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光是和三哥聯手又會是怎樣一番情形……」天章忽然笑了起來,「我都會偶爾想一想,不要提仲宣了吧?」
若當年是齊仲宣的父親逼宮繼位,定然比梁王更站得住正統。
&想過。齊仲宣當然想過,說不定還想過無數次。日想夜想,就想出病了!」
傅冉立刻說:「我沒有想過。」
天章看向他。在幽幽燭光里,傅冉的眸子裡仍有一層明亮的光彩,他說:「我沒想過別人來收拾梁王的殘局。我從來都不作他想——你就是天命之君。」
他望著天章,說得這樣自然篤定。
天章對齊仲宣一瞬間湧起的憤恨像潮水一樣又突然退去。齊仲宣的叛逃是大逆不道,掃了他的顏面,帶來了諸多麻煩,但傷不到他的心,至少傷得不深。他可以還擊,讓齊仲宣切身感悟什麼是天子之怒,他會用一切手段把齊仲宣逼得像臭水溝里的老鼠,無處可逃,生不如死。
齊仲宣傷不到他的心。
能傷他心的,如今世上只有一個人。
他慢慢在傅冉身邊坐下。傅冉抱起他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兩人抵足而眠。
&要削了他的王位,既然他對這個王位不滿意。」天章說。
傅冉點點頭:「應該的。」
&不會讓他死得太輕鬆。我要讓他比大災之年餓死的流民,大戰之後躺在死人堆里只剩一口氣的傷殘,還要死得痛苦百倍。」
傅冉:>
他並非心善,只是奇怪,天章從來沒有把話說得這麼赤/裸裸過。
&要他……」天章忽然停住了,臉上慢慢浮起古怪的神情。
&秀?」傅冉用腳抵抵他的腿,「你還要幹什麼?」
天章的眼神定定的,傅冉坐直了:「叔秀?」他一把抓住天章的手腕去探他的脈,怕他是氣過了頭,邪氣入心。
天章按住他的手:「我沒事。」
傅冉恍然,他笑了起來:「是孩子來了?」他原來就想著上次如果成功,天章應該就是這幾天感覺到胎靈。
天章已經生過元元,對胎靈感覺愈加敏感,剛剛發怒時,就覺體內突然有一團火一樣隨著他的怒氣猛然一竄,仿佛在和他異口同聲。
他點點頭,感嘆道:「這個孩子來得真是時候!」
兩人一齊傻笑起來。
&們出去走走吧。」傅冉挽起天章。
深秋凌晨,微風凜冽如霜刀。天章披了輕裘,與傅冉一起走去敞軒中。宮人為他們提燈,腳步輕巧,只能聽到風聲向南而去。
等到天章點名的幾個大臣氣喘吁吁心急火燎趕過來,卻見帝後二人正在軒中圍爐對飲,其樂融融。
這幾人是丞相陸皓還有大理寺和宗人府的人,都是天章的心腹股肱,對傅冉坦然旁坐並不吃驚。
天章給他們賜了座,道:「城中出了一樁血案,朕請你們來剖析一番。」幾人本來還懷著一絲僥倖,聽到天章這話,立刻就知道這血案分量不輕,而且既然連宗人府的人都叫來了,顯然是與宗親有關。
等天章把事情大致說了,眾人皆是震驚不已。不一會兒又有消息源源不斷報到天章面前。
&清院的玉宮山人也不見了!上清院說他傍晚出去訪客,之後就沒有再回來。因玉宮山人偶爾會住在客人家,因此沒有在意這次深夜不歸。」
天章聽了反而笑起來了,道:「他不是求朕要統一崑崙嗎?朕滿足他,只不過這崑崙法尊的位置是輪不到他了。」
丞相陸皓垂頭思考片刻,問天章:「當務之急自然是追查淮陰王下落,不知是否要昭告天下公開緝拿?」
天章點點頭:「就是如此。」
陸皓一怔,沒想到天章真的直接把面子給撕破了。這就意味著齊仲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天章又說了一遍:「就是要這樣。他大錯鑄成,朕不能姑息。」
陸皓連忙低頭道:>
等交代完事情,天光微熹,城防司的準確消息也報了上來。
淮陰王府里外徹底搜過,除了住得靠近馬廄的粗使下仆,府中一個活口不留,搜到一共五十二具屍首。拿了名冊清點了人數,發現失蹤四人,都是近身伺候淮陰王的人。
失蹤的四人中有兩人是天章欽賜給齊仲宣的。
天章只是起身冷笑一聲,幾人當中立刻有一人匍匐跪地不敢再看天章。
&誰告訴朕,這些人都調/教得萬無一失的?」天章道,「起來吧!淮陰王到底從小就在崑崙精修。」
又把事情交代梳理一番,天章才讓人都退出去,命陸皓統籌這件大案。
天章回到宮裡又躺在榻上補個眠。
傅冉就坐在他身邊,天章迷迷糊糊只覺得他就像一個暖球一樣,不斷散著暖融融的熱氣,他睡得沉而暖,只是漸漸就夢到自己走到了淮陰王府附近,只見進進出出的都是城防司的人。
天章豁然開眼,見傅冉仍坐在他身邊,他低聲問:「你說我是天命之君,是什麼意思?」
過去傅冉也說過幾次這樣的話,天章都沒有放到心上去,只以為這是和別人一樣的奉承話,場面話。現在他忽然覺出一絲異樣——傅冉從來都不是說這種話哄他開心的人。
兩人四目相對,傅冉握住他的手,真誠道:「天——命——之——君。陛下,你是哪一個字不明白?」
京中正在為淮陰王府里的血案忙作一團的時候,齊仲宣已經一路向北狂奔。他們連夜出城,一口氣不歇,又有玉宮山人法術催動,已經離京頗遠。
流珠駕車,齊仲宣和玉宮山人坐在車中。
&們這是要到哪裡去?」玉宮山人熬了一夜才敢問出口。
齊仲宣只是閉著雙眼眉頭微蹙,像是養神,又像是在忍耐痛苦。外面不時傳來流珠用力揮動馬鞭的聲音,噼啪鞭聲在深秋風聲中很快消散,只剩下單調的車輪聲和無窮的寂靜。
玉宮山人等不到齊仲宣的回答,終於忍不住叨嘮起來:「突然離京,不知道陛下會如何處置……唉!法尊留我在京中是另有事務,我崑崙的事情還沒辦好,你卻逼著我隨你出京,法尊若是追究起來,我只能實說是你逼我出京的……我看我們還是先去找法尊為好,要不然……」
&他絮絮叨叨被突然掐滅了。一直閉著眼睛的齊仲宣猛然出手,掐住了玉宮山人的脖子。
那隻手又冷又硬,讓玉宮山人一瞬間就想到了死人臉,他掙紮起來。
齊仲宣淡淡道:「你只要聽我安排就好。師傅那邊我自會交代……」他稍稍一鬆手,玉宮山人立刻呼吸順暢,捶著胸連連咳嗽,但看著齊仲宣的臉色,卻不敢大聲。
齊仲宣忽然笑起來:「師傅說不定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了。」
玉宮山人囁嚅:「會嗎……」
齊仲宣看向他,他立刻摸著脖子縮了縮:「自然,自然是如此。」
齊仲宣捲起車窗的錦簾,外面是淡淡青天,遠山紅葉,造飯的炊煙已經升起。
他沉思著,像是告訴玉宮山人,又仿佛自言自語:「我要找到他。走多少路,殺多少人,我都要找到他。」
他笑起來:「或許他已經知道我在找他了。」
朝陽出來了,明亮的天光里,他的臉白得像將死之人。玉宮山人到底沒抗住好奇,問:「去找誰?」
齊仲宣低聲說:「李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