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山的雪蘭還是那般的好。」蓮丘一身青衫,在天山漫天的冰雪裡,卻讓人感覺到一股暖意。
「確實好看。」花湘子勾了勾嘴角,那張妖孽的臉足以讓世間失了芳華,他彎下腰,折下一朵還未完全綻放的雪蘭花~苞,純白細膩的花瓣羞澀的散開,一碰就掉落。
顧青辭練完劍回來見到這兩人,笑了笑。「清酒要是喜歡,折去釀酒便是,說起來,你最近可又有什麼佳釀嗎?」
「有是有,但是現在不能給你們,等雪兒來了,一起分享才是。」蓮丘拍了拍花湘子,不讓他再禍害那些數年才成熟的雪蘭。
顧青辭有些不滿。「你這就是偏心了,什麼都要給師妹才行,她又不喜歡喝酒,來來來,我們分了。」
說著便伸手去尋蓮丘身上的儲物法寶。
「別鬧,當然要一起。」蓮丘笑著躲開,身形閃了閃,再出現已是數次開外。
「還說你不偏心。」顧青辭搖了搖頭,有些不樂意。
「他啊,心都是我的,怎麼敢偏。」花湘子招了招手,淺淺識趣的拿上一把古琴。「來來來,讓你們見識本公子的琴藝。」
蓮丘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拿出祭霜笛放於唇邊。
琴音與笛聲結合,清清冷冷的曲調散開,餘音裊裊。
細箏百寶間生輝,玉-柱成行雁成飛,對酒仙姿峕一按,十三弦上迸珠璣。
顧青辭認真的聽了一會,笑了笑,搞怪的應和著:「我有一壺清酒醉人我不喝,你看著我你渴不渴…美酒呀饒舌…」
「噗...」亂七八糟的詞成功讓蓮丘破功,他一臉無奈。「除了酒,你眼裡還有什麼。」
顧青辭抱著手中的劍。「除了酒,眼裡當然只有我的劍了啊。」
蓮丘無奈的搖了搖頭,凌雲子劍痴真不假。
「蓮丘可是用本命法寶吹奏的曲子,你一邊去,少搗亂。」花湘子臭著臉朝著淺淺指了指,只見淺淺向前走了兩步,敲了敲顧青辭的頭。
「我不管,蓮丘快把你藏的酒拿出來。」顧青辭依舊喋喋不休道。
「今日要是七可在,我看你還鬧不鬧,還不是歡喜的去練劍了。」蓮丘被磨的不行,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壇酒丟給顧青辭。
「七可打不過他,可不想被他揍。你以為七可為什麼躲著我們。」花湘子笑著說。
「七可師兄不是被掌門留在宗門處理事務嗎?」
「那是藉口,七可寧願處理那些瑣事也不願意跟凌雲比試,你又不是不知道,兩人能打到天昏地暗的,又毀不少靈花仙草。」
顧青辭將蓮丘丟過來的那壇整壇灌入喉,意識也發散開來,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
只聽見無奈的一聲。「你看看他,又醉了,不知道這次要醉幾天。」
散亂的回憶片段將顧青辭的識海攪的一塌糊塗。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他躲在城外的樹林裡,身上無法控制的化神氣息讓他身邊一片樹木都震為粉末,留出一塊空地,如果不是提前布置好結界,可能連臨白城都不免受到波及。
「出來,既然你醒了,我們談談。」顧青辭緊皺眉頭,因為識海混亂而引起疼痛讓他不得不雙手抱頭。
原本清雋雅致的臉有些猙獰,瞳孔在血紅與純黑之間變幻不停,嘴角溢出~血絲,與蒼白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對,他錯了,三百年前就錯了。
那場不冥之變,永遠無法原諒的自己。
就算成了化神修者又如何,一切都是騙局,一切都是謊言。
清明不過一時,最終所有的負面情緒匯聚,互相影響。
「啊!」悽厲的哀嚎響徹天際,最終被結界鎖住。
咔嚓——
一道鎖鏈斷開。
一道紅衣虛影從顧青辭身體裡走出,紅色道袍,額間一道焰狀印記,瞳孔似血,明明與顧青辭有著一樣的模樣,卻妖冶萬分。
他眯著眼睛,舔~了舔唇角,把~玩著手中刻著繁複古紋銀色的透明鎖鏈。「真的很想吃了你。」
顧青辭虛弱的半跪在地上,冷冷的看著他。「終於出來了,等這一天很久了吧。」
「三年,你也只是困住我三年而已,這還得感謝你的好徒弟。」青焰笑的肆意,俯視著地上的顧青辭。
他是顧青辭的分神。化神期的修者都會有分神,這個分神即有可能是第二條命,也有可能是修士修道路上所有的心魔。
而他,就是第二種。
顧青辭一震。「和顧瑾有什麼關係?」
「你既然知道他身負魔種,身負殺伐之氣,還偏偏把他留在身邊,本體,我是真不懂你。」青焰眯起眼睛,靈力如牽絲一般匯聚,與他手上的鎖鏈化為牢籠困住顧青辭。
這就是束縛他百年的結界,如今他全部還給顧青辭。
三年前顧青辭再次入魔,縛住分神的結界鬆動,即使是閉關也沒能重新束縛住青焰,故而顧青辭的靈力在這段時間一直不斷被青焰抽離。
直至今日,顧青辭的修為從化神下降到元嬰,根本不是青焰的對手。
「難怪這三年壓制不住你,你分了顧瑾的殺伐之氣。」顧青辭恍然,看著居高臨下的青焰有些無力,只能慶幸青焰沒有擁有殺伐之氣,不然就算是三年前,他也沒辦法壓制。
他還是誇大了,原以為他可以撐住,等到了秋鴻界太虛宗讓七可道人重新封印青焰,想不到還是晚了一步。
青焰放聲大笑,神情有些薄涼一同顧青辭往日的漠然。
「你自詡為這天下蒼生除魔衛道,發誓除盡世間所有魔修,你卻把魔種留在了身邊。顧青辭啊顧青辭,你說好不好笑。」
似乎又錯了一次,顧青辭搖了搖頭,竟不知改如何挽救。
不過縱使如此,他也不悔收顧瑾為徒,一念之間,一念為魔,一念成神。
顧瑾,大約也不會辜負他的期望吧,手指划過地上的碎石,指尖磨出一道道傷口,不斷滲出血珠落在地上。
他低頭伸手掐住顧青辭的脖子,神情有著病態的偏執。「你不必失望的,魔種而已,我會幫你殺了他的,還有其他的,你憎恨許久的,例如北越雪,例如那些魔修,我會全部替你解決。」
顧青辭默然,突然覺得自己錯的離譜,若是這世上還有魔,那麼最大的魔,應該是他自己才是。
他是青焰,又不是青焰,集聚了他所有殘念的青焰若是青焰變成了本體,只怕要把這世間毀滅也不解恨。
他不會讓這些發生的,勉力撐起身子站起,開始調動僅存的靈力,口中念出一串陌生的禁術。
青焰臉色沉了沉。「本體,你還想掙扎什麼。」
只見結界中的天地變得暗沉,飛沙走石,漫天飄動的枯樹枝。
青焰抓取這結界裡所有的靈力加重顧青辭的身上鎖鏈的束縛,可是縱使禁魂鏈刻入了顧青辭皮膚深處,他卻依舊沒有停下口中的禁術。
青焰才從他一張一合的唇形中察覺到他的意圖,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撲過去。「本體,你瘋了!」
即使青焰想再進入顧青辭的身體也沒有辦法。
弒魂禁術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顧青辭是用本體的所有修為換取青焰暫時的封印。
即使青焰再能奪取本體,也不可能恢復化神的修為,最重要的是,顧青辭的修為原本就到了斬神階段,只要他融合了分神青焰,北域的天道再沒辦法約束他,也就是傳說中的成神。但是他今日用的禁術,直接斷了日後成神的路,哪怕他恢復至化神修為,也只能是化神修為而已。
「即使付出這樣的代價也要囚禁我,本體,你夠狠!」
青焰臉龐扭曲,在禁術的力量之下重新回到顧青辭身體裡面。
結界不再被青焰掌控,天空重新明亮起來。鎖鏈消失不見,而顧青辭徹底無力的跪倒在沙爍地上,一陣苦笑。
成神而已,就算成神,也不過是另一個騙局。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全身還有靈力抽盡的後遺症。
咳咳——喉間一癢,顧青辭連忙捂住唇,血紅從手指中滲透出來,落在白色道袍上一片斑駁,蒼白的臉色,手臂上鎖鏈的囚痕,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狼狽過了。
不過這下徹底是個元嬰的廢人了。因為與青焰暫時的融合,他表面上的修為還是元嬰,但是幾乎沒辦法調用。
不能拖了,他必須儘快在禁術期間趕到秋鴻界,從臨白城到秋鴻界,不,來不及了,他還是傳音給七可道人,讓他也動身出來。
消失了這麼久,不知道顧瑾會不會擔心,想必那宿夭還在城中,希望顧瑾不要出什麼意外才好。
顧青辭重新換上一套新的道袍,朝著自己施了淨身術,只有那雙帶著磨痕的手證明了剛才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