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約之刃 第五十七章 故去
初次背叛並非來自謊言之魔，而是愛麗絲的『合理評估』，這讓突擊隊克服了難以想像的困境，卻也讓大家陷入到悲痛之中。 ————《回憶錄》
駕著搶來的馬車，誓約之刃突擊小隊士氣低落，現在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難讓她們振作，這種悲傷來自不久前的戰鬥，就連最愛開玩笑的婆羅門都陷入到長久的沉默中。
「我們已經駛離了城範圍，腐化者們並沒有追上來，而且出口已經不遠了。」安靜的車廂內，嚮導愛麗絲突然開口說，可聽到這個好消息後，並沒有讓人站起來歡呼，顯然大家的心情已經跌落谷底。不僅如此，嘴尖舌利的貝兒梅爾甚至還用嫌惡的口氣對她說：「閉嘴吧。」
行駛在沒有敵人的車道上，逐漸接近目的地難道不值得慶賀嗎？事實正好相反，如果仔細看，趕車的艾露尼哭腫了眼睛，婆羅門不停地吸菸，愛斯多婭將臉埋在雙膝間，貝兒梅爾的脾氣則壞到了極點，是什麼讓大家如此低落？答案呼之欲出，就在幾天前，她們損失了安娜·瓦德溫特。
那是在城郊發生的事，誓約之刃突擊小組被尾隨而至的腐化者堵個正著，三個追擊者甚至還包括城的國王！曾經對戰腐化者伯爵的經歷告訴大家，這場戰鬥不會輕鬆。
正如預期那樣，三輛馬車分別堵住她們的出路，接著三個腐化者從車上下來，他們的臉上塗著厚厚一層白粉、紫紅色的唇彩與眼影，不僅如此，它們的體型都差不多——在臌脹的胸下是一根直挺挺的金槍，唯一不同的是，城國王披著一身華麗的披風，它貪婪的吸著空氣然後無比陶醉的說道：「啊~多麼美妙的氣味，這是處女的香氣，看來又有新的姐妹來加入我們了。」
這算不上是多好的開場白，尤其對於那些不想把第一次『貢獻』出去的人來說，在艾露尼呆若木雞之時，聖女愛麗絲已經將車門打開，她手拿十字巨錘，站在地上凝望那邊的城國王，秀氣的眉毛竟然開始皺起來，顯然，眼前的變態國王在她的記憶中出現過。
「切諾芬，我們是來討伐貪婪者的，讓我們過去。」愛麗絲說。
「切諾芬？切諾芬多熟悉的名字啊。」城國王將手指放在下巴上來回蹭著，它放蕩的桃花眼不住在愛麗絲身上掃視著，可後者沒有一點反應，她反而用蒼白而空洞的臉上靜似湖水。
「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完成你沒能完成的事業。」聖女雙手握住十字巨錘的把柄，這看似放鬆的姿勢很微妙，假如三名腐化者有意進攻，她可馬上回擊。
「完成我沒完成的事業？好大的口氣。」城國王臉色嚴肅起來，切諾芬就是他的名字，那屬於久遠的過去，當他還是個年少輕狂的遊俠時，大家都這麼叫它。事實上，直到今天它還在為當初的決定後悔，假如那時再聰明些，怎麼可能聽了幾句豪言壯語就頭腦發熱進到這該死的地方來！當一個又一個同伴在黑暗中失去人性時，它仍然執迷不悟的選擇向前，直到厄運找上門來那是一段無法回憶的過去，結果和其他人一樣，大部隊將之拋棄，就像丟掉一件垃圾！
「哦，我的聖女大人。」腐化者國王對著愛麗絲鞠了一躬：「有一個壞消息，你認識的切諾芬已經死了，現在跟你說話的是城國王所以我想說，歡迎，我的朋友們，歡迎來到我的城市！相信你們一定在路上領略到了這裡的風光，可遺憾的是，城美好的景色仍然無法留住你們的腳步，就像你們曾經拋棄切諾芬那樣！沒關係，既然不喜歡這裡的風土人情，那麼更加甜蜜的愛之懲罰一定會符合你們的口味。」城國王說完解下纏在腰間的皮鞭，這玩意隨著它的手腕一抖，鞭子上竟然探出好多利刺來！
既然戰鬥已經在所難免，誓約之刃的成員就從馬車裡跳下來，貝兒梅爾端好弩弓，婆羅門給火銃上膛，愛斯多婭抓緊聚能器，艾露尼為大家掛上疾風祝福，一層蒼白色的光芒開始纏繞在眾人的身體上。
隨著城國王抽響了第一鞭，愛麗絲便沖了上去，在她後面的婆羅門用火銃瞄準最近的一個腐化者，在火光與硝煙過後，激射而出的霰彈擊中了腐化者的小腹，強大的衝擊力讓它身子一歪，趁此機會，貝兒梅爾用一打箭釘在它的後背上！可受此傷害的腐化者依舊沒死，它倒在地上用左手伸向後背，妄圖將箭矢拔下來，可惜這些利器威力太大，它的脊柱已經完全損毀了。
就在貝兒梅爾重新上箭的同時，另一個拖著長刀的腐化者已經逼近了，婆羅門抽出纏在胸前的試管扔向空中然後又用火銃打爆，頓時一種難聞且粘稠的黑色液體噴的到處都是，這玩意一遇到空氣就開始膨化，怎奈腐化者非常靈活，那些黑色的液體幾乎全被躲了過去。
婆羅門又扔出了一隻，這次在十米以內將其打爆，一眨眼功夫，隊員面前就橫出一道黑色的泡沫牆來，腐化者沖得太急，雖然它盡最大努力高高越過，但還是有一部分黑色泡沫粘在了手臂上，不過它的目的已經達到，在隊員們的上空，腐化者舉起長刀對準貝兒梅爾，後者向左一躍堪堪躲過，誰知對方竟然知道她的想法，鋥亮的刀鋒已經在前面等待，貝兒梅爾只來得將海神弩橫在身前，接著便是鐺的一聲巨響，海神弩被震飛出去！更糟的是，她感到手腕處傳來一聲脆響，低頭看才發現左手不自然的扭曲著，在她叫出聲來前，那把長刀又像毒蛇一樣貼了回來，鋒利的刀口隱隱傳來一陣腥臭的氣息，這刀上還有毒！
來不及細想，貝兒梅爾拔出匕首朝腐化者手腕扔去，她希望對方出於自保而收手，但問題是，比起受傷，腐化者顯然更中意她的腦袋，餵過毒素的刀鋒已經越過了肩甲直朝鼻子貼來，就在此時，飛翔的愛斯多婭將充好能的聚能器狠狠擊中腐化者的下顎，這股巨力將它整個掀飛出去，最終那杆長刀只切斷了貝兒梅爾的一束頭髮。
憤怒的襲擊者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誰知才舉起長刀就被偷襲了，在它邁出第一步時，變身為蝙蝠的婆羅門用長扳手狠狠砸在它的腳踝上，瞬間，那條腿就變成v字形，腐化者摔倒在地並發出痛苦的嘶吼！它抬起胳膊準備將手中的長刀投擲出去，誰知一道強光朝面門飛來！愛斯多婭拿著冒煙的聚能器看著腐化者飛出去老遠，最後像塊破布一樣落到地上不動了。
誓約之刃能這麼快的解決掉兩個腐化者，還要感謝之前遭遇到的伯爵大人，它讓隊員們明白這種怪物在受傷之後會非常的危險，所以解決它們的最好辦法就是與之拉開距離。
危險暫時解除後，艾露尼就想上來給貝兒梅爾包紮，可是卻被她拒絕了，因為整個隊伍里只有艾露尼才知道怎麼馴服歡愉者，在這個節骨眼上，一次治療遠遠比不上交通工具來得實在，於是艾露尼留下一瓶藥膏，然後朝國王的座駕跑去。
成功解決掉兩個魔人後，隊員們開始加入到愛麗絲的戰鬥中來，通常意義上講，聖女是強大無比的，但城國王卻讓她非常狼狽，那傢伙的身軀就像麵條一樣左右搖擺，任是漫天的錘影也碰不到它，反觀愛麗絲身上已經被刺鞭抽的破爛不堪。
「別進入它的攻擊範圍，那鞭子上可能有毒！」婆羅門給火銃上好子彈，接著密集的霰彈便噴了出去，可對方根本不用回頭，它僅僅用一個下叉就躲過了全部彈丸！當然這不包括愛麗絲砸下的巨錘，腐化者國王只好不停的翻滾，就在它像找機會站起來時，忽感大腿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它倒吸一口涼氣發現數根箭矢扎進了右腿，那些箭頭甚至還從另一側隱隱的透出來！
受到傷害的腐化者國王行動立刻笨拙起來，與此同時愛麗絲的巨錘再次來到，無奈的國王只好抬起持鞭子的那隻手抵擋，但聞咔嚓一聲，它的右臂完全塌陷！
「嗷！！」一聲尖銳的，半男半女的嘶吼從腐化者國王的嗓子裡彪了出來，站在它身前，想給它致命一擊的愛麗絲感覺頭腦一陣發暈，接著腹部便傳來一道巨力，聖女如同皮球一樣連續撞碎了好幾塊岩石才停下來！其他人更是不濟，那嚎叫具有非凡的穿透力，參與圍攻的隊員全都捂著耳朵跪在地上，她們的大腦被攪的一團亂，就在大家失去反擊能力的時候，貝兒梅爾發現腐化者國王正在朝自己的方向接近，雖說對方只有一條腿好用，但幾十碼的距離轉瞬即逝，這一過程中，貝兒梅爾連移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而敵人卻已經跳了過來，而它的手中還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一切都太快了，貝兒梅爾只覺得眼前一黑，接著便被什麼東西撞翻在地！
腐化者國王感到自己被難以忍受的高溫將包圍了，那隻握著利刃的手竟然被人硬生生接住！國王詫異的向左看去，見一個高個女子正對著它露出殘忍的笑容，此人渾身沐浴在橙黃色的光暈里。
貝兒梅爾用手當著半張臉，她感覺自己快燒起來了，雖然難受但總好過被匕首紮上一下，藉助高溫場的光亮，她看到一個熟悉的又陌生的身影擋在腐化者國王面前。
「瓦德溫特？！你不是」
「看來沒有我，你們連一個嘍囉都搞不定。」安娜弓著身子，她的右手因為接下了匕首，一截刀鋒已經從手背處穿了出來，可安娜卻像感覺不到痛楚一樣，瘋狂的戰意從那雙金色的眸子激盪出來！和平時不同，她的惡魔特徵已經完全釋放，兩隻又大又彎的犄角幾乎頂在了腐化者國王的臉上，一對厚實黑暗的魔翼微扇，它們攪動的氣流又將安娜火紅色的頭髮帶起，看起來就像是一團舞動的火焰！甚至連周圍的空氣都被她兇殘又暴烈的氣息所擾動！
「你究竟是什麼？？」浸淫於墮落之道的腐化者國王從未遇到過能與之相抗的敵人，它想將手抽出來，沒想到手腕傳來一陣疼痛，那人竟然掰斷了它的骨頭！這還不算，對方揚起了另一隻手，五根長長的指甲照著臉就抓了下來！
唰——儘管腐化者國王提前側了一下頭，但安娜仍然扯碎了它的半張臉！五條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流如注！然而這只是個開始，在接下來的幾秒間，安娜如同鐵鉤一般的指甲頻頻刮在那張臉上，短短几個呼吸後，腐化者國王的一張臉就成了血葫蘆，它原來一頭飄逸的長髮因為沾染了血肉也耷拉下來。
「呀！噢！啊！」國王的聲音開始從惱怒轉變成哀嚎，它失去了平衡，安娜抓住這一時機將之推到一顆石頭上，接著她朝對方傷痕累累的臉蛋又連搗數拳，腐化者國王知道再不做點什麼的話，它很可能就要被人活活打死！於是又一陣炸雷般的嚎叫聲從它奇異的嗓子裡迸出來，這尖細的聲波立刻讓討伐者們捂緊了耳朵。
「它在召喚援軍，馬上離開這！」愛麗絲捂著肚子從地上爬起來，另一邊，艾露尼已經成功馴服了國王的座駕，她打開車門讓隊員們爬上來。
與此同時，城的飆車混亂已經平息下來，現在城中所有的幹部都已聽到國王的召喚，它們爭先恐後的趕向事發地點，甚至有幾個已經出現在討伐隊員們的視野里。
「安娜·瓦德溫特！快上來，你還在等什麼？！」馬車上，艾露尼焦急的呼喊著，可是安娜仍然在用拳頭招呼著腐化者國王，儘管後者已經像爛泥一樣躺在地上不動了，但她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安娜轉過頭並用手扯斷掛在胸前的空間墜飾。
「上面的靈魂烙印已經被我抹去了，現在你們可以隨意使用。」安娜說罷，便將項鍊朝艾露尼扔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婆羅門的腦袋從車窗里探出來，她擔憂的看向城，大批腐化者車隊在飛速接近，繼續留在這裡無異於死路一條，貝兒梅爾也從車窗探出頭來，本來她還想大罵幾句你逞什麼英雄之類的話，但這些句子被她咽到了肚子裡，因為那已經不是她們所熟識的安娜·瓦德溫特了。
原來安娜的感染症狀並沒有好轉，她在馬車上感受到了強敵的氣息，這種預警機制剛好觸發她血脈中的狂戰士之怒，也就是說，她現在只能靠狂化來保持意識，而這只是暫時的，強烈的腐蝕已經擴散到全身，一種怪異的粉紅色爬上她的皮膚，自感大限將至的安娜坐在一塊石頭上並對夥伴揚了揚手：「快走吧，我有點累了。」
啪——艾露尼將鞭子抽在最前面拉車的歡愉者身上，這傢伙含著球的嘴巴嘟囔著，然後一群歡愉者開始狂奔起來，不愧是國王的座駕，這些應該是全城最能跑的傢伙了；沒一會兒，激戰地點就被遠遠地甩在後面，誓約之刃的成員將腦袋擠在車窗處，她們見到那火紅色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一道光芒。
腐化者們終於趕到事發地點，一陣若有若無的喊殺聲隨風飄來，久經戰陣的眾人都知道這種奮勇搏殺就像是快要熄滅的蠟燭那樣果然，當地平線淹沒了一切後，城方向突然爆發出驚人的閃光！隊員們看到一團火雲直衝天空，這道光芒掙扎了幾秒鐘後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靜謐無聲。
在晨曦天使擾人的哭聲中，貝兒梅爾揪緊了頭髮，她不敢相信安娜·瓦德溫特就這麼完了，在之前的日子裡，她經常詛咒安娜不得好死，但這一天突然來到時，她才發現痛苦的是自己，尤其在臨走之前，該死的瓦德溫特竟然讓她們告訴烏塔爾，說安娜今夜不回去了。
在誓約之刃所有的冒險中，沒有任何一次撤退比現在更狼狽，當載具走走停停，終於到達邊境時，討伐者們已經失去了喜悅之情，在新世界的大門前，她們下車並遣走了所有的歡愉者，這扇嶄新的大門同樣包含著某種信息，它刻滿了浮雕，這些精巧的藝術品似乎在講述一個史詩般的故事，然而並沒有人停下來駐足觀賞，甚至好奇心最強的婆羅門也只是用記錄水晶掃了一遍就進入其中。
「你是知道的對不對？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她過不了那一關對不對？」在兩個世界的邊境，貝兒梅爾拉住愛麗絲的衣角。
後者用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她，半晌，愛麗絲開口道：「之前的戰鬥都太過順利，以至於你們把戰爭當成兒戲；是時候覺醒了，對抗滅世巨龍本身就充滿了犧牲，今天是她，明天又會是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