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低頭看向那木簡,一雙枯骨伸向他的喉嚨。
「你做什麼!」顧瑾厲聲問,背後靈希劍當機立斷的擋在了那枯骨面前,顧瑾一手握劍看向對他出手的宿夭。
亂葬崗里狂風大作,原本沒有主人的屍氣全部向宿夭涌去,風掀起宿夭的長袍,卻見裡面空空如也。
先前看起來柔弱無骨的宿夭現在看來全是表象,他赤紅的雙目里只有仇恨,沾染血色的臉頰看起來妖冶無比。
「沈宜修,是你先負我的。」
只聽見宿夭一聲悽厲的哀鳴,又是數道枯骨紛紛從四周的泥土裡飛出朝著顧瑾襲來,亂葬崗的怨氣居然是顧瑾剛來之時的十倍以上。
來不及管那個沈宜修是什麼人了,顧瑾一躍而起,仗劍將那些附著怨氣的白骨擊於一邊,躲避之間碰見白骨的衣角竟化作了黑灰。
從未想過這些散亂的屍氣與魔氣竟會被宿夭所操控,縱使顧瑾警惕萬分,也踏入了宿夭的局。
宿夭遠遠的看著顧瑾,嘴角發出桀桀的聲音,他身上的氣勢越來越甚,長長的白髮亂舞,卻遮不住他喉間一道顯眼的紅痕。
他想起他是怎麼死的了。
看著被白骨纏身的顧瑾,目中可見的是遊蕩的孤魂野鬼,那些慘痛的呻~吟還和他從墓地里爬出時把那些人一個一個掐死一般悅耳。
「嘻嘻嘻...」宿夭咧嘴笑著,顧瑾越是狼狽他越是覺得有趣。
這臨白城,罪惡的深淵罷了,不如同他一起下地獄吧。
一道青色的火焰在宿夭身邊蔓延開來,凡所過之處,皆是熊熊烈焰,燦爛的顏色讓宿夭笑的愈發妖~艷。
燒的好,燒盡這世間的罪惡和荒唐。
顧瑾低罵一聲,凝神掐訣,一道火牆的屏障將宿夭圍繞起來,也圍住那詭異的妖火,他才築基後期修為,能做到的也僅此而已。
那沈宜修是什麼人,把這個傢伙惹成了瘋子。
「宿夭,你醒醒。」
顧瑾絲毫不懷疑,今日如果宿夭不能清醒過來,整個臨白城都要被他拿著陪葬。
一道白綾從火牆之中穿出,硬生生的穿過所有枯枝殘樹,把靈希劍打落於一邊,靈希劍爆出一道白光,轉瞬又逝。
顧瑾閃身避開一次,卻來不及避開第二次,準備聚力抗下這一擊之時,一人落於他身前將他推開。
顧瑾一抬頭,就見他心心念著的人半膝跪地,嘴角溢出的不是血絲還是什麼。
「師尊!」幾乎是立刻就紅了眼。顧瑾奔至顧青辭身旁,慌張的抓~住他的手。「師尊你怎麼出來了,師尊你怎麼樣?」
顧青辭抿著唇,輕描淡寫的拭去嘴角的殷~紅。雖然很想安撫顧瑾,可到底是心脈受損,大抵如果開口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搖了搖頭,就著顧瑾的手支撐起身子,宿夭那相當於元嬰修為的一擊,竟是連支撐片刻都做不到,倒在了顧瑾懷裡。
「師尊!」想像過許多次美人在懷,可是如今的場景他寧願不要,慌慌張張的向師尊輸入微薄的靈力,卻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毫無作用。
看著師尊蒼白的臉色,哪怕顧青辭不語顧瑾也不會以為他真的沒事,心中懊悔,何必與宿夭摻和在一起,如今將師尊也連累。
宿夭看著突然闖入的人,皺了皺眉頭,等到看清那人的模樣,神色一滯。
他不想殺這個人。奇怪的思緒時有時無的閃現,讓他煩亂的嘶吼了幾聲,想不通這個人是誰,卻又不想碰他。
了無生氣的荒野中只有呼嘯的風聲和鬼怪般的嘶嘶聲,顧青辭從腳下灰黑的骷髏之上挪步,卻又碰上一根斷肢。
似魔非魔,雖然荒謬,可似乎只有那魂魄一說方可解釋。
縱使是凌雲老祖,也從未見過這般厚重的屍氣,只能從那艷~麗的身姿里勉強認出宿夭的影子,對方眼角眉梢的狠厲都說明了這次無法全身而退。
脆弱不該是他所有的,他沒有責問顧瑾宿夭變成如此的緣故,將能夠瞬移千里的靈舟塞入顧瑾手中,輕輕在顧瑾手上划過幾個字——我會留下,記得跑。
只希望他用法寶撐過的時間,顧瑾能夠逃出去,那樣就算葬身於此,也沒什麼了吧。
顧青辭從顧瑾懷中~出來,顫顫巍巍的要站起身子。
顧瑾不可置信的看著顧青辭,很快就發現了顧青辭身上的氣息紊亂,他連忙用靈氣探察他的手腕,若是換做以往,他是斷斷不敢的,只是師尊狀態實在是糟糕,靈氣入體,卻碰不到絲毫的修為。
這是...修為盡失。師尊是在毫無修為的情況下受了宿夭一擊。
幾乎是立刻白了臉色,顧瑾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師尊他怎麼敢,怎麼敢,如果是如此他寧願獨自承下。
顧青辭無所察覺的瞪了他一眼,意思分明是讓他快走,顧青辭將顧瑾推開,一個人走向宿夭的方向。
指甲嵌入皮肉之中,顧瑾握緊拳頭,心臟跳動仿佛隨時都要蹦出來一樣。
所謂喜歡,就是看著心悅之人替你送死嗎,撇開那個無所不能的師尊,顧青辭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終究沒有如顧青辭的意,顧瑾拾起落於地上的靈希劍,一把拽住他,堅定的說:「我不會走的,就算是一個人,那個人也不該是師尊。」
宿夭歪著頭看著握手的兩人,仿佛一道煙火在腦海之中炸開,內心深處強烈抗拒這樣的畫面。
他不想回憶那是什麼,他不想看見顧瑾,這個人讓他噁心。執念之下,他緩緩伸出手,尖銳的指甲足以穿過任何一人的喉嚨,然後殺死他。
「滾開。」顧青辭皺著眉頭,掀開顧瑾,一字一句的說:「你不走,就再也不是我的徒弟。」
即使是這般威脅的話語的,顧瑾也無動於衷一般,用靈力把顧青辭給他的法器驅動。
顧青辭意識他要做什麼,不想讓他得逞,卻發現這逆徒用了靈力,根本不讓他動作。
只感覺顧瑾的手從他臉上拂過,然後眼睛被捂住,一個柔軟的東西印在臉上,顧青辭避了避,不懂顧瑾在做什麼。
然後聽見顧瑾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師尊,我一定會沒事的。」
靈舟駛動之際,宿夭已近身,顧青辭被推入靈舟之中,只來得及看見顧瑾拿起劍的背影,他回頭微微一笑,乖巧的其實一點也不乖巧。
眼見靈舟安全的消失在虛空中,顧瑾毫不猶豫的揚劍對上宿夭,今日就算沒有師尊,他也應該戰死,而不是逃跑。
實力懸殊不可能輕易彌補,靈希劍再次被擊開,那雙手掐住了顧瑾的喉嚨,指甲划過脖頸的皮膚,一道細長的傷痕逐漸變深,鮮血浸泡的指甲變成粉紅色,宿夭看著顧瑾漠然的表情,明明只有一寸就能致命卻再也無法深入。
一道聲音徹底在腦海里炸裂開來。「棠初雪,你掐死我吧,你掐死我吧,至少,是死在你的手裡,所有的遺憾的沒有了。」
沈宜修!
指甲斷裂,卻抵不過撕裂靈魂的疼痛,心中空空,他丟了什麼。
他一定丟了什麼,不行,他要找回來。
宿夭用白綾將顧瑾縛於空中,瘋瘋癲癲的翻找泥土中的白骨,這根,不是他,這根,也不是他。
顧瑾看著宿夭將那些亂葬崗的白骨全部堆於一處,嘴中念叨著他聽不懂的話語,想要解開自己的束縛,卻又沒有辦法解開。
雖然暫時安全下來,但是卻更加焦急師尊的情況,師尊沒有修為,還受了重傷,身邊也沒有人可以照顧他,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宿夭呆呆的看著那一堆白骨,卻仍不死心,又召集亂葬崗的孤鬼遊魂,那些飄離的透明的影子乖乖的站到他面前,每一個都是前世熟悉的面龐,可尋盡也尋不到想找的人。
沈宜修,沈宜修。
心中不停默念這個名字,驀然發現,哪裡還有心。
還是應了那句話,生不相見,死卻相離。
宿夭跪下掩面長笑,那些混沌的記憶還是歸於原處。
等到笑夠了,笑累了,他伸手的解開掐住顧瑾的白綾,身上的氣勢驟散,怨氣也隨之而散,數十年陰暗的亂葬崗也重見天日,雖然依舊是白骨遍野,卻少了幾分滲人。
「我還是討厭你。」他斜了一眼顧瑾。「去找凌雲子吧,他現在很不好。」
顧瑾原本都預備好死在宿夭手下,誰知這瘋子又莫名清醒了,懶得去想他言語裡的深意,摸了摸還在流血的脖子,拾起靈希劍朝著顧青辭的方向追去。
至於還在原地的宿夭,從泥土裡拾起因為打鬥落下的木簡,神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