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皇炎崇在剝奪了炎敕的實權之後,整個人也如同打了一場艱難無比的大戰一樣,變得憔悴無比。或許是因為他年事已高,再加上一大清早便雷霆大怒的緣故,怒氣消退的領皇看上去竟是疲憊之極,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大病初癒的尋常老人家,根本就與剛才那個說一不二的天下之君判若兩人。
「陛下,身體要緊,還望千萬不要再因為這些小事而動怒了!」炎政一臉擔憂地輕聲勸道。
再看領皇,此刻他已經在內官的攙扶之下晃晃悠悠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寶座之上,整個人慵懶地靠在椅子裡,眼睛微微眯著掃視著眾人,說話的聲音也變地比剛才輕幽了許多。
「都不要再跪著了!站起來吧!」
聽到領皇的話,群臣再度你看我我看你的猶豫了半天,最後在炎政和炎烈、炎浩三位聖王帶領之下,一個個的方才緩緩地站起身來。
「聖東王獨斷專行,目無皇權,本皇卻念在與他有兄弟同族之情而沒有重罰於他,你們不會覺得本皇不公平吧?」領皇語氣不陰不陽地詢問道。
「陛下能在同族兄弟面前選擇公道天理,實在是明理之舉。而又能強忍著雷霆之怒寬恕聖東王的過錯,免去他的死罪,這又恰巧體現了陛下的仁義之心。陛下推理存仁,實在是我等臣子學習之楷模,又豈會覺得不公平呢?」一位善於溜須拍馬的大臣見狀,趕忙抓住時機笑臉諂媚道。
雖然領皇知道此人有諂媚之嫌,但放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偶爾聽一些恭維的話,還是很能寬慰自己的。
「陛下今日之舉實則已是大義滅親,只希望陛下不要因為聖東王和炎澤公子的事而太傷心才是!」其他一些大臣見到領皇對諂媚之言並無反感,因此也紛紛出言相勸。
「罷了!聖東王的事就先到這裡吧!」領皇在稍稍猶豫了片刻之後,方才繼續說道,「恩怨分明,獎罰有度!本皇做事要有始有終,炎政,陸家現在情況如何你可知道?」
「回稟陛下,今日一早臣弟便已經派人前去陸府收拾殘局,清點傷亡,陸家老弱大都慘死於黑衣人的刀下,但陸淏謙及其夫人和一些府中的青壯之年並不在遇害人之中,想必他們應該是已經設法逃出去了!」炎政一邊思索著一邊淡淡地說道,「不過從屍體的數量來看,本次陸家傷亡還是極其慘重的,陸家族人怕是折損了十之七八!」
「唉!」領皇聞聽此言不禁無奈地嘆息一聲,「陸家死傷如此之重,而本皇卻沒有深究聖東王的責任,想必這一次陸淏謙定然是恨死本皇了!」
「陛下多慮了,陸淏謙承蒙陛下大恩,想必他定能分清是非黑白,而不會將對聖東王的怨恨轉嫁到陛下身上的!」炎政輕笑著說道。
「那你可知道陸家逃出來的人如今何在?」領皇繼續問道。
「陛下贖罪,臣弟不知!」炎政故作愧疚地回答道。
「哼!或許他們一家早就已經跑遠了吧!」領皇的話說到這裡不禁冷笑一聲,「你們有所不知,昨夜有人潛入大牢,殺害了獄卒,劫走了陸一凡!」
「嘶!竟然有這等事?」炎政此刻的表現和殿中群臣一樣,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吃驚模樣。
「此事本皇都不用想就知道定是陸家人所為!」領皇目光有神地望著前方,似是在琢磨著什麼。
「那陛下的意思是……」炎政眉頭一挑,故作疑惑地問道,「放過他們?」
「按理來說,聖東王殺了陸家那麼多人,他陸家殺我牢中幾個獄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即便放過他們也算是合情合理!」領皇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可經此一劫之後,只怕陸淏謙會對整個皇族懷恨在心,而他那個兒子陸一凡昨夜本皇也曾親自見過,的確算是人中龍鳳,如今已是聖域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據說小小年紀身邊便已經聚集了一幫肯為他賣命的高手,想必假以時日此子必能成大事!他若為我所用倒還好說,可若是不能……」
「那便是養虎為患!」不等領皇的話音落下,炎政卻是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實不相瞞,臣弟也曾經和這個陸一凡打過交道,此子的確心懷大志,他出身文鼎公之家,曾以一身霸道的外功強奪天恩,又在聖魂學院創立凡門具有頗高威望,後來替被血洗的西南溫陽城出頭對抗封城樓宗,立有大功!之後遠赴北疆得到了習塵的賞識,韓嘯又提拔他為軍中前鋒將軍,種種戰績加在一起不可謂不令人驚嘆。而臣弟上一次見他之時,發覺他如今的修為已經踏足魂王之境,這個年紀達到這個修為,只怕我聖域前後數百年都難以再找出一個可以與之比肩的了!此子雖然年不過二十,但他在聖域民心之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之中,乃至行伍之中,都算是聲名鵲起,如今跟在他身邊的柳三刀、謝雲、紀原、陸俊、殷喜、劉猛之流更是年輕一代的高手,而且還個個都是真正經歷過生死磨練的亡命之徒。臣弟憂慮的是,領皇陛下殺韓嘯在前,指婚他心愛的女人韓靈兒嫁給炎澤在中,縱容聖東王血洗陸府在後,三者加在一起只怕就算陸淏謙忠心不二,這個陸一凡也斷斷不會善罷甘休!倘若陛下縱容他再繼續發展下去,待他攢夠了實力振臂一呼,到時候只怕這天下的年輕人都會對其奉若神明,真到那個時候……」
「炎政所言不錯!」一旁的炎烈聽到此話頓時來了精神,當即便是連聲附和道,「如今聖域各地皆不安定,北疆戰亂未平不說,聖域教主東方宿所率領的玄宗乃至聖域各大宗門更是無處不在與我們作對,封城樓宗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陛下能平得了一個樓宗,救得了西南之地,卻又如何保證在每一次與聖域教主交鋒的時候都能穩占上風呢?倘若讓陸一凡這小子歸順了東方宿的麾下,相信東方宿定會藉此機會大做文章,到時候這小子就定然會是我們的大麻煩……」
「不要說了!」不等炎烈的話音落下,領皇卻是陡然眉心一皺,繼而面帶憂慮地說道,「你們的意思本皇都已經明白了!」
「還望陛下三思!」群臣齊聲說道。
「本皇只是擔心若陸一凡並無叛逆之心,我們若是追究到底,只怕會把他逼反!」領皇一手輕縷著自己的鬍子,眉頭緊鎖地說道,「其實本皇在心底里,還是希望能將此子為我所用的!」
領皇此言一出,群臣不無面面相覷。炎政在稍稍思量了片刻之後,方才開口說道:「陛下,臣弟有一計只是稍顯冷酷,不知能否可行?」
「但說無妨!」
「剝奪炎敕之王位,厚葬陸家之亡靈,緝拿越獄之逃犯,追查劫親之盜匪,嚴懲殺人之兇徒!」炎政擲地有聲地說道,「此五種關係緊密,缺一不可,缺一則不足以彰顯皇族之公正嚴明!」
炎政的話無疑引起了領皇及朝中眾人的沉思,大家都是聰明人,不需要多說便能明白炎政這五句話中的意思,他是要領皇一碼歸一碼地將每一件事分開來做出裁定。
「厚葬陸家枉死之人,繼續追查劫親和殺害炎澤的兇手,這些都沒任何問題!只是……」領皇頗為猶豫地說道,「剝奪炎敕的王位和緝拿越獄的陸一凡這兩條,是不是……」
「陛下!這兩條其實才是最關鍵的地方!」炎政義正言辭地說道,「只有剝奪了炎敕的王位,才能讓陸家的人,尤其是陸淏謙和陸一凡看到陛下做事公正嚴明,絕不徇私包庇。而也正因為如此,陛下追究陸一凡越獄之罪,也才合情合理,起碼在理上,天下人定會站在陛下這邊,到時候就算陸一凡想折騰出什麼么蛾子,只怕也沒有人肯幫他!」
「聖西王言之有理!」一些大臣在聽到這話之後已經有人忍不住地點頭了。
「就先委屈一下大哥,也好趁此機會讓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過錯!」炎烈點頭贊同道。
「不錯!」炎浩笑著說道,「大不了等個幾年之後,等這陣風過去了,陛下再恢復其聖東王之位便可!這其中的權衡,還不全在陛下的度量之中嗎?」
「不錯!」炎政一副大為欣喜的模樣,連連點頭道,「等陛下解決了陸一凡這個麻煩,再恢復大哥的聖東王之位也不晚!」
聽著殿中群臣議論紛紛,領皇炎崇在思量了許久之後,終於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傳命炎敕,罷黜他的聖東王之位!另外發出通告,緝捕陸一凡!」
「是!」
領皇下達完這個命令之後,方才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
「這件事就止步到這裡吧!此等有辱皇族威嚴的事情,以後本皇不希望再發生!」領皇滿臉無奈之色地說道,「如今韓嘯被斬、陸淏謙被貶、藍世勛遠赴北疆平亂,就連聖東王都被廢了,本皇身邊一時之間竟是再無能人可用,現在正值聖域多事之秋,本皇一想到這些就滿心憂慮啊!」
「陛下,不知道藍世勛北疆平亂進行的到底怎麼樣了?」一些不長眼的大臣見到領皇態度有所好轉,一時之間竟是得意忘形地提起了這件事,而他此話一出,領皇炎崇的臉色當即便是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因為自從藍世勛攜家帶口地領兵離開金陵城之後,就再也沒有給領皇傳過一份書信,雖然領皇尚無確鑿的證據證明藍世勛已反,但內心之中他卻是隱隱然地依舊預感到了一絲不妙。中途領皇曾派人通過傳送陣前往北疆暗查,但說來也是奇怪所派出的人竟是每一個能活著回來,因此時至今日北疆究竟如何,領皇也是兩眼一抹黑,全然無知。
「鎮北公這幾日應該剛剛抵達北疆,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捷報傳來!」炎政見到領皇臉色難看,於是趕忙接話道,「北疆有鎮北公親自主持大局,再加上封疆大吏習塵乃是陛下的心腹,他們二人雙劍合璧,相信定能將北疆治理的井井有條!待北疆諸事平息之後,藍大人自會回朝復命!諸位大人現在應該將精力放在聖域其他地方,好好為陛下分憂,想一想如何解決聖域內部各地的動盪才是正道!」
「聖西王說的極是啊!」群臣們再度紛紛附和道
「唉!」領皇不禁嘆息一聲,繼而一臉惆悵地望著炎政,別有深意地說道,「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有人可用,否則以本皇一人之力對於偌大的聖域而言實在是鞭長莫及。因此自今日起,炎政、炎烈、炎浩,你們三個作為本皇的親兄弟,可要多多替本皇分憂解難才是!」
「臣必當鞠躬盡瘁!」炎政三人齊聲拱手答應道。
隨著群臣的議論,殿中再度變得喧鬧起來,然而此刻雖然群臣的興致被提起來了,但身為群臣之主的領皇卻是變得有些漫不經心起來,只見他單手托著下巴,眼神頗為迷離地望著遠方,似是在喧鬧之中漸漸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根本就無暇理會群臣的各種建議。
而針對這一切,炎政都是看在眼裡,深記在心中……
而與此同時,在金陵城西的一條破破爛爛的街道上,三個頭戴斗笠的人正快步穿過人來人往的集市,繞過幾條泥濘不堪的小道,朝著胡同深處的一間破舊院落走去。
「一凡,就是這了!」一個斗笠之下傳出來陸俊的聲音,而聽罷他的話,另外兩人也不禁在這處破舊的院落門前停下了腳步。
「敲門!」陸一凡將斗笠檐再度壓低了幾分,而後左右環顧了幾下,待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方才低聲說道。
「砰!砰砰!」
伴隨著三聲悶響,只聽到院內不急不緩地傳來一陣略顯邋遢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便是從門內傳來出來:「找誰啊?」
「吱!」
隨著這聲詢問,兩扇破木門也被人從裡面給緩緩地打開了。而當門分左右緩緩打開之時,一道身著破衣爛衫的佝僂身姿便是映入了陸一凡三人的眼帘。開門是一個年近六旬的老者,雖然年紀不算大但看上去確是老的厲害,滿頭灰白的頭髮乾枯而凌亂,臉上皺紋遍布,雙眼深陷,顴骨頗高,即便說是瘦得皮包骨頭也不足為過,顯然他的身體定是極弱,因為此人不過是從屋裡走到門口,氣息卻是已經喘得十分厲害,就連開門的手看上去都是顫顫悠悠的,他的眼睛一直微微眯著看人,似是眼神不太好。
「你們找誰?」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陸一凡三人,不由地開口問道。
「孫伯,是我!」陸俊見到老人突然變得禮貌起來,只見他趕忙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張和善的笑臉。
「呦!原來是陸俊公子,快快快,進來說話!」孫伯一認出陸俊,當即便是臉色一變,繼而他趕忙讓開了院門放陸俊三人進去,而後又探頭探腦地在胡同里左顧右盼了幾下,方才顫顫巍巍地再度將院門關上。
「小蝶和靈兒呢?」院內傳來陸俊焦急的詢問聲。
「躲到地窖里去了,我這就去給你們叫她們出來……」
然而,就在陸一凡三人和孫伯入院寒暄之時,這條僻靜的胡同口卻是悄然閃現出一道人影,此人正是謝風。
只見謝風目光沉靜地望著胡同深處孫伯的院子,而在他的嘴角處,卻是悄然浮現出一抹別有深意地微笑。
「聖西王果然料事如神,陸一凡當真又回來了,這次可要有好戲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