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視野很暗,風又大,細密的雨絲被風裹挾著拍打在臉上,鑽入衣服里,讓她不舒服地皺起了眉頭。「出來。」星羅冷冷地說道。
那個打著一把白色雨傘的高大男人慢悠悠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這是一個長相不錯的男人,但也僅此而已。引起星羅注意的是他手裡的那把傘。那是一把通體白色,連一片片的傘面、支架、傘柄都是白色的傘。白的甚至透著森冷的瑩光。星羅能感受到那把白色的傘周圍涌動著大量的邪氣,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下盛其明,宴黎大人的,身邊人。」男人自報完家門,卻見星羅未置一詞,殷子嫻已經升入空中蓄勢待發。他忙舉起了手裡的東西,直入主題,「這個東西不知道星羅使有沒有興趣。」
那是一個紙卷,紙卷展開,顯露出裡面一張女人的畫像,那是一個留著披肩長發,穿一身淺灰色職業裝的女人,她的表情溫和。又不失女強人的強勢氣場。正是許茹的媽媽衛雅慧女士。盛其明注意到,殷子嫻只在原地浮動,沒有攻上來的意思。他不禁在心裡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得意了一把。還好之前找機會進入那丫頭的識海中搜尋了一番,獲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來之前花了一點精力,搞到了這張畫像。
「在下聽說那畫奴最是懼怕下雨。不僅本身不能接觸到雨水,棲身的畫紙更是不能。如若沾到,必定是痛不欲生的。今天我道想見識見識。」說著,他把畫紙伸出了傘外。潔白的畫紙上瞬間多出了幾塊斑駁的水漬。而另一邊的天台上,即刻響起了女人痛苦的悲嗚。
「你想怎麼樣?」星羅冷冷問道。
收到滿意的結果,盛其明笑得更開心了,他重新把畫像收回傘下,說道:「在下知道,這東西於您而言也沒有多重要。所以在下只是想以物換物而已。」星羅沒有接話,盛其明自顧自地說道,「越女,我想要越女的畫像。」
「你是誰?」
「我嘛,呵,如果論起來算她的老相好吧。」盛其明輕佻地笑了笑,說道。
星羅思索了片刻,說道:「哦,你是那個喪家之犬。」她隱約記起李文崇恨之入骨的那個丞相一家好像就姓盛,但這樣的小事她確實沒什麼印象了。
盛其明自出現以來,一直洋溢在臉上的的笑容出現了片刻的扭曲。但他很快又調整好表情笑道:「但不管怎麼樣,至少我還能站在這裡。而他們,一個被挫骨揚塵,一個也即將魂飛魄散了,不是嗎?」
如果說,多年來,有哪一刻是最令盛其明舒爽暢快的,那就是此時了。從出生起就過著錦衣玉食、僕從環繞的生活的盛其明一度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應該對他唯命是從,所有的事都應該如他心愿。直到他踢到了李文崇夫妻這塊鐵板。當然,他踢的時候只是覺得硌腳,過後很快就忘在了腦後。他沒想到,他這一踢,把他的家族踢成了滿門抄斬,把自己踢成了一個流亡異鄉,身份低下的乞丐。
他好恨,在流亡的那段歲月里,他曾無數次用各種他所能想到的所有的惡毒去詛咒那對狗男女。甚至,當他有一次無意中發現,一直陪在他身邊,他視為惟一值得信認的那個僕從,在他的食物里下毒藥的時候。他選擇了裝作一無所知,吃下了食物。他太絕望了,只想一心求死。
然後,宴黎大人出現了,給了他重生的機會,送他回到故土,讓他有機會親眼目睹了仇人的悲慘下場。惟一遺憾就是,當他潛進李文崇的家,打算偷走越女的畫像,對她進行報復時,卻發現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後來,他才得知,那人便是星羅使。他明白,以星羅使的重要性,自己這樣的小嘍囉是萬萬招惹不起的。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今天,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報仇雪恨的機會!
「哦,你怎麼知道畫像在我這裡?你要那畫像做什麼?」星羅緩緩說道,她餘光掃到了天台樓道內有一點金色的光一閃而過,不禁皺了一下眉。這一表情落在盛其名眼中,讓他產生了自己已經占到上風的錯覺。他顯得更加得意洋洋起來,說道,「因為我是親眼看著您拿走畫像的啊!至於,我想要做什麼?很明顯不是嗎?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夫債妻償不是天經地義的嘛!」說到此處,他的眼中已經染上了濃重的煞氣。
「所以,你簽下的契約內容是以你的仇恨換取長久的生命嗎?那你跟那個姓李的還真想到一塊兒去了。只是他比你稍微有腦子一點。」
「你什麼意思?」盛其明一怔,問道。
「你活了那麼多年,沒有想過,如果自己真報了仇,會是什麼結果嗎?你知道為什麼當年李文崇明明有能力弄死你,卻放了你一馬嗎?你真的以為自己是運氣好嗎?」
星羅的連續拋出的三個問題把盛其明問懵了。他想到那個給自己下毒的僕從,內心充斥著的滿滿恨意開始動盪起來。
「你以為,你的家族是因你的連累而傾覆的嗎?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沒有你,也會有別的事情,甚至沒有別的事情,那一位可以製造點事件讓你的家族獲罪抄家。他老了,而你們家族的權勢於他而言已經無法掌控。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給他那個除了痴情和純良,別無優點的兒子鋪平道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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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的一下,盛其明的嘴角淌出鮮血,他的身形晃動一下,才勉強站穩。剛才的志得意滿已經消失殆盡,他嘴裡大聲說著:「怎麼可能?你糊說,你在騙我!」表情里卻寫滿了慌亂和恐懼。
正在此時,一道黑影直直向他衝來,盛其明下意識地拿傘面去擋,卻見那黑影靈活地繞開。他只覺得右手腕處傳來一陣刺痛,手裡拿著的畫紙脫了手。那黑影迅速地抓起還沒有落地的畫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了對面的天台。不錯,這位與星羅默契配合,在她破開對方的心理防線,使其心神大亂之時,及時發難,出手如電,救畫卷於危難之中的仁兄正是我們的三白同學。當然,這一套默契的操作靠的可不是所謂的心靈相通,而是邵宸極的聯絡。
邵宸極一上到與天台的樓梯,星羅就知道了。因為她能感應到他手上帶著的那顆殷子嫻的氣息。不過,邵宸極並沒有莽撞地衝出來,只顧著抖威風的盛其明也沒有發現。也正是因為星羅和邵宸極有殷子嫻的聯繫,星羅是可以在一定距離內與他傳聲的。於是,當藏在樓道內,正聽著星羅和盛其明的對話的邵宸極,耳邊突然響起了星羅的聲音時,他嚇了一跳。
「讓三白過來。藏好,等我的指示。讓它不許弄出動靜,搞砸了回去燉了它。」
由於,不想變成燉雞湯,不,是燉鳥湯的三白表現得格外賣力勇猛。但是,當它把畫卷帶回來時,衛雅慧的狀態並不好。除了剛才因為和王睿峰對峙,沾到臉上,浸到衣服里的水漬對她身體造成的腐蝕。畫紙被雨水浸濕,以及剛才盛其明因疼痛抓了一下畫紙,劃出的破損,對衛雅慧的影響才是破壞性的。她腰腹處的睡衣上已經暈開了大片的紅色。許茹已經清醒過來,看到靠牆躺倒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媽媽,她大叫著,痛哭起來。然而,不管她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水泥觸手的桎梏。她甚至無法碰觸到她,無法確定她的生死。
「消停點兒吧。你媽還沒死呢。只有主人早點結束這邊戰鬥,才能騰出功夫幫你媽。」一旁的三白說道。小姑娘聽進去了,不再哭鬧,只是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擔憂地關注著衛雅慧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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