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兒!我的兒啊!」
中島茶堂之內,一個黑髮黑須身著醬色長袍的中年男人正趴在古夜的屍體上嚎啕大哭,此人體型壯碩不凡站起來怕是有八尺有餘,生的虎背熊腰粗獷之極,即便是他那哭聲依舊是驚天徹底震得堂中的其他人耳朵不住地嗡嗡作響。此人正是魔域風鈴島島主,古萬仇。
茶堂之中古萬仇抱著兒子血肉模糊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坐在首位上的一位道風仙骨模樣的老者卻也是只能頻頻搖頭嘆息,老者看上去不過六旬上下,雖然鬚髮皆白但面相卻並不顯得蒼老,相反若是將鬚髮剃去只怕外人說他只是四十上下也不足為奇,一身白色道袍飄逸不俗,而在老者身後還站著兩個身著青色道袍的年輕人,二人服飾穿戴皆是相同,想必應該是老者座下的兩位高徒。陸一凡和柳三刀、沐丹三人站在茶堂的左首一側,而慕容休、秦太和兩名抬著屍體而來的風鈴島弟子則站在右首一側。中間站著方子齊正恭敬地向首座上的老者講明此事的原委,而在堂中橫躺著的正是那死去多時的古夜,以及痛哭不止的古萬仇。
「谷主,這位便是聖域魂宗的陸一凡,陸宗主!」方子齊在講述完古夜之死的原委之後,便轉身朝著陸一凡伸手請了一下,對著首座上的老者解釋道,「陸宗主本不在五域靈宴邀請名單之列,但由於沐丹公主執意邀請陸宗主以及魂宗諸位入住芳華苑,因此才進得谷中。」
「哦!」老者聽到方子齊的講述之後只是微笑衝著陸一凡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久聞陸宗主大名,不知今日陸宗主親臨靈鏡谷,未曾遠迎,失敬失敬!」老者的話說的極其客氣,但卻也並未表露太多寒暄,畢竟現在堂中還有一個抱著兒子的屍身傷心欲絕的古萬仇,老者自然也不便對陸一凡表示太多親近。
「一凡,這位便是靈鏡穀穀主沐紫陽,沐谷主!」不等方子齊開口介紹,沐丹卻是率先對陸一凡低聲說道,「沐谷主淡泊名利,明晰是非,今日有他在此你斷然不會含冤!」
「沐谷主在上,晚輩陸一凡有禮了!」陸一凡對著沐紫陽拱手抱拳,繼而他又頗為詫異地轉頭看向沐丹,疑惑地問道,「你也姓沐,靈鏡谷主也姓沐,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情?」
「有什麼好巧的?沐谷主乃是我的名副其實的皇叔!」沐丹莞爾一笑,向陸一凡解釋道,「如若不然以我的資質又豈能拜入沐谷主門下?」沐丹此言一出,陸一凡頓時一陣啞然,他沒想到這靈域之中的領皇和教主竟是同出自於沐家一族,這種事在五域之中卻是絕無僅有的,故而心中不禁暗自感慨沐家滿門豪傑,既手握文治政權又執掌武功宗門,難怪沐丹在靈域之中竟能如此橫行無忌,就連這靈鏡谷都是說進便進說出便出,原來說到底都是自家的。這種事若是放在聖域就斷斷不可能,聖域領皇炎氏子孫若想自由出入玄宗,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想到這些,陸一凡不禁心生苦澀,聖域在五域之中如此孱弱不羈,被其他四域所看不起卻依舊內亂不斷,領皇教主世代不能相和,而靈域強盛但二者之間卻是越發和睦,這一幕若是被聖域領皇看到了真不知道又會作何感想?
「丹兒,兩位宗主大駕光臨你不可胡言亂語。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一入靈鏡谷便只有師徒,沒有叔侄。」沐紫陽沉聲斥責一句,但看他的神情卻絕無怪罪之意,顯然在沐紫陽的心中對於自己這個侄女還是由衷寵愛的。說著沐紫陽還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張椅子,淡淡地說道,「你且坐過來!」其實站在沐紫陽身後的二人也是他的弟子,沐丹也是他的弟子,但他卻讓沐丹坐而不讓那兩人坐,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沐丹乃是靈域公主的特殊身份,雖然他口口聲聲說靈鏡谷中只有師徒沒有叔侄,但實際上沐丹在靈鏡谷里的特權可是要比任何人都多,這一節單從她那專屬的芳華苑便能看出一斑。沐紫陽何等的老奸巨猾,他深知古萬仇喪子之時非同小可,故而才讓沐丹坐於自己身側,以免遭受池魚之災。沐丹不敢違背沐紫陽的話,只能乖乖走到沐紫陽身旁坐下,但她的目光卻是始終沒有離開陸一凡寸步。
「還不趕快請陸宗主坐下奉茶……」沐紫陽對身後的一名徒兒吩咐道。可還不等沐紫陽的話說完,哭聲漸止的古萬仇卻是突然打斷道:「此等卑鄙無恥的下流之輩,沐谷主又賜的哪門子座,奉的哪家的茶?」說著話,古萬仇卻是已經猛地轉過頭來,一雙銅鈴大眼之中此刻早已是一片血紅,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顫抖個不停,牙齒緊緊地抿在一起,呼吸更是異常的粗重,儼然是恨到極點、怒到了極點。他伸手點指著陸一凡,厲聲說道:「你敢傷我兒性命,今日我定叫你們血債血還!明日我還會帶人殺上聖域,將你魂宗上下所有弟子的九族盡數誅殺,以告慰我兒的在天之靈……」說到最後古萬仇竟又是抑制不住地掩面痛哭起來,顯然對於自己的這個獨生子他終究還是疼愛的緊。
「錯手殺人卻有不對,但其中曲折還請古島主先聽我說……」
「說個屁!」不等陸一凡把話說完,古萬仇卻是突然身形一晃,整個人即刻化作一團煙霧翻卷著朝陸一凡而去,眨眼之間黑霧之中一隻利爪便是直取陸一凡的咽喉,陸一凡反應極快,見到古萬仇竟然說動手就動手,當下也不敢托大,反手之間焰魂升騰而出,拍出一擊火雲掌欲要攔下古萬仇的鷹爪,只可惜他快古萬仇卻是更快,終究是早他一步穿破焰魂的防禦,不等陸一凡的手掌彈開古萬仇的鷹爪,古萬仇五根蒼勁有力的手指卻是已經死死地叼在了陸一凡的脖子上,陸一凡只能翻起雙手死死地扣住古萬仇那粗壯的手腕,可饒是他如何的用力古萬仇青筋暴起的小臂卻是依舊一動不動,五指微微用力陸一凡便感到呼吸艱難,胸口悶的異常難受。
「啊!」
直到這一刻,沐丹的驚呼聲才赫然傳來,足見剛剛古萬仇的出手是何其迅猛。古萬仇本就長的五大三粗,兩雙手更是大如蒲扇一般,他的右手掐著陸一凡的脖子,巨大的手掌恨不能將陸一凡的脖子攥上一圈,而在他的手中陸一凡則是顯得太過『弱不禁風』。
「媽的,老東西你速速放手,如若不然……」柳三刀也沒想到古萬仇竟然會在沐紫陽面前突然出手,故而一時反應不及便被古萬仇鉗制住陸一凡,瞬間怒由心生,雙眼通紅一臉的殺意,手中的斬月刀也被他瞬間拔出鞘來。
「不然怎樣?」不等柳三刀的話說完,古萬仇卻是五指微微用力,陸一凡只感到自己的喉頭一緊,再看其臉色已是憋得漲紅無比,光張嘴卻是連半點聲響也發不出來了。此舉嚇的柳三刀將拔了一半的長刀硬生生地停滯在那裡,如今陸一凡的小命就攥在古萬仇的手中,柳三刀也斷斷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地怒視著古萬仇,但手中的刀卻是再也拔不出半寸。
「休想再動一下!」此刻慕容休和秦太已是飛身到柳三刀的身旁,二人一左一右同時出手牽制住柳三刀的進路,只要柳三刀敢再動一下他們二人必然會第一時間使出殺招結果了柳三刀的性命。
古萬仇就這樣面色猙獰地瞪著陸一凡,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能將陸一凡挫骨揚灰都不能解氣,他右臂稍稍一用力竟是手掐著陸一凡的脖子,將他整個人硬生生地高舉了起來,陸一凡雙腳懸空被古萬仇這樣高高舉起,丹田氣海之中縱有千般魂力卻是半點也施展不出,脖頸被人死死攥住氣血不通經脈受阻,如今的他倒是真的淪落成為板上魚肉。古萬仇額頭上青筋暴起,一字一句地對陸一凡說道:「你區區一個聖域的小雜碎竟然敢傷我兒性命,真是吃了天王老子的膽子,放心本座絕不會讓你死的那麼痛快,我要好好的折磨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著古萬仇竟是五指再度施力,隨著『咔咔』兩聲脆響,一股鮮血已是從陸一凡那不能再合攏的嘴裡『汩汩』地冒了出來。
「住手!」柳三刀怒不可遏的額頭之上的麒麟紋順勢大放異彩,一股強勁的勁氣直逼身旁的慕容休和秦太二人,將慕容休向後硬生生地逼退了一步,而將秦太逼退了三步。再看柳三刀趁此空擋搶步向前,一把攥住古萬仇的手臂,怒聲喝道:「那個狗雜碎是我殺的,老子殺的痛快,不管我家宗主的事。你放開他,想報仇沖我來!」
「嘭!」
「噗!」
就在柳三刀話音剛落之際,古萬仇卻是悄然催動左掌迅速揮出,重重地一掌直接拍在了毫無防備的柳三刀胸口,一股霸道的罡猛勁氣直接穿透柳三刀的前胸,將他那後背上的衣袍硬是被震穿了一個大窟窿。而柳三刀也順勢口吐鮮血,本應該倒飛而出的他卻是強咬著牙硬生生地沒有後退一步,右手依舊死死地攥在古萬仇的手臂上,口中含血冷冷地說道:「老東西,你有種就放開宗主沖我來,老子這就送你去見兒子!哈哈……」
「嘭!」
「額……」
不等柳三刀狂笑聲落下,古萬仇卻是又突然轟出一掌,還是拍在了剛才那個地方,只聽到柳三刀體內頓時傳來『咔咔』幾聲脆響,體內的肋骨不知道被這一掌震折了多少根,透過後背衣袍的窟窿甚至能看到他後背的皮膚上已經變成了紫黑色,足見這一掌的力道比剛剛那一掌還要重上許多。只不過這一掌雖然重,但卻依舊沒能將柳三刀的身體擊退半步,柳三刀口鼻噴血但卻依舊放聲狂笑,言語之中更是帶著諸多不屑:「老東西,難怪養個兒子這麼無能,就連你自己的掌上都沒什麼力氣?怎麼?你沒吃飯啊?哈哈……」
「好好好!沒想到聖域螻蟻之中竟然還能出你這麼一個不怕死的硬漢,今天本座就讓你好好看看我的掌上到底有沒有力氣!」說罷,古萬仇的左掌猛然朝著地下一拍魂力自丹田之中瘋狂湧出,他這是運氣聚力的姿勢,只憑這朝著地下一拍青石地板卻是頓時碎成了齏粉,而在古萬仇的左掌卻是不知在何時已經變的漆黑如墨,而在掌風四周竟是還纏繞著無數道細若遊絲的紅色勁氣,隨著勁氣纏繞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的左掌的掌勢也變得越來越強,以至於陸一凡被他高高舉著依舊能感受到他這一掌的恐怖威力。古萬仇面色猙獰地怒視著一臉不服的柳三刀,幽幽地冷喝道:「我兒發動碎心掌被你取了性命,現在我就用碎心掌替我兒報仇雪恨!」聽到古萬仇的話柳三刀根本就不為所動,依舊面露冷笑十分不屑,而被古萬仇右臂高高舉起的陸一凡卻是拼命地扭動著身軀,喉嚨里支支吾吾地說個不停,鮮血也一股子一股子地從他口中冒出來。
「不行!萬萬不行!」沐丹早已是按耐不住,此刻只見她猛然站起身來欲要上前阻止,但是卻被一旁的沐紫陽突然伸手拽住胳膊,沐紫陽催動浩瀚的魂力瞬間便罩住了沐丹的全身,令沐丹再也施展不出半分力氣,雙腳一軟竟是再度癱回到椅子上。她雖然身體無力,但口中卻是不斷地向沐紫陽苦苦哀求道:「皇叔,你快救救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我決不能讓他們出事……」說著話沐丹已是情難自已,淚流滿面。
「丹兒,雖然此事是古公子先行出言不遜,固然有錯但卻罪不至死!」沐紫陽淡淡地說道,從始至終他都是靜靜地看著古萬仇虐打陸一凡和柳三刀,卻沒有表過半分態度,「而陸宗主卻縱容手下殺了古公子的性命卻是絕不應該,如今古島主喪子之痛其心可諒,而為子報仇也是公道人心,更所云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既然陸宗主他們殺了古公子一命,那此刻就應該讓他們一命抵一命!」
「說得好!」古萬仇聞言朗聲大笑道,「素問沐谷主通情達理明辨是非,今日一見果然處事公正不偏不倚。聖域賤民竟然敢到靈鏡谷中為非作歹,實在可恨,他們的命一文不值,我兒的命重如千金,莫說是一命抵一命,他們就算是抵百命、抵千命、抵萬命也難消我心頭之恨!說的好,說的太好了!」
「要殺……便殺我……」陸一凡雙手拼盡了畢生的力氣才將古萬仇的五指掰開一絲縫隙,繼而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一宗之主……我來抵命……與他人無關……」
「老東西,快快出掌吧!」柳三刀急忙催促道,「你傷我也就算了但你若敢傷我家宗主,老子發誓一定把你剁成肉醬!」柳三刀此話一出,古萬仇卻是放聲大笑:「哼!平生被人威脅無數,但被聖域的螻蟻所威脅卻是頭一遭!本座縱使有千般顧忌、萬般不敢,也斷不會把你們區區聖域賤民的話放在眼中,你想報仇,本座就給你個機會報仇!」說罷,古萬仇竟是憑空橫出一掌,原本直接取向柳三刀的碎心掌竟是變幻方位徑直朝著陸一凡的心口而去,此舉非但出乎柳三刀的意料,甚至也出乎了沐紫陽的意料。
「不可!陸一凡若是死了,那沐丹也絕不獨活……」情急之下,沐丹竟是從椅子上直接癱坐到地上,滿臉淚水已是泣不成聲。
「古兄且慢!」
果然,就在古萬仇的碎心掌將要轟向陸一凡的心口之際,沐紫陽卻是不知在何時已然消失在了椅子上,瞬息之間竟是一隻右手憑空而出,直直地抓在了古萬仇的左腕上,硬是憑藉著蒼勁綿厚的魂力生生逼停了古萬仇的這一記碎心掌,此刻碎心掌的掌風已經撕碎了陸一凡心口的衣衫,古萬仇的左掌距離陸一凡的心口已不足三寸。
但不管怎麼說,沐紫陽的突然出手終究是從古萬仇的手中撿回了陸一凡的一條小命。古萬仇左掌被攔下正當惱怒之時,沐紫陽的身子卻是突然平地而起浮現在古萬仇與陸一凡之間,接著一股柔和綿軟但卻又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道便是自其身體前後一齊發出,將古萬仇和陸一凡二人前後震盪而出,古萬仇礙於沐紫陽的修為不敢與之硬抗,只能順其自然撒開右手將陸一凡放了出去,而此時柳三刀見到陸一凡脫困,當下也不再猶豫右手摸上刀柄,半空之中寒光一閃便是毫不留情地一刀直劈古萬仇的天靈蓋,可還不等他刀鋒自空中落下,沐紫陽卻是道袍一揮頃刻間一股柔和之力便死死罩住了古萬仇的頭頂,任柳三刀如何的用力刀鋒卻也終究無法砍破這層無形但卻有質的氣罩。
將陸一凡和古萬仇前後分開,沐紫陽站於兩者之間,這才堪堪平息了一場險些釀成的殺戮。
「古島主你時才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現在我們應該平靜下來好好論一論此事究竟孰是孰非了!」沐紫陽笑看著古萬仇,「不能張三殺了人,你卻要李四償命,豈不是不合道義?」
「沐谷主,我兒英魂未散屍骨未冷,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包庇這些聖域賤民?」古萬仇聞言不禁面色一冷。而面對古萬仇的不悅,沐紫陽卻是依舊生得一副好脾氣,只見他先後看看古萬仇和陸一凡,方才淡淡笑道:「若是此事發生在靈鏡谷之外,任由你們兩家斗個天翻地覆沐某也絕不插手,但此事卻偏偏發生在我靈鏡谷中,我卻不能不管!否則今天他殺了你的兒子,你殺了他們的宗主,魂宗之人必定會誓死報仇,你們兩家勢必會有一場血戰。我靈鏡谷本是鳥語花香的清淨之地,又豈能受此污濁之氣所染?更何況後日便是五域靈宴,你們兩家爭鬥不止豈不是掃了五域百大宗門的面子?」
古萬仇雖然心有不平但卻不得不承認沐紫陽的話有一番道理,於是開口說道:「我念及五域靈宴各大宗門的顏面才肯聽沐谷主你一言,那依你之見此事應該怎麼解決才算公斷?」
「很簡單!」沐紫陽微微一笑,繼而他轉頭看向堂中的方子齊,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去請聖域教主和魔域教主到茶堂來,就說他們兩域的宗門鬧了些事端,沐某人不敢妄自評判,所以想請他們二位來此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