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遜大廈,樓高77米,共十二層,是哥德式風格建築,素有遠東第一樓的譽稱。讀字閣 m.duzige.com
華懋飯店在上海甚至國內,之所以能享受盛譽,除了因它坐落於這個遠東第一樓內,還因起獨特的內部設計。
華懋飯店內有設有九國風格的客房,每一間都是豪華典雅,盡顯大氣,毫不客氣的說,這年代能進華懋飯店的人,都是有身份的。
林子榮和四爺今天來的比較早,兩人都沒有礙於自己的身份,想著用什麼遲到晚來的方式來彰顯自己。
真正有身份的人,是不需要有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
林子榮和四爺到飯店時,陳樂道還沒到,以兩人的身份地位,自然沒有在樓下等陳樂道的道理,兩人先到了已經定好的包廂之內。
護衛林子榮來的人幾乎全都在樓下,他只帶了四爺和兩個常年保護他安全的人上樓。
上海灘現在的情況還算是穩定,像華懋飯店這樣的地方,還沒人敢在這裡亂來。除非是那種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亡命徒。
不過那種人,往往都沒有進入華懋飯店的資格。
林子榮和四爺到飯店後不久,陳樂道的車也出現在大廈之下,一共三輛車,中間是陳樂道,前後則是護衛的車。
陳樂道不比林子榮,他年輕,得罪的人也都是些狠角色,即使這是在租界,他的人身安全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陳樂道也不願意冒險,給那些對他心懷惡意的人刺殺他的機會。
車子停在飯店大門,手下人幫陳樂道拉開車門,幾人下車。
看了看眼前的大廈,陳樂道說道:「小君,老三,老六跟我上去,其他人就在下面等著。」
說完,陳樂道四人進了大樓。
在專人的帶領下,陳樂道很快便到了包廂所在樓層,兩個包廂緊挨著,陳樂道要去的,是靠左邊的那個包廂。
劉三上前推開包廂門,露出裡面的豪華環境,陳樂道帶著三人走了進去。
包廂內同樣有四個人,林子榮和四爺坐著,兩個護衛站在後邊。
陳樂道一進來,頓時引來四人目光。
林子榮和四爺看著陳樂道,林子榮沒著急說話,他直盯著陳樂道,好似想要看穿這個年輕人一般。
四爺和陳樂道早就見過面,再次相見,四爺笑著點了點頭。
林子榮盯著陳樂道看了片刻,才起身笑著招呼:
「早就聽說陳總是少有的青年俊傑,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林子榮笑著,一幅朋友見面的架勢,他甚至還主動伸手和陳樂道握了握手,就跟忘了兩家之間的恩怨一般。
三人再次坐下,章小君老老實實站在陳樂道後邊,看著馮敬堯和四爺的目光中隱帶著幾分好奇。
上海灘三大亨,到現在,她倒是全都見了個遍。
這些人,若不是因為這個便宜老闆,她還真不一定見得到。
馮敬堯給人以沉穩老練,顧竹豐給人以溫和良善,林子榮則給人大氣豪爽之感。
章小君發亮的眼珠在眸子裡滴溜溜打轉,她在心裡對比著三人給她的感覺。
站直三人跟前,似乎還是馮敬堯那種沉穩嚴肅,最給人壓力。
至於這個林子榮,乍一看倒也不像外界傳的那麼嚇人。似乎還挺直爽的。
劉三和王六都站在章小君後邊,兩人充當著保鏢的角色,劉三一進來,眼珠子就開始四處打量。
這是他的職業本能。
這是他第一次進華懋飯店,以前他就是有錢的時候,也沒能進來過。
別說,這富麗堂皇的裝修,看著還真不能賴。兜里沒點大子,只怕都不敢進來。
劉三這瞧瞧,那看看,當然不只是為了滿足好奇心,他如此,也是為了看看屋內還有沒有其他玄機,以更好的保護陳樂道的安全。
劉三目光在窗戶處的一根黑線上停留了一會兒,那線衍伸到窗戶旁邊的大喇叭留聲機的後邊,看著沒什麼不對勁,劉三收回了目光。
王六沒劉三那麼多想法,他安靜的站在那裡,跟個人形雕塑一般,除了起伏的胸膛和眨動的眼睛,他就跟個石頭人似的。
王六的個頭很高,跟劉三站在一起,比劉三足足高了一個頭。他的身高和體格,加上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壓力一下便給到了林子榮的護衛那邊。
這傻大個子,看著能打他們倆!
陳樂道坐在林子榮兩人對面,你看我,我看你,好似這張圓桌就是他們三人的談判桌一般。
不過這裡沒有談判時才有的無形銷煙味。
硬要說,倒也有個不那麼恰當的比喻,這就好像兩個國家的代表在談判,b威脅a識相點,不然就用核武器收拾你,然後a國的代表全都忍不住笑了。
還是哈哈大笑。
當然,這裡形容的不是雙方的狀態,而是桌上還算和諧的氛圍。
斧頭幫和陳樂道雖然有糾葛,但此刻雙方首腦相對而坐,兩邊卻都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
陳樂道目光與林子榮和四爺對視了幾眼,沉默片刻,見兩人似乎沒想好開怎麼開口,他便直截了當地說道:
「林幫主,四爺,你們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咱們兩家什麼關係,都心知肚明,也就不用在這裡拐彎抹角了。
實不相瞞,我這剛上任總探長,事實在有點多,不像和您二位相比。」
我很忙,跟你們這兩個該退休的老頭可不一樣!所以有話就說,有屁有放。
陳樂道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論拐彎抹角,陳樂道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對面這倆老狐狸的對手。索性也就直接點了。
自從那天和馮敬堯一番對話後,陳樂道便已經在心中將這些個老傢伙都放到了極高的高度上。
這些老東西,老雖老,卻個個都是老廉頗,尚能飯。
上輩子陳樂道說白了也就是個經歷豐富一點的普通人,沒幹出什麼大成就來,跟林子榮這樣式的白手起家的人物,還是直接點的好。
論心機,這些人可都是在上海灘最混亂的年代混出頭的,那個又是好易與的。
林子榮聽到陳樂道這話,哈哈一笑,也不在乎陳樂道最後那句話里隱含的諷刺。
四爺則是面帶笑容,沒有說話,他雖然坐在這裡,但也只是個陪跑的。
林子榮大聲道:「好,陳總雖然年輕,但是個爽快人,對我老頭子的胃口。
老頭子我聽說陳總和馮敬堯那老小子的閨女是一對兒?
這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陳總如此年輕有為,我要是有個女兒,肯定也想嫁給陳總。」
林子榮對陳樂道沒有倚老賣老,直接將陳樂道和自己放到了同等的位置上。事實上陳樂道的地位和林子榮相比,還差著老大一截。他如此做,算是抬舉了陳樂道。
不過他此刻這話,很難保證裡面沒點試探的意思。
見林子榮竟如此客氣,陳樂道心裡對馮敬堯跟他所說的話多信了幾分。若無特殊原因,林子榮實無理由對他如此客氣。
他縱然前程遠大,但再遠大,林子榮這樣的老輩人物,也無需對他過多忌憚。除非是有所求。
想到馮敬堯說林子榮有一兒一女,再想到林子榮剛才之話,陳樂道在心裡撇了撇嘴。
老傢伙,話倒是說得漂亮,但光說不練假把式,你不是有個女兒嗎!
不過看著林子榮這五大三粗的模樣,陳樂道慶幸的點點頭,嗯,光說不練也挺好。
陳樂道也不管林子榮那話是不是在試探他和馮敬堯的關係,直接說道:
「林幫主,這種客套話咱們就不用多說了。我和斧頭幫的關係怎麼樣,整個上海灘的人都知道。
所以林幫主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咱們在這拐彎抹角的,也沒啥意思。」
陳樂道說話的同時,從兜里掏出一盒煙來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正要再去摸火柴盒,站在他身後的章小君卻是摸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啪嗒一下打上火,給陳樂道把煙給點上了。
老是用火柴,章小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昨天聽完和陳樂道和陳翰林的對話後,章小君便去給陳樂道挑了一個打火機。
「林幫主,四爺,要不要來一根?」陳樂道夾著煙,推著煙盒往前一送。
林子榮都說出要他腦袋的話了,他在林子榮面前自然也不用收斂著自己。你要我腦袋,我還一幅尊敬你的樣子,這豈不是憑空讓人看輕嗎!
林子榮笑著搖頭,毫不介意陳樂道這些舉動。倒是看著陳樂道目光的雙目中,多了絲絲異色。
這小子,還真就跟外面傳的一樣,有那麼幾分膽氣。
若是其他陳樂道這般大的年輕人,在雙方有怨的情況下,面對林子榮,能把話給說明白,就已經很不錯了。
林子榮還挺欣賞陳樂道這份膽氣,他早先能出頭,可不就是靠著一身誰都不怕,敢打敢拼的膽氣嗎!
嚴格說來,三大亨中,馮敬堯名氣最大,很多人對他是敬畏,而對林子榮,許多人則是單純的畏。
斧頭幫做事,可沒馮氏商會那麼講究。
馮氏商會做事霸道,但一般情況下,沒有利益糾葛,是不會隨意找人麻煩的。
斧頭幫則不同,斧頭幫的人身上要多那麼幾分匪氣。
哪怕就是只狗,在路上多看了斧頭幫的人看了幾眼,都得小心被剁了吃狗肉。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
斧頭幫替江湖完美的詮釋了這句話。見人不爽,他們說不定就是一斧子遞了過去。
斧頭幫做事,一個字,狠!
一向都是說殺你全家,那就連老鼠都不會放過,哪怕是只路過化緣的蟑螂,那也是得弄死的。
作為幫主的林子榮,也因此一直都是凶名在外。
馮敬堯馮先生,起碼還會讓丁力那樣的人將其當成偶像學習,林子榮這樣的,那就真的只是單純的怕了。
見陳樂道面對自己,依舊是談笑自如,林子榮心中對陳樂道的評價高了幾分。
他擺擺手,說道:「美國煙太沖,抽不慣。我這種上了年紀的人,還是喜歡溫和些的。」
陳樂道搖搖頭:「煙不沖,那還能是煙嗎!」
林子榮聞言笑了笑,說起正題來。
「今天請陳總過來,其實主要是想解開我們斧頭幫和你夜未央之間的誤會。」
「誤會?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誤會的,所有事情都不都很清楚嗎。」
「冤家宜解不宜結,夜未央和斧頭幫真說起來,也沒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我們兩家與其這麼針鋒相對,不如化干戈為玉帛,這對我們大家都好嘛。」
這段日子裡,斧頭幫和夜未央雖然沒發生什麼大的爭鬥,但暗地裡都沒少使手段。
夜未央的貨,有時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消失,同樣的,斧頭幫的一些貨,有時同樣會莫名其妙的就沉了水底。
嚴格說起來,斧頭幫家大業大,生意做的廣,貨物也多,損失的東西比夜未央還要多上許多。
夜未央就那麼幾個歌舞廳,平時根本用不著太多東西。斧頭幫想鬧事,有時候都找不到地方,至於直接找上歌舞廳或俱樂部,又不太可能。
在法租界找陳樂道麻煩,現今而言,那就是純屬找死。
陳樂道彈了彈菸灰,看著林子榮兩人,他語氣中帶著點嘲諷:
「冤家宜解不宜結是不錯,但我這條小命可是差點就折在了你們斧頭幫手裡,這事,可不是說揭過去,就能揭過去的。
而且斧頭幫不是還需要用來選幫主繼承人嗎。咱們這要是化干戈為玉帛了,那你們斧頭幫豈不是得絕後了。」
林子榮淡淡一笑,沒因陳樂道陰陽怪氣的語氣動怒。要是這麼點陰陽怪氣的嘲諷,就能讓他失態,那他就不會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了。
「在上海灘,所有事情都是靠實力說話的。拳頭不夠大,那就只能挨打。就像當初黑山商會被夜未央吞併,那是自身實力不夠,活該。
斧頭幫替黑山商會找場子,也是因為夜未央實力不夠讓斧頭幫認真對待,這同樣怨不得誰。
不過如今陳總成了總探長,夜未央和以前相比也壯大了許多,自然有了和斧頭幫對話的資格。」
陳樂道看著林子榮平靜的臉色,將燃完的菸頭在菸灰缸里杵滅。
他點了點頭,「不錯,這話我同意,弱小就得挨打,這沒什麼好說的。
林幫主說話爽快,那我也就直接說了。
如今我夜未央沒有和斧頭幫講和的心思,也沒有那個必要。如果斧頭幫要想和夜未央化干戈為玉帛,那總是得拿出點誠意的。
有誠意,那這事可以談談,如果沒誠意,那我們也不用在這裡瞎費功夫。」
陳樂道現在越發相信馮敬堯之前的那番推斷,如果真是那樣,那現在著急講和的,可不是自己,而是斧頭幫。
自己先是被人刺殺,然後腦袋又被人用來選幫主,現在要想和好,不給他報復回去的機會,那即使其他的不說,精神損失費,總是得賠償點的吧。
哪有你打了我,然後說不玩就不玩,不准我打回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