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遠森沒有撤退。
他就剩下了三十七個兄弟,可他還是沒有走。
201旅已經就要打空了,蔡炳炎旅長已經親自帶著警衛排上去了。
此時,也許他正在和日軍拼刺刀。
「不能走!」
丁遠森只問了一句:「有誰願意和我一起去和201旅弟兄們同生死的!」
沒人回答他。
每個人都握著槍,站到了他的身邊。
這就是回答了。
人總是要死的。
剛剛經歷了生死,現在,誰還會在乎那些呢?
「走。」
陸伍一下變得興奮起來:「我帶你們去,找旅長去!」
「旅長!」
陸伍「噗通」一聲跪倒在了蔡炳炎的屍體前,放聲痛哭:「旅長,你騙我,你騙我,你說了,等打完仗要請我吃肉的。你怎麼就騙我啊!」
可是,他的旅長就這麼靜悄悄的躺在那裡,已經再也不會回答他了。
所有人的眼眶都是紅的。
每一個!
「你就是丁遠森吧。」一個少校走到了丁遠森的身邊:「我是三營營長季宏遠。丁遠森,你上海別動隊負責掩護我旅側翼的任務已經完成,撤下去吧。」
「季營長。」丁遠森立刻說道:「我的四百號弟兄大多沒了,讓我留在這裡,和日本人玩命吧。」
季宏遠搖了搖頭:「兄弟,謝謝你,但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拜託你。把我們旅長帶回去,帶回師部去,告訴李師長,旅長是怎麼殉國的。我代表全旅官兵謝謝你!」
「是!」
丁遠森身子站得筆直:「我一定會把蔡旅長帶回去的!」
「拜託了。」季宏遠叫過了陸伍:「你陪著旅長一起回去。」
「是!」陸伍眼睛根本就止不住的流下。
「再幫我帶句話。」季宏遠沉默了下:「我三營已經做好全體殉國準備,抗戰必勝!」
丁遠森從來都沒有覺得肩膀上的擔子那麼重。
四個弟兄抬著擔架。
擔架上,是國民革命軍陸軍第十八軍第六十七師第二零一旅旅長蔡炳炎。
身邊的兄弟想來換把手,可是抬著擔架的卻搖著頭堅決的拒絕了。
最後的一程路,讓我們來送!
日機在天空掠過,炸彈兇猛的落了下來。
這次不用命令,所有兄弟立刻趴到了地上。
陸伍竟然一下子趴到了蔡炳炎的身上。
他不能讓日本人的炸彈炸到旅長。
不能!
一輪炸彈扔完,日機又趾高氣昂的離開了。
「繼續走!」
繼續走!
把蔡旅長,送回去!
「什麼?蔡旅長殉國了?」
師部的中校一怔,完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等看到了蔡將軍的屍體,這才喃喃說道:「好好的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啊。」
他的眼角也是濕潤的:「我們李師長,參謀長,全部到前線去了。現在,師部的軍官就我一個了。兄弟,你再幫幫忙,把蔡旅長送到軍部去,我現在就給羅軍長打電話!」
「知道了。」丁遠森二話不說:「弟兄們,咱們去十八軍軍部!」
羅店的戰鬥,已經到達了慘烈的階段。
201旅旅長蔡炳炎殉國,隨後沒有多久,67師師長李樹森親臨前線指揮戰鬥,重傷。
這才打了幾天啊,18軍就陣亡了一個旅長和兩個團長,基層營連排級幹部換了幾茬。
隨著67師師長李樹森身負重傷,67師由剛從德國緊急召回國的黃維擔任。
而日軍在炮火和飛機、坦克的掩護下,潮水一般的湧向了陣地。
為了對付坦克,67師的兄弟們,一個個在身體上綁上了炸藥包就往上沖。
黃維從德國學回來的軍事理念,在這裡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了。
這裡的戰爭只有一條法則:
拿人命去填!
丁遠森和他兄弟們完全就是豁出命來了。
不斷低空掠過掃射的日機他們視而不見。
一隊隊從身邊跑過,增援前線的士兵也視為不見。
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把蔡旅長送回去!
哪怕弟兄們都死光了,也一定要送回去!
「閃開,閃開!」
前面的路被堵了。
大批的後勤人員,自發組織起來協助軍隊的民眾,還有不少的童子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讓開,都讓開!」
丁遠森幾乎是在那裡嘶聲力竭的吼叫了。
「怎麼了?那是誰啊?」
「這是死了吧?」
民眾們開始議論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許瑩!
她拿著相機,對著丁遠森和擔架連著照了幾張:「丁遠森,這是誰?」
「18軍67師201旅少將旅長蔡炳炎,殉國了!」
丁遠森幾乎是在那裡哀求了:「求求你們,讓條路出來,我們要帶蔡將軍回去!」
「讓開,都讓開!」
民眾們開始自發的組織起來,在本來就狹窄的路上,生生的讓開了一條路。
他們目送著一群特務,在那亡命的護送著一具將軍的遺體!
那些童子軍們,齊齊的舉起了手,敬了標準的童子軍軍禮。
一路走好,蔡將軍!
許瑩默默的看著丁遠森的背影,又是一個匆匆的見面。
她看到,丁遠森身上全都是已經變得烏黑的血跡。
在前線,這個男人究竟經歷了一些什麼啊。
一個少將旅長都殉國了,還會死多少人?
丁遠森呢?
他現在還活著,可是以後呢?
一行眼淚,順著許瑩的面頰緩緩流下
羅卓英身子站得筆直。
蔡炳炎,就這麼沒了嗎?
這是嫡系的精銳部隊啊!
蔡炳炎是他18軍的頭號悍將啊!
羅卓英到現在都還記得蔡炳炎在出征前的誓詞:
「戰鬥中官長不退士兵先退者,殺士兵,士兵不退而官長先退者,殺官長!上下一心,同進共退!不滅倭寇,死不收兵!」
不滅倭寇,死不收兵!
這是蔡炳炎的錚錚誓言。
他,做到了!
「謝謝你們,把蔡炳炎帶回來。」羅卓英對著蔡炳炎敬了一個端正的軍禮,然後對丁遠森說道。
「羅長官,我們只能做這麼多了。」丁遠森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
「足夠了,足夠了。」羅卓英喃喃說道:「去通知蔡炳炎的夫人趙志學,讓她來,帶蔡炳炎的屍體,回家去,回家去!」
回家去!
回到你的家鄉去!
那個讓你魂牽夢縈的可愛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