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那天,陳尚東跟米媛去了個電話,說自己親戚家裡出了點事需要全家去幫忙,兩家會面的時間只能待她自洛杉磯歸返之後再議了。
對此米媛當然不樂意,可細想卻又無可奈何,這都是不可控的事,自己能奈我何?好在陳尚東答應了初六隻身前來陪她,她才沒鬧起來。
正月初六,陳尚東背著挎包隻身來到市里,與接車的米媛共進晚餐後,提著禮物去了余雷的家裡。
余雷的家就在培訓樓的後面,陳尚東進屋時他剛吃完晚飯,臉上有些責怪:「你說你,來就來嘛,提啥子禮物嘞?」
陳尚東笑著解釋:「這大過年的,去哪家都不能空手不是?更何況來老師家?「
余雷只能點了點他:「你啊,淨講那些虛禮客套。來來來,叫嫂子。」
陳尚東沖他身後年輕的女主人笑:「還是叫師母吧。」
余雷擺手:「叫嫂子吧,她沒長你幾歲。」
陳尚東沖一家人熱情地打招呼:「嫂子好,叔叔阿姨過年好。喲,這肯定就是那位音樂神童了吧?」
一家人真誠地笑,余雷更是謙虛:「什麼神童啊,都瞎彈的,其實啥也不懂。」
余嫂聽這話不樂意了:「怎麼就瞎彈了?他不懂你不能教嗎?」
陳尚東暗樂,這天下果然沒有不護崽的主。
余雷訕笑,「行行行,我教我教,行了吧來,尚東,咱們去書房裡坐。」
陳尚東告了擾,隨余雷去書房。
兩人剛坐下,余嫂笑著端茶進來,道聲「別拘束」後出去了。
陳尚東環掃屋裡,只見牆壁嵌著一排書櫃,裡面全是書籍。
余雷招呼道:「喝茶。」
陳尚東點頭,端杯淺綴一口。
余雷問:「初四給你的電話,讓你暑假裡去找人試試,怎麼現在就過去麼?不當老師了?」
陳尚東解釋道:「對,我這裡出了點事,想著自己年輕,索性就遞交辭呈去京城闖闖。」頓了頓,他補充道:「老師,辰河市里你是唯一知道我去京城的人,務請保守秘密,對米媛更是這樣。」
余雷恍然道:「米媛麼?你跟她......」
陳尚東點頭。
「好吧,我懂。其實趁年輕出去闖是對的,只是......」余雷搓搓眉頭遲疑道:「現在就去?」
「對,這個音樂短訓班來之不易,我想先去熟悉一下,等著開班。」
「還有半年時間呢,京城居大不易,你必須做好吃苦的準備。」
陳尚東點頭道:「這我知道。」
余雷道:「其實短訓班對你作用不是特別大,我覺得你最好能進央音或其它音樂學院系統學學,這樣才能把我這裡教的和你網上自學的知識串起來,對你大有裨益。你對作曲有天分,應該好好學習作曲和指揮,將來有機會去國外的音樂學府領略一番那便最好。」
「國外麼?」
「對,國外的,像美國的茱莉亞音樂學院、伯克利音樂學院,奧地利音樂學院、莫斯科音樂學院、白俄羅斯國立音樂學院及英國的幾所大學都是很有名的藝術院校,那裡能學到很多國內學不到的知識。」
陳尚東羞赧地道:「老師太看得起我了,我怎麼可以去國外念書?」
余雷勉勵道:「至不其實沒什麼,至不濟也該在國內的音樂學院深造一番,短訓班教得駁雜粗疏於事無補,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是你自己平時的用功,所謂『曲不離口拳不離手』,只有勤練不綴,才能得心應手。」
「知道了老師,短訓班會教樂器麼?」
余雷奇怪地問:「為什麼這樣問?」
陳尚東解釋道:「我最近學交響樂,裡面的樂器搭配我比較生疏。」
「短訓班肯定會教樂器啊,不過不是什麼都教。你把曲子哼一段我看看。」
陳尚東簡單哼了一小段。
因為太短,余雷沒覺有什麼驚人之處,索性就著曲子手把手教他樂器搭配。
兩人談得投入,陳尚東夜深方回。
回到賓館,陳尚東打開挎包,裡面有兩張各2萬的銀行卡,一張是《情誼》的分成,一張是賣歌所得的6000元、警局獎勵的6000元及買樹苗所剩8000元。
這便是全部家當了,除短訓班報名費1.5萬元,剩下的2.5萬元能支撐自己在京城到暑假麼?
做夢!
陳尚東苦笑不已,看來還得在京城打工才行。
左右無事,他打開電腦查看書評區,沒想到好久未見的「乾坤無極」又出來了。
這廝糾集同夥想故伎重施,逐字逐句研讀了《寄生者》,愣沒找到任何涉黃涉證涉暴的地方,最後怏怏而退,今晚出來作甚?
陳尚東查看他的留言,「潑賊,大過年的我不尋你不快,只要應我一事,我便不要你錢,今後也不來叨擾。」
陳尚東不以為然,根本未做搭理,自顧自碼字到深夜然後上床睡覺。
此後幾日,他極盡溫柔地陪伴米媛逛遍了辰河市的大街小巷,分別的日子終於來到。
初十中午,列車進站,兩人在月台依偎。
「崢姐先去了星城?」
「對啊,她父母在星城,所以先過去了。」
「你的飛機票呢?」
「在她手上拿著。」
陳尚東嘆道:「這一去,保准半月見不到你。」
米媛滿臉歉意地道;「對不起啊,我也不想,好想你呢。」
「我也是,米媛,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什麼?」
「最喜歡你的堅韌。記住,不管今後碰到什麼事都別慌,是你的終究是你的,怎麼也跑不掉你手掌心,所以萬事有源,萬事有緣,萬事有淵,萬事不怨。」
米媛聽得一頭霧水,「你又給我掉什麼書袋?」
陳尚東捧著她的臉頰親了一口,「不是書袋,你記著就好。」
米媛紅著臉道:「我回來時,你一定要叫叔叔阿姨來市里玩。」
「好。」
「那我走了?」
「去吧。」
米媛上車後,兩人隔著車窗默默對視。
列車啟動,米媛激動地揮手,陳尚東緊跑幾步後慢慢停下,喃喃道:「米媛,你要堅強。我此去京城不知幾時方回?你會變得怎樣?羅敷有夫麼?那也沒有辦法。」
出了車站,陳尚東給華子打電話,對方沒接,再打,仍不接,又打,華子遲遲才接通,在電話里吼道:「你他麼有病?」
「來我宿舍,快。」
陳尚東冷靜地掛斷電話,往學校跑。
回到宿舍,陳尚東沒坐上五分鐘,就見面若冰霜的華子騎著摩托車趕到,「這是你的摩托車?」
「楊思海的,本要給你,被我搶了。」華子冷聲道,過一會解釋道:「他那會正缺錢。」
陳尚東點頭,卻沒說話。
「找我有事?」
陳尚東遞過一封信,「我要離開你姐了,這封信煩你給她。」
華子大吃一驚,「真的?為什麼?」
「別問,」陳尚東拍他肩膀,「最初這段時間她肯定會難過,你多開導開導就好。」
華子忽然有些愧疚,看了看信封抬頭道:「東子,其實……」
陳尚東阻止道:「別說,我都懂,反正你我都為你姐好。」
華子點頭,腳步蹣跚地往門外走。
「等等,這鋼琴也搬走。」
華子轉過身來,「鋼琴?咦,怎麼我家鋼琴在這?她給你了?」
陳尚東擺擺手,「說來話長,你拿走吧。」
「這……行,我拿走。靠,這可是技術活啊。」華子找來繩子開始綁,「哎,你這到底要去哪裡?」
陳尚東卻不理他,「別問,問也不告訴你。」
華子瞪他一眼,繼續忙活。
十分鐘後,陳尚東見華子把鋼琴固定好推著摩托車走遠才頹然坐下,心裡空落落的,間或感覺針扎一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