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符族裡頭一向都是寒冷的,那小院之外,又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她一踏進那樹林,陰冷潮濕的空氣就叫囂著鑽進了她的每一個毛孔,讓她整個人都顫了幾下。
這是她曾經的居所,在大姐的光芒遮住了她們的一切時,她就住在這個陰冷潮濕的院子,那時這裡的樹木還沒有那麼茂盛,也沒有那清澈見底的溪水。
那時的她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忠心不離的奴僕。
她的步子快了幾分,最後在那清澈見底的溪水之前停下。
而她要見的人就站在溪水的那頭,一身粗布麻衣,通紅的炭火燒著沸水,沸水咕嚕咕嚕的冒著泡,他的身側,荊釵布裙的姑娘歪著頭笑的一臉燦爛。
然後在看到符九誅時,姑娘臉上的笑容頓時斂了,只剩下一片嘲諷。
符九誅卻好像沒看見那姑娘,只是把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
還是舊時的容顏,周身的氣度亦是溫潤如玉,好像這些年時光都遺忘了他,如今的他,和離開神符族的他好像完全沒有什麼兩樣。
他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只是自顧自的煮著沸水,然後沏茶,倒茶,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般自然,卻又帶著超脫凡世的淡薄,仿佛他是九天之上的仙人一般。
&姐來了。」一直到茶都已經失卻了最開始的醇香,只剩下一片冷凝的苦澀,他才抬眼看著她,唇角帶笑,不見絲毫不悅。
符九誅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她曾經愛他入骨,幾近痴狂,可是到最後,卻是她親手把他推進了無盡的深淵。
囚禁,背叛,被整個修真界所不齒,他已經從那個人人稱道的玉公子變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老鼠。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恨我?」她跨過那並不寬闊的小溪,語氣聽不出是疑問還是陳述。
&這麼香,不喝可惜了。」他卻只是笑了笑,把那沒有花紋的茶杯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坐在他的對面,手指摩擦著那已經沒有了熱度的茶杯,失卻了香醇的茶只剩下苦澀,帶著一陣一陣的微苦,在她的舌尖縈繞,明明只是茶,她卻恍如飲了酒。
未飲心先醉,眼底流血,心內成灰。
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和他走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從相見的那一天,她就已經註定要和他走到今天的地步。
他曾經在無數個風雨飄搖的夜晚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的在她的手心反覆的寫字安慰她;也曾經在她被罰跪在烈陽之中時,為她撐一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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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叫朝露,姐姐最喜歡喝這茶了。」葉天權飲了口茶,已經沒了醇香的朝露在他的舌尖不斷的盤旋著的,只剩下一片一片的苦澀。
那淡薄的聲音傳到符九誅耳朵里,卻只讓她更加心痛。
他在提醒她,他們之間,早就是分明的兩半。他不恨她,卻也絕對不會愛她。
他一直都是那樣,愛也是淡淡的,恨也是淡淡的,好像世間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冷了,怕是苦了,我替小姐換一杯吧。」一直站在一邊的忘機拿起了茶壺,替符九誅又倒了一杯茶。
她已經從那個小娃娃長成了少女的模樣,眉眼間已經看不見曾經的稚氣,若不是那氣質太過凜冽,符九誅都以為自己又見到了傻姑娘。
那個被賜給葉天權,最後卻死了的姑娘。
她一個恍惚,那茶杯已經被打翻,滾燙的熱茶潑了一桌,最後濺到忘機的手臂上,那白嫩的手臂之上頓時就被熱水燙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泡。
&姐是不滿?」忘機仍舊在笑,嘴角的笑意還是那麼嘲諷。
她很早很早就認識她了,那時她還不是忘機,她只是一個傻姑娘,她見識過她的惡毒,她記得那天符浩初來到自己房間時,符九誅是如何就在外面冷眼旁觀的……
她嘴角的冷笑毫不掩飾。
&惜……忘機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
&機!」葉天權低聲呵斥了一聲。
忘機頓時不再言語,只是安安靜靜的退回到葉天權的身後,垂著頭,一言不發。
&果然沒死。」符九誅看著忘機,那雙鳳目已經危險的眯了起來。
當年那個傻姑娘死了,她以為那些秘密就一了百了,可是如今這個傻姑娘卻又活了過來,那麼那些秘密是不是也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若是叫葉天權知道她做出的那些事……
符九誅的眼底微微帶了幾分傷痛,怕是他那般淡然的人也會恨透了她吧!
&姐今日來此,莫非只是想來看看我們夫婦二人?」呵斥過忘機,葉天權看向符九誅時又是那幅溫潤如玉的模樣,只是那溫和的外表之下,卻帶著幾分疏離,毫不掩飾。
她來此的目的?
符九誅一怔。
或許真的只是來看看他罷了。那些愛恨情仇始終是她心底解不開的劫,每一寸相思都是劫,每一絲留戀都是劫,看不透參不破,狠狠地繞在她的心房,一圈又一圈,最後把她的心臟都層層包裹。
&恨隨風散,那些少年事小姐也早就該忘了,既然小姐已經得了《陣書》《符書》,就應該好好把它發揚光大才是,而不是來看我這個……」葉天權頓了一下,似乎已經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詞彙來形容自己才不會那麼突兀。
突如其來的沉默。
一直到微風把花瓣都帶的落進了茶杯,攪的那茶杯之中的倒影晃了晃,最後全都支離破碎,葉天權的聲音才再次響了起來。
&路人。」
一句陌路,已經清清楚楚的告訴她他的態度,他和她,已經真的隔開了一道天塹,此後經年,她做她的神符族長,而他枯守一方天地,最後老死成灰。
和他的妻子一起。
她別過頭,連一句告辭也顧不上說,已經是轉身狼狽的離去。
淚,緩緩而落。
再見啊,我曾經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歡的人,我曾經在你的溫柔之下丟盔棄甲,曾經為你褪去了一身驕傲,可是那都是曾經啦。
我再也不能那樣深刻的喜歡你。
&頭濕寒,進去待著吧。」身後隱隱約約的傳來男人的聲音和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可是那都和她無關了。
她再也不是那個能放下一切去愛他的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