在椅背上。
「我在乎。」她說道,「我不會去求她。」
「我去求她。」謝文興說道。
屋子裡一陣沉默,似乎過了很久,謝大夫人擺了擺手。
「你,去吧。」她說道,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說出來卻似乎千斤重萬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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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天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