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郭府。
密室之中,葉千秋正在靜坐修身,自觀體內,外視天地。
人的身體也是一個小天地,當小天地和軀體之外的大天地發生了某種感應之時,並能稍微調動一些天地之勢,這就是天人合一之境。
葉千秋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達到了這個境界。
蒙古大營之戰,葉千秋耗費了將近七成的先天真氣,可謂是在破碎虛空,天雷之下,他所經歷的最耗費精力的一戰。
從蒙古大營離去之後。
葉千秋很快便追上了黃老邪他們。
本來,從蒙古大營到襄陽城,以他們的腳力,一天便可抵達。
但一行五人卻是用了三天。
三天裡,除了給馮默風、洪七公、周伯通療傷之外。
五人還順帶指引那些從蒙古大營之中逃亡出來的漢人百姓,朝著襄陽城跑。
這一來一去,便耗費了三日。
進了襄陽城,葉千秋便當即閉關。
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道心在這一場殺戮之中,出現了一絲破綻。
這種破綻,是由厭世之感所導致。
在世俗間的長久修行,經歷過一場血腥屠殺,讓葉千秋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在排斥這些殺戮。
葉千秋修行近三百年。
道心之堅,遠非常人想像。
然而,道心想要久固,尚得時時拂拭。
不然,終究會迷失在這天地山河之間。
葉千秋時常自省,問自己修長生的意義是什麼?
如果,僅僅是為了活著而活著,那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區別。
很多人修行、修煉、養生就是為了長生,為了讓自己活的更久。
但仔細想一想,這種為了活著而活著的長生,是否太過無趣。
漫長的生命,如果無所事事,其實是一種折磨。
就好比讓你呆在一個封閉房間裡,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能做,過上一萬年,你肯定不願意。
追求長生,是希望更長的壽命里,有更多的時間去做一些事情,或者去享受生活。
所以長生不是目的,你想要做的事才是目的,長生只是更好的幫助自己達到目的。
道為方向,修煉即為修真,修真即為求真;為的是解答心中疑惑,探究宇宙奧秘,求得真我,彌補自己的不足,明晰事物的本來面目,而非成仙成佛、追求權力財富。
道家修煉,本意是為了探索生命的奧義,其最終極的目的是理解「道」。
可以把道看作是一種本質和規律,所有事物的背後都有其本質和規律,宇宙的規律,自然的規律,掌握並利用這些規律,謀求自身的發展。
蚍蜉不曉晝夜,蟪蛄不知春秋,人的生命總是有限的,為了更好得「道」,需要有更長的生命來做支撐,養生、鍊氣都是延長生命的方式。
如果只有漫長生命而沒有追求,活著其實是一種痛苦。
長生只是在追求「道」的過程中而產生的附屬品,得道才是本質,為長生而修道,實則本末倒置,成仙成神更是妄談。
人有信仰,無論你信仰什麼,宗教也好,其他的思想也好,都一定要清楚它背後真正的本質是什麼?
否則,捨本逐末,永遠得不到。
而他葉千秋的「道」又在何方?
他又該如何去踐行自己的「道」?
葉千秋心中不斷對著自己發問。
一遍遍洗滌著自己的內心。
修行不修心,便成為了只追尋力量的莽夫,遲早要栽在路上。
葉千秋盤膝而坐,嘴中念道。
「清心治本,直道謀身。」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法是心之臣,心是法之主,無疑則心正,心正則法靈,守一則心專,心專則法驗……」
「天地之間豈有橐龠乎,虛而不屈……」
葉千秋一遍遍默誦著道家經典,清淨已心,梳通道理。
「殺戮不是目的,以武止戈,方是本心。」
「我非善人,亦非至人,只願做一真人。」
良久之後,葉千秋的心中再無波瀾,平靜如斯。
此時,他的魂兒又蠢蠢欲動,想要掙脫軀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今的葉千秋金丹已成,不再束縛自己的魂兒。
魂兒在剎那間,脫殼而出。
物極必反,道窮則變是道家無上法旨。
魂兒一脫殼而出,便好似是心神之中多了一道慧眼。
體內金丹,成為魂兒的燈塔。
處在神魂狀態下的葉千秋看到了盤膝而坐,閉目打坐的自己。
他朝著外面飛去。
只見此刻的襄陽城中,美輪美奐。
夜空浩瀚,繁星點點,萬家燈火與繁星相互映襯。
葉千秋的魂兒暢遊在郭府大宅,只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的重量,心頭空靈無比。
此時,已是深夜。
郭府之上,已然是萬籟俱寂。
卻是忽然聽得前邊院裡,有嬰孩的啼哭聲傳出。
葉千秋的魂兒飄了過去。
卻見那屋內燈光搖曳。
半開的窗戶,卻是黃蓉和郭靖懷中各自抱著一個嬰兒。
夫婦二人正在說著話。
「靖哥哥,你看破虜是不是比襄兒更老實些。」
「襄兒是一點都不怕生人,餓了就知道哭,長大了一定是個鬼靈精。」
身著紫衫的黃蓉一邊搖晃著襁褓中的孩子,一邊和一旁的郭靖說道。
郭靖的臉上露出笑意,道:「蓉兒,咱們這兩個孩子生下來的還真是時候。」
「本來以為蒙古大軍會長驅直入,兵臨襄陽城下。」
「誰曾想,葉道長几乎以一人之力,便將韃子的十萬大軍給打退。」
「以一人之力敵千軍萬馬,若非是師父、岳父、周伯通他們三位老人家異口同聲,我還真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
「想不到武學之道走到葉道長那種地步,竟然已經和仙神無疑。」
黃蓉微微一嘆,道:「是啊,若非爹爹和咱們說葉道長其實是修行了近三百年的得道高人。」
「咱們又豈能相信這樣的事情。」
「人間自有奇人在。」
「有葉道長相助,咱們守下襄陽城的把握便更大了。」
郭靖道:「是啊,真當是天佑大宋。」
「葉道長已經閉關半個多月了,也不知道葉道長何時能出關。」
黃蓉聞言,說道:「那可就說不準了,像葉道長這樣的陸地神仙,咱們尋常人又豈能猜得透。」
郭靖點了點頭,又說道:「此番蒙古人受了大挫,應該不會再短時間內繼續南下。」
「襄陽城的百姓總算是有一段安穩日子可以過活了。」
黃蓉也沒搭話。
郭靖又在一旁說道:「也不知道過兒和龍姑娘去了何處?」
「希望他不要走上歧途吧。」
黃蓉一聽,只說道:「若是他真和那位龍姑娘做出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靖哥哥打算如何對他?」
郭靖聽了,嘆息道:「我也不知道……過兒本性不壞,便是走上了歧途,也和我脫不了關係,都怪我沒有管教好他。」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送他上重陽宮。」
黃蓉道:「靖哥哥,你就是責任心太重了。」
「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我瞧過兒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你就放心吧。」
郭靖聽了嬌妻的安慰,心裡倒是好受了一些。
夫妻二人感情很好,新添了龍鳳胎,話更是說不完。
葉千秋只聽了一小會兒,便直接回了自己屋子,然後歸魂入體。
魂兒在天地間遊蕩,和人的身體在天地間行走,完全是兩種感覺。
「想不到,我已經閉關了半個月。」
「黃蓉也生產了。」
葉千秋的魂兒回到身體當中。
當即睜開了眼睛。
他如今道心穩固,體內的精氣神也已經都達到了巔峰。
這一次大戰,給了他不小的啟示,讓他心境修行更進一步。
這一趟閉關,可以結束了。
……
翌日,一大早。
葉千秋一出關,便被人了郭府大廳。
大廳之中。
黃老邪、洪七公、周伯通、郭靖、黃蓉都在。
葉千秋一進城,便閉關。
而且一閉關,就是半月之久。
著實是讓眾人捏了一把汗。
此時,看到葉千秋神采飛揚的出關。
頓時,眾人的心情自然都好了不少。
到了正午時分,郭靖在府上大擺筵席,宴請眾人。
郭府之上,本來就住著從大勝關陸家莊趕來的不少江湖群雄。
自從半月之前,蒙古人十萬大軍南下的消息傳來。
各路群雄便已經紛紛齊至襄陽。
本以為,襄陽城會有一場大戰。
誰曾想,蒙古人的十萬大軍還沒有到了襄陽城,就已經大敗而歸。
這一戰,天下皆驚。
但是,這一戰的詳情,卻是很少在外流傳。
只是那些從蒙古大營之中被葉千秋救出的那些普通百姓口口相傳,是一位仙人從天而降,救了他們。
而那些逃走的三萬餘蒙古人,更願意稱呼葉千秋為「九天殺神」。
直到數年之後,他們都不知道葉千秋的名姓,但是提到「九天殺神」之名,卻是如雷貫耳。
郭府的宴席上,葉千秋毫無意外的再次成為了焦點。
一眾群雄紛紛忍不住來向葉千秋敬酒。
蒙古大營一戰的結果是喜人的。
至於過程,黃老邪也就對寥寥幾人提起過。
這些江湖群雄,只是以為葉千秋等人縱火燒了蒙古人的糧草,又引起蒙古大營的混亂,才讓蒙古人死傷了許多。
並不知道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於葉千秋等人的敬佩。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宴席直到傍晚才結束。
葉千秋也不著急離開襄陽。
一來是為了看蒙古人下一步的動作。
二來也是趁著黃蓉剛剛生產,奶水很足,讓她連帶著將他救回來的那個孩子也一起帶一帶。
葉千秋給他救回來的那孩子起名「敬天」,意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孩子隨他的姓,就姓葉。
這一日。
葉千秋和郭靖到城外走走,瞧一下襄陽四城的防務。
二人各乘一匹戰馬,並騎出城。
出了城後,二人一路縱馬朝著城西去。
行了沒有多時,只見有一條小溪橫出山下。
郭靖指著那條小溪,道:「葉道長,這條溪水雖小,卻是大大有名,名叫檀溪。」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道:「三國時,劉皇叔躍馬過檀溪,原來這溪水便在此處。」
郭靖道:「劉備當年所乘之馬,名叫的盧,相馬者說能妨主,哪知這的盧竟躍過溪水,逃脫追兵,救了劉皇叔的性命。」
說到此處,郭靖不禁喟然嘆道:「其實世人也均與這的盧馬一般,為善即善,為惡即惡,好人惡人又哪裡有一定的?」
「分別只在心中一念之差而已。」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瞥了一眼郭靖,見他神色間殊有傷感之意。
葉千秋道:「郭兄弟說道倒是一點都不錯。」
「這世上哪裡有絕對的事情,善惡如此,萬事萬物皆是如此。」
「陰陽守恆,陰多一些,陽就少一些,陽多一些,陰就少一些。」
二人策馬行了一陣,到了一座小山之上,升崖遠眺,但見漢水浩浩南流,四郊遍野都是難民,拖男帶女的湧向襄陽。
郭靖伸鞭指著難民人流,說道:「蒙古大軍雖然撤了,但是襄陽以北之地,大部分都已經是被蒙古人所占領,除非將蒙古人徹底趕回草原去。」
「不然,這蒙古人屠戮漢人百姓之事,便不會停歇。」
「蒙古人令我百姓流離失所,實堪痛恨。」
從山上望下去,見道旁有塊石碑,碑上刻著一行大字:「唐工部郎杜甫故里。」
葉千秋道:「襄陽城是個好地方啊,連杜工部這位大詩人的故鄉也在此處。」
郭靖揚鞭吟道:「大城鐵不如,小城萬丈余……連雲列戰格,飛鳥不能逾。胡來但自守,豈復憂西都?……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
葉千秋聽他吟得慷慨激昂,跟著念道:「胡來但自守,豈復憂西部?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
郭靖道:「前幾日,我和蓉兒談論襄陽城守,想到了杜甫這首詩,她寫了出來給我看。」
「我很愛這詩,只是記心不好,讀了幾十遍,也只記下這幾句。」
「自古以來,文人雅士會做詩的不少,但千古來只推杜甫第一,當是因為他憂國愛民之故吧。」
葉千秋笑道:「自然是如此了。」
「為國為民,俠之大者,那麼文武雖然不同,道理卻是一般的。」
郭靖聽到葉千秋說到這一節,很是歡喜,說道:「經書文章,我是一點也不懂,但想人生在世,便是做個販夫走卒,只要有為國為民之心,那就是真好漢、真豪傑了。」
葉千秋卻在這時突然問道:「郭兄弟,蒙古大軍雖然撤了,但定然還會捲土重來,你說襄陽守得住嗎?」
郭靖沉吟良久,手指西方鬱鬱蒼蒼的丘陵樹木,說道:「襄陽古往今來最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是諸葛亮。」
「此去以西二十里的隆中,便是他當年耕田隱居的地方。」
「諸葛亮治國安民的才略,我們粗人也懂不了。」
「他曾說只知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己』,至於最後成功失敗,他也看不透了。」
「葉道長,我曾經也和蓉兒談論過襄陽守得住、守不住,談到後來,卻是想著,無論守得住與否,無非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己』這八個字而已。」
葉千秋聞言,從郭靖的這話語當中聽出了壯烈豪邁之氣。
葉千秋卻是突然問道:「郭兄弟,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取而代之了大宋朝廷。」
「你還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嗎?」
郭靖聞言,一臉奇怪的看著葉千秋,道:「道長是說蒙古人一定會取大宋朝而代之嗎?」
「襄陽城在,我郭靖就在。」
「襄陽城破,我郭靖恐怕也不會生還了。」
葉千秋聞言,卻是微微搖頭,笑道:「那我這樣問你,你是為了大宋而戰,還是為了大宋的百姓而戰?」
郭靖稍加思索,似乎察覺到了葉千秋這前後話中的含義。
「當然是為了大宋的百姓而戰。」
葉千秋微微頷首,道:「那就是了。」
「古往今來,天下大勢,皆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宋立國祚二百餘年。」
「也該走到盡頭了……」
葉千秋騎在馬背上,眺望遠方。
郭靖雖然反應慢了些,但是並不是真傻。
他聽出了葉千秋話語之中,帶著的其他意思。
只是,他不願意去深究,也不願意去深想。
他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天下間的戰火早日平息,早日將蒙古人給趕回漠北草原去。
……
又過半個月。
從各方傳來的消息,終於確定了,短期之內,蒙古人不會再行南下之舉。
眾人歡呼雀躍。
葉千秋也不繼續在襄陽停留,準備回華山。
這一日一大早。
黃蓉、郭靖,還有他們的大女兒郭芙、兩個徒弟武氏兄弟,便來送葉千秋等人。
黃蓉朝著黃老邪道:「爹,女兒剛剛生產,不便長途跋涉,待兩個孩子再大一些,我便和靖哥哥帶著孩子一起去華山探望您老人家。」
郭靖也說道:「岳父大人,師父,葉道長,保重了。」
郭芙和陸無雙、程英兩姐妹依依不捨的道別。
她們年齡相仿,在襄陽城的這段時間,一直都在一起練武,感情自然是日益漸深。
郭芙自小任性,但是自從見識了陸無雙和程英兩姐妹的武功之後,便一直在暗暗下功苦學,希望不會比陸、程兩姐妹落下多少。
葉千秋一行人和郭靖夫婦告別,騎著馬向北而去。
這一行人,可算是不少。
除了葉千秋、黃老邪、洪七公,還有陸無雙、程英、馮默風,外加一個小不點「葉敬天」。
周伯通在回到襄陽城的第三天,就一個人跑了。
他不是一個能閒得住的人。
葉千秋一進襄陽,就閉關,讓他想和葉千秋學武功的心思也淡了不少,便一個人偷偷溜了。
眾人也知曉周伯通一向如此,皆是不以為意,不然周伯通也不會被人喚作「老頑童」。
一行人策馬向北,不到一日,便已經回到了華山腳下。
眾人也不停歇,一路朝著山上行去。
到了夜裡,終於回到了千秋宮。
洪七公本來四海為家,但千秋宮中有無上武學供他參考,他一個好學之人,自然不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葉千秋也有心幫助洪七公突破瓶頸。
在回到千秋宮的第二日,便將《蟄龍功》傳給了洪七公。
洪七公從黃老邪那裡知曉葉千秋曾經和丐幫的前代幫主喬峰有過淵源,再加上他也知曉了葉千秋乃是世外奇人。
自然不會跟葉千秋客氣。
洪七公自從得了這《蟄龍功》,七日裡,有五日都是在睡覺。
而且是越睡越強。
黃老邪見狀,不禁搖頭失笑,只覺這功法當真是賴皮的很,太適合老乞丐了。
這一日,葉千秋招來陸無雙和程英,詢問了她們姐妹一番,回家探親之事。
主要還是問一問,那什麼「鬼羅剎」是什麼人。
當年在太岳莊,他將李莫愁給滅了,而李莫愁的弟子洪凌波也早在嘉興陸家莊就被他幹掉了。
按道理來說,李莫愁不應該還有傳人在世。
陸無雙和程英聽了葉千秋的詢問,便將她們南下所見所聞,盡數說了。
葉千秋這才知曉,原來二人到了嘉興之後,並未找到「鬼羅剎」的蹤跡。
不過還是調查到了一些關於「鬼羅剎」的消息。
那「鬼羅剎」的確是使的五毒神掌和冰魄銀針。
原來,李莫愁死後,她藏放《五毒秘傳》的住所無意間被這「鬼羅剎」發現。
《五毒秘傳》自此落入了這「鬼羅剎」的手裡。
「鬼羅剎」憑藉這《五毒秘傳》,成了江湖上近兩年來,新冒頭的邪道人物。
不過,或許是因為李莫愁死的太慘。
讓這個「鬼羅剎」不敢太過囂張,雖然在江南一代出沒,但卻不像李莫愁那麼喪心病狂,動輒滅人全家。
……
時間匆匆而逝。
轉眼間,就已經是三年過去。
千秋宮中,依舊是那般模樣。
千秋宮,皓月殿中。
葉千秋正在教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讀書認字。
這個孩童頭上扎著兩個髮髻,一臉的白淨,肉嘟嘟的,霎時可愛。
聲音也是脆聲脆氣,讓人看了便想捏他的臉蛋。
這孩童便是葉千秋的小徒弟「葉敬天」。
葉敬天是葉千秋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的。
他的命運從被葉千秋遇到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發生了變化。
葉千秋從他四歲起,便開始對葉敬天言傳身教。
葉千秋打算將葉敬天培養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不僅傳授了他上等的道家心法,還對葉敬天進行了全方位的教導。
好在葉敬天也的確是很聰明。
能將葉千秋傳授的東西,很好的吸收。
葉千秋對此很是欣慰。
春去夏至,夏去秋來。
一年四季,輪轉往復。
一轉眼的工夫。
又是十年過去。
這十年間,華山之上,依舊沒什麼變化。
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千秋宮的弟子越來越多。
而且,千秋宮弟子的武功也是越來越高。
這一日,葉千秋喚來已經十六歲的葉敬天,對他耳提面命道:「敬天,從今日起,你便可以下山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了。」
葉敬天跟在葉千秋身邊十三年之久。
從尚是襁褓之中的嬰兒,長成一個大小伙子。
十六歲的他,已經是千秋宮中的中堅力量。
從他十三歲起,他就已經獲得了下山的資格,在三年間,行走江湖,探聽各方消息。
如今,葉敬天十六歲,葉千秋派他下山,去暗中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
無論是參軍也好,加入江湖其他勢力也好。
都由他自己去選擇。
葉千秋不會去橫加干涉。
葉千秋教導葉敬天十多年,他知道葉敬天不會讓他失望。
終有一日,他會驅除蒙古韃子,恢復漢家山河。
送走了葉敬天。
葉千秋來到後崖之上。
黃老邪和洪七公在後崖閉關多年。
已經很久沒有下山。
當葉千秋來到後崖上時。
洪七公還在入睡之中。
而黃老邪則是在修煉著雷法。
能修煉雷法者,必須要有深厚的內力做基礎。
眼下,千秋宮中,能有資格習練雷法的人,也就寥寥數人而已。
黃老邪自然是其中之一。
黃老邪看到葉千秋到了,急忙拉著葉千秋來詢問一些修煉雷法之中的細節關竅之處。
葉千秋也是好不藏私,將各門雷法訣竅,再盡數與黃老邪講一遍。
雷法分為五行雷訣、天地雷決、妖斗雷決。
葉千秋一邊說一邊運起真氣,做出手勢,只見他兩手大指寅紋握拳,道:「這時天雷決!」
緊接著,兩手屈食中二指,大指壓上並掐無名指子紋上一節之紋,再屈無名指小指握定。
「這是地雷決!」
然後,再先屈食指,大指壓上,大指尖掐丑紋,再屈握中指、無名指、小指,如握拳狀並藏甲殼。
「這是雲雷決!」
施展完雲雷決,葉千秋再屈握食、中、無名指,大指壓上指尖掐亥紋,再屈握小指藏甲不見。
「這是水雷決!」
水雷決施展出來,再施展妖雷決、斗雷決。
妖雷決需要屈握食、中、環、小指於掌心並藏甲不見,再以大指壓住四指之背如握拳狀。
斗雷訣需要小指從無名指背拗過,用中指屈下勾壓住小指末節,大指掐住子紋,無名指屈下壓住大指,藏起大指之甲殼不見,食指伸直。
這種種雷法的手勢變化,由不得半點差錯。
若是手勢錯了三分,施展出來的雷法也就弱了三分。
除非黃老邪能達到葉千秋的這個境界,自然也就不用拘泥於手勢變化。
只要能聚集起各種自然之力,自然能以真氣御雷。
不過,以黃老邪如今的實力,想要達到這一步,還得需要數年之功,方可練成。
……
山中不知歲月。
輾轉之間,又是三年過去。
這一日,葉千秋接到葉敬天從山下寄回來的信。
千秋宮中。
陸無雙、程英都在,二人已經是年過三十歲的人了。
依舊沒有成家,這世上優秀的男子或許不少。
但能入二人眼的,卻是沒有。
二人雖然已經年過三十歲,但是因為二人修行《千秋錄》多年,已然是內功一流的人物。
二人修煉的功法,也有延年益壽,永葆青春的功效。
所以,二人和十六年前比起來,好似也沒什麼兩樣。
此時,只聽得程英說道:「師父,天兒的信上說什麼了?」
葉千秋將手裡剛剛看完的信遞給了程英。
程英看完,又給了陸無雙。
葉敬天從小由程英和陸無雙撫育。
所以,程英和陸無雙一直都將葉敬天視為子侄。
三年前,葉敬天被葉千秋派下山去。
便再也沒有回山。
這三年間,每隔一段時間,葉敬天便會寄回一封信來。
程英和陸無雙每次聽到葉敬天寄回了信,都會來和葉千秋一起看信。
這時,只聽得陸無雙一驚一乍的說道:「幾年不見,天兒的勢力都這麼大了?」
「現在連海沙幫都已經被他控制了。」
「海沙幫一直暗中控制著漕運,大江南北,入幫者頗眾。」
「如今,天兒掌握了海沙幫,無異於掌握了南方水系的命脈。」
「如此一來,來日天兒起兵,最起碼糧草是不需要發愁了。」
葉千秋想要葉敬天取大宋而代之的想法,陸無雙和程英自然是知道的。
當年,從蒙古人長矛下救回來的葉敬天,註定是要將這筆血債親手討回來。
這時,只聽得程英說道:「這三年來,天兒先是在太湖一帶做了群盜首領,又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如今,江湖上提起「太湖龍王」之名,皆是人人敬佩。」
「如今,天兒已經將江南各路水系大小幫派都給控制。」
「下一步,他又將怎麼走呢?」
陸無雙道:「誰知道呢,這小子心眼兒可是比我們多。」
「這小子狡兔三窟,這幾年他殺了多少朝廷的奸臣,朝廷的人連他的影子都沒見到。」
這時,葉千秋道:「昨日,為師接到了郭大俠夫婦從襄陽遞來的英雄帖。」
「你們也都應該知道了。」
「蒙古人消停了十六年,終於是忍不住要再度南下了。」
「咱們派往漠北的探子,早就已經將漠北的情況,盡數傳了回來。」
「自從蒙哥繼位之後,便一直想對大宋用兵。」
「而今,蒙哥總算是部署得當,準備親自率兵南下了。」
「這次英雄大宴,我們得去。」
「既是為了擊退蒙古人,也是為了給敬天助陣。」
「蒙古人一旦兵臨襄陽城下。」
「那就是敬天的揚名之時。」
陸無雙和程英一聽,當即點頭,朝著葉千秋道:「師尊,那我們這就去準備準備。」
葉千秋微微頷首,讓她們去了。
當初,他創立千秋宮的主旨是為了記錄江湖秘史。
但到了後來,他為了更詳細的摸清楚蒙古人的動向。
便派了千秋宮的弟子,前往漠北草原。
如今的蒙古國雖然還是鼎盛之時,但是其實已經是在走下坡路了,其內部也並非是鐵板一塊。
只要這一次,將蒙哥這個蒙古大汗給幹掉,將蒙古大軍再一次打退。
蒙古國內部的傾軋肯定會再一次出現。
到時候,便是葉敬天傾覆南宋朝廷的最好時機。
只要葉敬天成功將南宋朝廷給取而代之。
不出十年,定然可以收復北地,將蒙古人給趕回漠北草原去。
不過,那些事情,就不需要葉千秋一一去操心了。
他聽葉敬天說,他到了江南之後,結交了幾位好友,其中有幾個,好像有幾個叫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
葉千秋對於南宋末年的歷史進程並不是那麼清楚。
但是,文天祥的大名他還是聽過的。
葉敬天的本事,他是不擔心的。
從十三歲起,葉千秋便讓他入世歷練。
如今的葉敬天雖然不滿二十歲,但已經是這天下間少有的高手。
葉千秋雖然對葉敬天寄予厚望,但葉敬天能走到哪一步,還是全靠他自己了。
……
翌日一早。
葉千秋、黃老邪、洪七公、陸無雙、程英,還有白猿時隔十六年,終於再度走下華山。
白猿十幾年都在山上窩著。
這一次下山,葉千秋自然也就帶上它,出來兜兜風。
本來,馮默風也要跟著下山,但黃老邪讓他留在山上好生修煉,畢竟他腿腳不便。
一行人往南奔去,不到半日,卻是已經到了黃河北岸。
時值大宋理宗皇帝開慶元年,是為蒙古大汗蒙哥接位後的第九年。
眼下,正是二月初春,黃河北岸的風陵渡頭擾攘一片,驢鳴馬嘶,夾著人聲車聲。
這幾日天候乍寒乍暖,黃河先是解了凍,到了今天,北風一刮,又下起雪來,河水又結了冰。
黃老邪、葉千秋、陸無雙、程英也算是故地重遊。
他們來到安渡老店,雖然十六年過去。
但這安渡老店和十六年前,依舊沒什麼兩樣。
就是掌柜的變老了許多。
十六年前,掌柜的還是壯年,如今卻是兩鬢斑白了。
掌柜的見了葉千秋,還多看了兩眼,有些猶豫的問道:「尊客是不是來過我們小店。」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許多年前,的確來過一次。」
掌柜的仔細回想一番,只覺得葉千秋的面容氣度似曾相識,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什麼時候見過葉千秋了。
眾人入了店中,恰逢這時節。
又是和十六年前一般無二,店中客人可真不算少。
葉千秋等人來的遲了些,已經沒了客房,只好在大堂之中將就一下。
白猿則是自己放風去了。
此時,店裡的夥計,搬開桌椅,已經在堂中生了一堆大火。
門外北風呼嘯,寒風夾雪,從門縫中擠將進來,吹得火堆呼呼作響。
此時,天色漸暗。
外面的雪卻是越下越大了起來,忽聽得馬蹄聲響,三騎馬急奔而至,停在客店門口。
堂上一個老客皺眉道:「又有客人來了。」
果然,聽得一個女子聲音說道:「掌柜的,給備兩間寬敞乾淨的上房。」
掌柜的陪笑道:「對不住您老,小店早已住得滿滿的,委實騰不出地方來啦。」
那女子說道:「好罷,那麼便一間好了。」
掌柜道:「當真對不住,貴客光臨,小店便要請也請不到,可是今兒實在是客人都住滿了。」
那女子揮動馬鞭,拍的一聲,在空中虛擊一記,叱道:「廢話!你開客店的,不備店房,又開什麼店?」
「你叫人家讓讓不成麼?多給你錢便是了。」
說著便向堂上闖了進來。
眾人見到這女子,眼前都是陡然一亮,只見她年紀三十有餘,杏臉桃腮,容顏端麗,身穿寶藍色的錦緞皮襖,領口處露出一片貂皮,服飾頗為華貴。
這少婦身後跟著一男一女,都是十五六歲年紀,男的濃眉大眼,神情粗豪,女的卻是清雅秀麗。
那少男和少女都穿淡綠緞子的皮襖,少女頸中掛著一串明珠,每顆珠子都是一般的小指頭大小,發出淡淡光暈。
眾客商為這三人氣勢所懾,本在說話的人都住口不言,呆呆的望著三人。
店小二躬身陪笑道:「奶奶,你瞧,這些位客官們都是找不到店房的。」
「你三位若是不嫌委屈,小的讓大家挪個地方,就在這兒烤烤火,胡亂將就一晚,明兒冰結得實了,說不定就能過河。」
那少婦心中好不耐煩,但瞧這情景卻也是實情,蹙起眉頭不語。
坐在火堆旁的一個中年婦人說道:「奶奶,你就坐到這兒,烤烤火,趕了寒氣再說。」
那美貌少婦道:「好,多謝你啦。」
這時,那美貌少婦突然好像是瞧到了什麼,突然轉頭,朝著葉千秋等人這邊看來。
卻見她臉上泛起驚喜之色,急忙走了過來,道:「外公、太師父、葉前輩、無雙妹子、程姐姐。」
「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黃老邪瞪著那美貌少婦,道:「芙兒,你的威風比我還要大啊。」
這美貌少婦不是旁人,正是郭芙。
郭芙聽到黃老邪的話,也不敢反駁,她朝著黃老邪悻悻的說了一句。
「外公,我錯了還不行。」
黃老邪冷哼一聲,道:「都是讓你娘給寵壞了。」
郭芙見狀,急忙轉移話題,朝著身後的少男和少女喊道:「襄兒,破虜,你們快過來。」
只見那少男、少女走了過來,朝著黃老邪、洪七公、葉千秋躬身,齊聲道:「襄兒、破虜見過外公,太師父、葉前輩。」
郭芙又給二人介紹了程英和陸無雙。
郭襄和郭破虜老老實實的叫了二人姐姐。
葉千秋看著那已經長大成人的郭襄和郭破虜,微微一笑,和一旁的黃老邪、洪七公道:「這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這兩孩子都這麼大了。」
「當年,記得咱們三個打賭,猜蓉兒肚子裡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可是猜的龍鳳胎。」
黃老邪和洪七公聞言,不禁哈哈一笑。
葉千秋道:「上一次見這兩孩子,還是在五年前吧。」
黃老邪點了點頭,道:「是啊。」
郭靖和黃蓉這十六年間,曾經去過華山五次。
前些年,幾乎每隔兩三年便去一趟。
到了後來,襄陽城軍務繁忙,便去的少了。
自從五年前,夫婦二人帶了幾個孩子上山拜見了葉千秋三個老傢伙後,便再也沒有上過華山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
這店裡頭,倒是越發的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