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棍如執劍。
李夫子一劍當前,宛若千年前流傳的傳說。
一身青衣如蓮。
二混子手執獵刀畏縮不前。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夫子仿似那漭漭群山,厚重,不見深淵。
李夫子眼裡,只有山川。
看不見二混子,也看不見一眾大安勛貴。
手中的木棍,指向了孫鰥夫,不容置疑,「哪裡來,回哪裡去!」
劍意張揚。
天穹上悶雷翻滾,幾欲劈落。
我有一劍。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汝魚盯著夫子,抬首看了看天空悶雷滾滾,臉色唰的一下慘白,隱然明白了一些事,為什麼夫子過往時候說一些很有才情的話時,會有悶雷滾滾。
夫子啊,本來就是那類應該被雷劈的人。
被夫子木棍所指,孫鰥夫悚然變色,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夫子,執劍起驚雷——原來,夫子竟和自己是一類人!
忍不住倒退了兩步,「你想幹什麼,不怕死麼!」
身後大安王朝的勛貴們,哪知道李夫子這股氣勢的真相,只覺得李夫子先看起來像山一樣高像海一樣深……儘管大家從沒見過海。
就是覺得夫子很厲害,比順江集上的里正還厲害。
李夫子滿臉落寞,木棍如劍。
抬步。
這一步若跨出,便是十步殺一人……
天穹之上,電光隱隱。
李夫子這一劍若出,下一刻便是驚雷自九天劈落。
電光石火間,一道影子掠過,李夫子驟然覺得手上一輕,聚氣的劍勢瞬間消弭,天穹之上悶雷漸漸散去。
李汝魚站在一旁,雙手握棍,回首看了眼夫子,秀氣的笑了笑。
師有事,弟代其勞。
盯著孫鰥夫,一臉認真,神情安靜得讓人窒息,「早在十三年前我就該死了,多活了十三年,我已知足,孫鰥夫,你若不想活,那麼我陪你。」
李夫子看著空空如也的右手,笑了。
甚是欣慰。
能從聚起劍勢的自己手中奪過木棍,這北冥大魚何時將扶搖了罷……
孫鰥夫臉色變幻。
並不是怕李汝魚拼命,先前李夫子捉棍如執劍,執劍便天穹起悶雷,顯然夫子和自己一般,都不是大涼王朝這方天下的人。
那麼夫子是誰?
夫子是否又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若是知道,還敢硬撼,只有一種可能:夫子有絕對把握能殺了自己。
孫鰥夫不想死。
不願意死,自己曾為張楚政權的王,如今亦是大安王朝的天子,雖然只是在這小山溝里稱帝,但至少也是皇帝不是。
但大安王朝這麼多人,還對付不了夫子?
至於太子李汝魚小屁孩一個,二混子輕輕鬆鬆撂翻他,等過了今日廢了他這太子,王寡婦不能生育,但村里還有其他寡婦。
比如周寡婦,今年也才二十八九,自己可垂涎欲滴了好久。
為什麼要讓李汝魚當太子?
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的把周寡婦納為后妃。
所以,今日廢了李汝魚的太子,改日召周寡婦入宮,讓他給自己生個太子,繼承這大安天下。
但是眼前棘手的卻是那個和自己一類人的夫子。
孫鰥夫正欲讓二混子和趙二狗上,李夫子你既然和我是一類人,那就應該知曉,你若暴露出真實身份,就會有九天驚雷劈落。
遠處忽有喧囂聲傳來。
訝然的回頭,便有些吃驚,但見楊樹蔭下走出了浩浩蕩蕩一群人,皆拿著菜刀砍柴刀又或者是鋤頭耙犁……
以李三胖夫妻為首的一百多人浩浩蕩蕩將大安王朝的天子皇后和勛貴們層層圍住。
李三胖提著菜刀,臉上青筋暴突,憤怒吼道:「孫鰥夫,你吃了我家雞鴨我可以忍,你徵收我們的糧食可以忍,你讓我們給你收糧修房可以忍,但是你要徵用私塾,不能忍!」
李三胖的小女兒十二三歲,出落得亭亭玉立。
按說,等過了及笄年歲,便會在村里找個年齡相當的人嫁了,不巧的很,這小丫頭讀過書後心大,看不上村裡的年輕人。
李扶搖一說私塾的事情,這位同窗立馬附和,對其父母說爹娘啊你看女兒長的也不賴,要是多讀點詩書以後就可以去外面的大城裡,沒準嫁個大戶人家,你老也可以跟女兒一起去享福,也不用再被孫鰥夫等大安王朝勛貴欺負……
李三胖夫妻倆立即動心。
人,誰不想富貴。
扇面村人愚鈍,但不代表沒有富貴夢,只不過被平庸的歲月風吹雨打去了。
李三胖立即跟著李汝魚去遊說其他人家。
這一兩個月飽受大安王朝欺凌的人不少,大家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人牽頭,頓時一呼百應,都同意今日來保護私塾。
李汝魚看著遠處的人群,笑得很舒心。
有壓迫就會有反抗。
村子裡共有六十來戶人,除去王寡婦和孫鰥夫、二混子這種孤家寡人,每家每戶都有孩子在私塾讀書,自己一夜跑了所有人家,挨個說服。
加上讀書孩童也不願意離開私塾去孫鰥夫的老宅,在一旁添油加醋,便有了眼前的局面。
這就是小小的啟迪下自己想出來保護私塾的計劃。
李三胖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一百餘人吵吵咋咋的吼道:「不能忍,私塾不能動,你們敢動私塾,今天就跟你們拼了!」
眾怒難平。
孫鰥夫心裡暗暗叫苦。
夫子上前一步,站在李汝魚身旁,可憐的看著孫鰥夫,「你應該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雖有大安王朝眾人,卻敵不過這民心沸騰,這些你以為是治下黎民的人,又豈能心甘情願任你剝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切莫自尋死路!」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李汝魚眼睛一亮,越發尊崇夫子,只是心裡暗暗擔憂,夫子您說話也不要這麼才情了好麼,您聽不見天穹之上悶雷隱隱麼。
夫子,請惜命。
學生不願晴空驚雷落您身。
孫鰥夫看著青筋暴突隨時要撲過來和自己拼命的李三胖,又看了看情緒激昂的人群,盯著李夫子跺腳怒道:「別以為朕怕你,咱們走著瞧!」
孫鰥夫一走,大安王朝的勛貴們除了一些個冥頑不靈的人,大多被夫子那番大義磅礴的話說動,再說,大家也不傻,真來打一場群架麼?
找死啊!
我們可是王侯將相,命金貴著呢。
於是呼啦啦一下全走了。
鎮國大將軍二混子揮了揮獵刀,冷眼看了一眼李汝魚,面容猙獰,「小狗日的,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