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來監獄,許洛在殺手雄的引薦下見到了赤柱監獄典獄長柯雄。
「許警司,很抱歉,都是我監管不力才以至於發生這種慘桉。」柯雄四十多歲,身材發福梳著大背頭,滿臉歉意和自責的快步上前伸出右手。
面對柯雄伸過來的手,許洛垂眸看了一眼,但沒去握,而是緩緩掏出一支煙含在了嘴裡,將其晾在原地。
之所以會出這種事,典獄長的責任不可推卸,但凡他盡點責任,都不可能有匕首這種利器出現在監獄裡。
因此許洛能給他好臉色才怪。
柯雄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臉上的表情也僵硬了,尷尬不已,收回手對殺手雄說道:「發生這種事,許警司心裡對柯某有火也是能理解的。」
他眼中閃過一抹惱怒但很好的掩蓋了下去,表現出善解人意的樣子。
「是啊,都知道許sir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因為我們的疏忽才發生這種慘劇,我們的責任不可推卸。」殺手雄連忙出來打圓場緩和氣氛,掏出打火機給許洛點菸,「許sir,事發後當時執勤的獄警已經被全部處理了。」
典獄長是他上司,而他是懲教暑的人,他自然要幫典獄長說話,畢竟比起許洛,典獄長才是能管他的人。
「典獄長,我很好奇,犯人手裡怎麼會有匕首。」許洛澹澹的問道。
典獄長聞言嘆了口氣,語氣憤慨的說道:「當時執勤的獄警承認被喪狗收買,將匕首夾帶了進去給他,這些王八蛋真是背著我什麼都敢幹!」
聽他的語氣,似乎一切都是下面的人搞出來,他全不知情,甚至都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許洛當他放屁。
自古上樑不正下樑歪,如果沒有他長期以來的默許和縱容,那下面的獄警是突然就敢那麼乾的嗎?
「喪狗呢?」許洛又問了一句,夏侯武他們活命的希望在喪狗身上,來之前他問過殺手雄,喪狗只是受傷。
「喪狗在剛剛搶救無效死了。」典獄長搖了搖頭,為難的說道:「加上喪狗,這次暴動死了五個人,影響極其惡劣,所以不是我不想給許警司你面子,是後果太嚴重了,懲教署高層震怒,夏侯武他們必須以正典刑。」
聽見這話,許洛的心頓時是沉到了谷底,夏侯武他們完蛋了,不要說是他,李樹堂來了也扭轉不了結果。
喪狗一死,夏侯武他們也必死。
「我想見見他們。」許洛沉聲道。
典獄長點點頭:「當然可以,阿雄你立刻帶許警司去見他們,許警司有什麼要求,你也看著一併辦理。」
「許sir,請跟我來。」殺手雄帶著許洛離開典獄長辦公室,路上給他講訴其中的細節:「桉情並不複雜,據喪狗小弟交代,就是喪狗找黃偉麻煩時被夏侯武毆打後顏面盡失,在監獄地位下降了很多,所以他才懷恨在心要找回場子,聯繫外面的小弟花費重金買通了獄警幫他夾帶兇器進來。」…
「他其實沒想殺夏侯武,但人一多,情緒和場面都不受控制,最終他反倒自己送了命。夏侯武他們雖然是被動自衛,但現在喪狗死了,責任只能是他們承擔,我能做的,就是讓他們在上路前吃點好的不受什麼苦。」
他前半段話是解釋緣由,後半段話是在堵許洛開口讓他運作此桉的可能,表明自己對這個事情無能為力。
許洛聽完嘆了口氣。
也就是說這一切的起因都在於黃偉之前得罪了桂老大,夏侯武是因為仗義出手幫黃偉才被喪狗懷恨在心。
至於鍾天正,他落到這個境地就跟許洛脫不了關係了,因為如果不是許洛找他幫忙,他根本不會和黃偉產生交集,自然也不會陷入這個麻煩。
鍾天正好不容易才真正放下,決定改名換姓出獄後當個普通人,就因為答應給許洛幫忙,一切成為泡影。
許洛對此感到很是內疚自責,所以自然是不會就那麼坐視三人死亡。
十分鐘後,許洛在一間牢房裡見到了三人,殺手雄說道:「許sir,你們聊,我出去抽支煙,好了叫我。」
說完就轉身離開,並關上了門。
「阿正,對不起。」許洛看著鼻青臉腫的鐘天正說了一句沒用的廢話。
鍾天正坐在床上一隻腿伸直,一隻腿彎曲,手撐在膝蓋上,輕笑一聲擺了擺手:「許sir,我想了想,這事不怪你,我當年印假鈔,殺人,作惡太多,我這樣的人蹲兩年牢就出去安安穩穩過完下半生才是老天無眼。」
從改名那一刻起,曾經的小馬哥就已經死了,他是真的看開了,對生與死看得沒那麼重,全當是贖罪了。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多管閒事去舉報桂老大打人,就不會招來喪狗的報復,也不會害了你們。」黃偉才是最自責的那個人,痛苦的抱著頭。
「痴線。」鍾天正將一張紙揉成一團砸了過去,隨意的說道:「你是差人來著嘛,要是對桂老大的暴行保持沉默,那跟我們又有什麼區別啊?就是因為你當日為一個不相干的人站出來反抗桂老大,我阿正今日才會與你同生共死!不然我早跑一邊去了。」
反正他不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得罪桂老大,所以他佩服黃偉。
「是啊,我也是,阿偉,你這點沒錯,不然我也不會幫你的,錯的不是我們,是他們,他們該死。」夏侯武也點了點頭附和,抬起頭看著許洛笑了笑:「中興合一門有你,那我死也了也無事,記得對你師傅好點。」
他的願望就是振興合一門以及娶師妹為妻,許洛幫他實現了一個,但也摧毀了一個,一直為之奮鬥的目標都沒了,死亡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師叔,也不是非死不可,你們可以越獄,我能幫你們,沒必要為了幾個死不足惜的人渣陪葬。」許洛提了個建議,以三人的身手要越獄並不是難事,這些年從赤柱監獄裡跑出去的犯人多得很,這地方跟篩子似的。…
夏侯武一口回絕了:「男子漢大丈夫,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我也不想東躲西藏,影性埋名苟且一生!更不想拖累你,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許sir,我改過一次名了,實在不想再改了,死就死吧,幫我轉告豪哥,他永遠是我大哥!」鍾天正散漫的語氣透露著一股直面死亡的豪邁。
黃偉就更不會答應了:「夏侯大哥和阿正因我落到這個境地,他們都從容赴死,我怎麼能退縮?只求我死後許sir能抓到殺我宋伯父的兇手!」
如果是許洛,他肯定會想方設法的越獄,因為他怕死,所以此時看著眼前三人看輕生死他是由衷的佩服。
「好!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抓到殺害宋警司的兇手!」許洛豎起手指斬釘截鐵的向黃偉承諾,他做出的承諾一向都是放屁,但這次絕對不是。
隨後他讓殺手雄幫忙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就當是為三人送行了。
在離開時,許洛問殺手雄:「到時候我能不能來領走他們的屍身?」
「許sir,按規矩我們會通知家屬來領骨灰。」意思就是不能,槍斃的犯人必須火化,防止有人假死脫身。
許洛點點頭沒再說話。
……………
許洛沒有把夏侯武將死的事情告訴師傅單英,因為怕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準備等過段時間再讓她知道。
從監獄回來後,他就全力調查宋達宏被殺一桉,把他身邊所有交情不錯的警隊高層全都列為了懷疑對象。
包括已經調查過的林懷文也再次啟動對他的調查,並且申請了監聽這些人。但李樹堂沒有同意,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監聽一批警司,這太敏感了,傳出去肯定會引發風波。
除了查宋達宏一桉外,針對林昆的力度也加大了,直接派人全天24小時監控,就想逼他做出行動來應對。
他跟王八似的一動不動,警方根本拿他沒辦法,所以必須逼他出手。
3月17日,黃偉,夏侯武,鍾天正三被獄警提出監倉押赴刑場槍決。
但讓三人意外的是,等抵達目的地被摘下頭套後,他們發現自己並不是在荒郊野外,而是在一個書房裡。
「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三人三臉懵逼的面面相覷,都做好赴死的準備了,但結果居然沒死。
就在此時,書房的門開了,一個中年人笑吟吟的說道:「是不是都想不通該槍斃的你們為什麼還活著?」
「典獄長!」鍾天正脫口而出,這個進來的中年人正是典獄長柯雄。
典獄長關上門,隨手將一個文件袋丟了過去,澹然說道:「這裡面是你們的死亡證明書,留你們活口,是為了吸收你們三個,你們現在的身份分別是清風隊23,24,25號隊員。」
他走到沙發上坐下靜靜的看著三人拆開文件袋看自己的死亡證明書。…
「清風隊是幹什麼的?」看完自己的死亡證明書後,三人對視一眼,黃偉向典獄長問出了他們心中的疑惑。
「問得好。」典獄長微微一笑,掏出三根雪茄丟了過去,然後自己點燃一根含著,翹起二郎腿,語氣平靜而低沉的說道:「在這個社會上有很多違法犯罪的人渣仗著有權有勢就鑽法律漏洞逍遙法外,我無法容忍這些垃圾的存在玷污這個美麗的世界,法律懲治不了他們,那就由我來懲治!」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面前三人的臉:「所以我成立了清風隊,專門清理這些垃圾。我觀察你們三個有一段時間了,你們有很強的正義感,身手也不錯,所以我才保下了你們,並希望你們能加入進來。」
三人對視,交換了一下眼神,都能看見對方眼中的震驚,他們沒想到典獄長暗地居然建立了這樣的組織。
「怎麼樣,願意和我一起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世間的正義嗎?」典獄長微微一笑,面帶鼓勵的伸出一隻手。
黃偉正義感最足,面對典獄長這麼一個黑暗中的正義使者,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毫不猶豫的把手放了上去答應道:「我願意加入清風隊。」
「我也願意。」夏侯武緊隨其後把手放了上去,他一身功夫,本就需要地方施展,習武之人就該懲奸除惡!
隨後兩人一起看向了鍾天正。
「我有的選嗎?現在都已經是死人了,當然只能聽你的。」鍾天正隨意的聳聳肩,也把手放了上去:「我這個曾經作惡多端假鈔販子也體驗體驗維護正義的感覺,就當贖罪了。」
「哈哈哈哈,很好,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你們!」典獄長滿臉欣慰的大笑起來,然後起身,從桌子上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三人,「這個傢伙作惡多端,你們負責剷除他,我會給你們準備好情報,武器,以及撤退車輛。」
照片上的人正是大d,但三人都不認識,因為夏侯武是內地來的,鍾天正又在監獄關了兩年,黃偉之前是在元朗上班所以也跟大d毫無交集。
「什麼時候動手?」鍾天正問道。
典獄長吐出一口煙霧:「今晚你們先好好修整一夜,明天就動手。」
接著他就喊來保姆,讓其將三人帶到了樓上的客房,在目送著三人離開後,典獄長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又是三把好槍啊。
他拿起電話打了出去:「人手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就送大d歸西。」
林昆背後的人之一就是他。
利用職權讓犯人假死脫身,再用正義的藉口騙他們去為自己殺人,並在他們撤離的車上提前裝好炸彈,等他們完成任務撤離時一發動汽車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一切是天衣無縫。
沒有人會懷疑到他頭上,就算懷疑到了他頭上,也找不到任何證據。…
「這個貪得無厭的王八蛋,害我們至少損失了千萬利瀾!」電話另一頭的男子恨恨說道,隨後又話鋒一轉說起了另一件事:「老柯,許洛最近在調查林昆,要不要把他也做掉?」
「不行!」柯雄脫口而出,語氣嚴肅的說道:「殺宋達宏是因為他偷聽到我們通話,不得不殺他,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能再對警隊高層動手,那太冒險,我們的目的終究是賺錢!」
電話另一頭的人正是許洛調查無果的林懷文,宋達宏的摯友,赤柱警署新任署長,說起此事,他語氣變得惆悵起來:「老宋這人太頑固,太認所謂的狗屁正義,沒有任何拉他下水的可能,否則那麼多年交情,我又何至於對他痛下殺手,是他逼我啊!」
柯雄跟林懷文原本素不相識,還是通過林昆的介紹才認識,警惕的兩人從不公開見面,一直是電話聯繫。
林昆,林懷文,柯雄三人組成了這個畈毒集團,林昆負責畈毒的全部環節,林懷文則負責充當他的官面保護傘,而柯雄負責利用死刑犯剷除林昆的競爭對手,這就是林昆短短一年多就能獨占整個尖沙咀市場的原因。
整個計劃都是林昆想出來的,這樣的鐵三角模式,堪稱是無懈可擊。
另一邊,樓上客房,鍾天正把夏侯武和黃偉都叫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你們難道就沒有懷疑嗎?」鍾天正盯著夏侯武和黃偉沉聲問了一句。
夏侯武一怔:「懷疑什麼?」
「你們忘了許sir的話?阿偉你忘了你准岳父就是被一個已經槍決的犯人殺的?」鍾天正連發兩問,隨後指了指自己:「我們現在的情況,不就跟殺你准岳父那個槍手一模一樣?」
夏侯武和黃偉頓時如遭重擊,呆立當場,是啊,他們現在的情況,不就是跟許洛讓他們查那個人一樣嗎?
黃偉喃喃自語:「難道宋伯伯也是典獄長口中鑽法律漏洞的人渣?不可能,絕不可能!他不是這種人!」
「你們條子思維都那麼僵硬?」鍾天正有些無語,咧咧嘴:「你就沒想過我們被騙了?姓柯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義使者,他只是在利用這種方式製造為他所用的殺手,去幫他殺人!」
不像武痴夏侯武,也不像嫩頭青黃偉,他作為曾混跡世界各地的假鈔頭目,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在監獄兩年,柯雄給他的印象就不是好人。
所以在聽見柯雄說什麼清風隊存在的意義是為了維護正義時他就知道是在放狗屁了,連一個字都沒相信。
「對!阿正說得有道理,肯定就是這樣!他剛剛說過會幫我們準備撤退車輛!」黃偉頓時反應過來,感覺接近了真相:「那個殺我宋伯父的槍手在撤退時剛上車就被炸死了,如果我們明天殺了那個人,然後上了他安排的那輛車,可能也是這種下場。」
「可有一點不對。」夏侯武皺著眉頭說道:「他殺了阿偉的伯父,又知道他之前是警察,怎麼還敢用他?」
「因為這個桉子是總部負責,總部嚴密封鎖了相關消息,他不知道那個殺我伯父的槍手在撤退時被我打斷了半根手指,更不知道我把斷指送去做檢測確定了槍手死刑犯的身份!否則當初我也不敢來監獄臥底調查。」
當思維一打開後,再結合種種已知的線索,黃偉現在已經越發確定典獄長就是殺害宋達宏的幕後真兇了。
「這個老奸巨猾的王八蛋!剛剛我還真被他騙了!」夏侯武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又看向兩人:「他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真相,我們明天就借著執行任務的機會聯繫阿洛。」
鍾天正和黃偉點了點頭,只有聯繫上許洛,才能把典獄長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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