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晚,螢火飛舞,野草瘋長。晚風輕拂過,錯落長於野草間的蒲公英隨風散開,不知會飄向何處。
一雙白色板鞋,輕輕的踩上這片野草地,往懸崖邊閃爍著的光束靠近。
許梓衿越往前走,站在那束光線下的身影就越發清晰。
他步子越來越急,直到完全停在那束耀眼的光芒前。
女人穿著白色連衣裙,頭髮半挽,背對著許梓衿。
似乎是感受到了許梓衿靠近,女人緩慢轉過身,她如雪山般冷艷,眼眸深邃迷人,姣好的面容勾起一抹溫婉的笑,髮絲被微風吹起,她抬起纖細白皙的右手,優雅的挽在耳後,一舉一動,都美的不可方物。
「媽……」,許梓衿眼眶含淚,顫抖著喊出久遠的稱呼。
孟欣依舊溫和的笑著,看向許梓衿的眼裡充滿了關切與疼愛,她嗓音婉轉悠揚,說出自己唯一的心愿,「梓衿,你一定要健康平安的長大啊。」
許梓衿鼻間一酸,眼淚隨之滑落,滴落到瘋狂生長的野草地上,他聲音有些啞,染上哭腔,乞求道,「媽,你帶我走吧,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孟欣眼眶也有些發紅,但她依舊保持著溫婉矜貴的模樣,輕聲細語的開口,「梓衿,還記得媽媽和你說過的話嗎?」
許梓衿想起四歲那個盛夏的午後,孟欣抱著他,和此刻一樣輕聲細語,兩句話重疊,在他耳畔響起。
「不要因為父母失敗的愛情,就不相信愛。愛情本身是最美好的存在,梓衿要自己去感受。」
「媽……」,許梓衿喉間苦澀,勉強擠出一個音,鼻間發酸,眼淚止不住的流。
孟欣一直衝他溫婉的笑,耀眼的光芒在她背後閃爍,為她整個人鍍上一層金色,顯得那麼艷麗奪目卻又好不真切。
白色長裙被風吹起,披肩長發也被吹的有些亂,她嗓音溫柔似水,伴著風聲傳入許梓衿耳中,「我的寶貝,一定會被人好好愛著。」
說完後,那束光芒越來越亮,許梓衿的雙眼被狠狠刺痛,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擋。指縫間,他看到孟欣溫婉的笑著,在風中凌亂,被身後的光芒一點一點的包圍。
「不要,媽!」
許梓衿伸手去抓卻撲了空,他根本抓不到孟欣,孟欣是虛幻的,看得見,摸不著。
忽然,時空輪轉,空間變換。
原本的野草地變成了一片大海,許梓衿站在海邊,黑色的夜空中,各種奇異樣式的煙花升空,砰然炸開。
「梓衿。」
許梓衿眼眶還含著淚,聽到有人叫自己,他回頭,尋聲望去。
夜幕下,漸漸走來一個身形修長的影子。借著月光和忽明忽暗的煙花,他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盛……清?」,許梓衿難以置信的叫出這個名字。
「你不是,走了嗎?」
盛清走到他面前,眉眼含笑,好聽的嗓音,溫柔開口,「我一直都在這裡啊,沒有離開過。」
說完,他向許梓衿張開雙臂,溫柔的笑著。
許梓衿剛親眼看到母親的消散,他知道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盛清也會和母親一樣最終消散在他眼前。
可是他此刻,真的好想去盛清的懷裡啊!現實世界裡,他已經徹底失去盛清了。那就在虛幻的世界裡,擁有一下吧,假的也沒關係,一刻就行。
他一步一步的朝盛清走近,站定。
眼眶濕潤看著眼前的人,他不敢觸碰,因為他知道他摸不到盛清的,只要他碰了,盛清就會和母親一樣,隨光消散。
然而,盛清卻直接將他抱入懷中,一隻手放在他腰上,一隻手輕撫他的後腦勺,溫柔至極。
許梓衿意外到無法言語,他居然能觸碰盛清!那麼真實的觸感。
海面上空,煙花還在持續不斷的騰空炸開,色彩紛呈,璀璨奪目。
盛清的懷抱很溫暖,許梓衿雙手緊緊的環住盛清細腰,頭埋在他肩上,淚水打濕了盛清肩頭的那塊布料。
虛幻的也好啊,至少我能見到你,擁抱你。如果可以,我願意永遠待在這個世界裡,和你一直在一起。
盛清抱著他,在煙花炸開的一瞬間,他突然輕聲說了句,「梓衿,我要走了。」
根本沒給許梓衿反應的時間,他就這樣化作金色碎片飄走了。
「不要!」
許梓衿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在一旁收儀器的護士被他嚇了一跳,看到床上的人醒了,護士笑了起來,「你醒了!」
許梓衿四處掃了眼,乾淨整潔的房間,潔白的床單被罩,自己身上穿著的藍白條紋病號服。護士此刻正站在他床頭邊的桌子上收拾儀器針管。
他這才想起,自己住院了,現在在醫院裡。
許梓衿在重症監護室躺了三天,好在恢復情況還不錯,第三天醒了幾分鐘,醫生檢查後說,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由於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不適合與別人一起,醫院就把他轉到了八層的單人病房。
護士看他眼眶發紅,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輕聲關切,「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還是,夢到什麼傷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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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許梓衿往回坐了點,背靠在牆上。
護士收拾好後,來到他眼前,自我介紹,「你好,我姓徐,徐靜,是這裡的護士。你舅舅他公司有一個很重要的會,只能先回去了。暫時由我照顧你一下。」
許梓衿靠著牆,沒說話。
徐靜也沒再說,她走到柜子邊推來輪椅。
「今天天氣不錯,既然醒了,我帶你出去走走吧。王醫生說,你要多出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看看蔚藍的天空,放鬆心情,調理好情緒。」
許梓衿看到她推來的輪椅,沒什麼反應。他發病時就會這樣,不願意多說一句話,臉上沒什麼情緒,時常就這麼坐著發呆。
徐靜見他沒反應,輕聲開導,「要乖乖配合治療啊,病好了才能去做想做的事情。你難道沒有想再見一面的人嗎?難道沒有想做卻還沒做的事情嗎?只有病好起來,才能去做這些事情啊,人總該懷有些期待,不是嗎?」
這話果然有用,許梓衿掀開被子,在徐靜的攙扶下坐上輪椅,去了住院部後面的草坪上。
他昏迷太久,血液不好循環,吃的也不多,四肢無力,沒辦法獨自下床走路,只能靠輪椅。
徐靜把他推到草坪上,今天天氣確實不錯,冬日的陽光很溫暖,撒在身上很舒服。草坪上都是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在家屬的陪同下,出來活動四肢,飯後散步的。
徐靜邊推邊和許梓衿講她遇到的一些好笑好玩的事情,希望能幫助許梓衿放鬆心情。
「你要是忙的話,就先回去吧。」來到木質長椅前,許梓衿突然開口。
「你一個人可以嗎?」徐靜確實挺忙的,護士長那邊還給她派了其他活。
許梓衿看到不遠處一對年輕的小情侶,女生穿著和他一樣的病號服,手上帶著個紙環,應該也是做完手術在康復階段。
男生輕輕扶著女生的胳膊,女生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走,男生就這樣陪著她,時不時嘴巴動一動,和女生說話,兩人都笑了起來,男生看向女生的眼裡滿目柔情。
徐靜也看到了,她有些疑惑許梓衿為什麼盯著這對年輕小情侶看這麼久?
「我想一個人看看。」許梓衿清冷的聲音傳來。
徐靜從他話語間能感覺出來,許梓衿確實不想她在這裡陪著,需要一個人靜靜。
「行,那你自己推著四處走走。輪椅上有呼叫按鈕,想回去了就按下,叫我就行。」
「嗯。」
徐靜走後,許梓衿自己推著輪椅找了處人少的地方,閉上眼睛,沐浴陽光。
忽然,不知道哪裡傳來了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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