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休想用妖法亂我!」
左千戶拔出背上最後一把長刀,獨臂緊握,朝著魏華存就是當頭劈下。
「呵呵呵……」
魏華存笑意不改:「倒是個烈性的漢子,只是太過魯莽,難成大事,日後當謹記戒躁才是。」
刀光斬落,卻斬了個空。
左千戶向前一個趔趄,差點撲倒。
當他站穩抬頭時,已經不見了那個老婦,不由一陣驚疑不定。
就算刀落空,他也本不至控制不住刀勢,可剛剛卻差點連人都摔了,換作平常,絕不可能。
「這究竟是何處?」
「這是什麼地方?」
左千戶看著眼前的石橋,橋下無邊的混沌霧氣,四方無盡的黑暗,心神震動不已。
剛剛喃喃自語出聲,便聽身後也幾乎同時傳出一聲驚疑之聲。
「誰!?」
他猛地轉過身,只見一中年美婦出現在橋頭。
髮髻高挽,姿容風韻俱皆不俗,雖身穿紗裙,卻是一身英氣難掩。
手裡更是持著一柄長劍,見得他人,也是一驚,手一震,便已劍出鞘。
「你是什麼人?」
左千戶一眼便從她持劍手法,看穿了此人的實力虛實。
雖有幾分門道,卻還不能被他看在眼中。
也不理會直指自己的長劍,皺了皺眉:「你是剛到此地?」
「閣下也是……?」
寧中則察顏觀色,劍尖微垂。
「不錯。」
左千戶眉頭皺得更深。
「你從何處而來?」
「我也不知,我本在山上練劍,忽見一朵金蓮從天而降,」
寧中則也不隱瞞,簇眉回思道:「我以為是有宵小之輩,潛上我華上,想施暗算,一劍刺了過去,不想下一刻,便到了此處,見到了一老婦……」
左千戶一驚,連忙追問:「你也見到了那老婦?什麼時候?」
寧中則道:「就在適才,不過數息前。」
「怎麼會這樣?」
左千戶心下暗驚。
若這美婦沒有騙他,那他們二人應該是同時見到了那老婦。
「她說此地喚作小須彌,這座橋叫做法橋,乃登臨彼岸,超升天人的必經之路,只要我走過這橋,生平所思,便能得償所願。」
相比於左千戶,雖同是武人,卻畢竟早親眼見過道法玄奇,妖魔作怪,甚至親手斬了幾個妖邪。
寧中則一介女流,孤身一人,突然從自家到了這等奇異之地,猶能鎮定自如,已是難得。
心中雖然驚疑,卻更急於弄清楚此地的玄虛。
不等左千戶發問,就將自己所見說出。
「……」
左千戶沒想到那老婦還說了那麼多,他那一刀砍出,雖沒砍著,卻是直接把人砍跑了。
「小須彌?登臨彼岸,超升天人?」
左千戶哼笑一聲:「你信嗎?」
「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寧中則搖頭道,還要再說,卻忽然一愣:「前面有人?」
這石橋有些古怪,明明看著不算多長,可卻時時有遠近難辨的錯覺,以至於有一人就站在那橋頭上,兩人卻一無所覺。
左千戶猛地轉過身,果見有一女子立於橋頭。
只是這女子呆立橋頭,面向橋下那無邊混沌,不動不語。
看背影,就能覺出幾分悽惶之意來。
兩人互視一眼,便朝那女子走去。
本以為不過幾步之距,卻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在不知不覺中來到橋頭,這種異象更讓兩人心中驚異。
直到兩人走到那女子身旁,仍未見她有反應,似乎絲毫未覺。
兩人剛想喚她,卻看到前方橋下,混沌之中的一個渦旋,頓時被吸引了目光。
渦旋之中,竟然出現了一片光影,閃現著一個個如同真實的畫面。
看了幾眼,便發現那畫面中的主角,便是眼前這個清秀絕俗的女子。
此時畫面中,卻是一個滿頭亂髮披散,鬍鬚虬結的漢子,在一個昏暗骯髒的牢房中,似在對人述說。
兩眼卻是透過牢房唯一的通風口,看著遠處一座高樓窗台上,擺放著的一盆菊花。
哪怕滿面的塵土狼狽,也掩不住他的痴:
「我回過頭來,只見一個清秀絕俗的少女正在觀賞菊花,穿一身嫩黃衫子,當真是人淡如菊,我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般雅致清麗的姑娘……」
「我又感激又憐惜……」
「她那天下最美麗的臉龐上已又橫又豎地劃上了十七八刀,肌肉翻了出來,一條條都是鮮紅的疤痕。她美麗的眼睛、美麗的鼻子、美麗的嘴巴,都歪歪扭扭,變得像妖魔一樣……」
「我伸手將她摟在懷裡……她平時多麼愛惜自己容顏,若不是為了我這不祥之人,她怎肯讓自己的臉蛋受半點損傷?我說:『霜妹,容貌及得上心麼?你為我而毀容,在我心中,你比從前更加美上十倍、百倍……」
橋頭上的凌霜華再難抑制滿腔情意,滾燙的熱淚滴落。
此時畫面卻是一變,出現了一個面色精悍的中年,在陰暗的室內,對著一個牌位,滿面陰沉:「無毒不丈夫……」
「爹,孩兒要成為天下間最偉大的大丈夫!」
「是他們要為難我!」
「女兒?自己的親生女兒聯合外人,來和自己爹爹為難……」
「這等女兒留著何用!?」
「呵呵呵……」
畫面在中年陰冷瘋狂的笑聲中再變。
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被中年派去的人扭斷了脖子,凌霜華被自己親生父親釘在了棺材裡,活活埋進了土中。
在棺中,凌霜華用自己的手指生生刻出了「丁郎,丁郎,來生來世,再為夫妻」的字跡,便被生生悶死……
牢中那漢子見得高樓窗台上的菊花竟謝了,也再未聽到心上人的蕭聲,心生不詳,便以驚世駭俗的內力,破開鐵牢,闖了出去。
不想這一去,卻正中了凌霜華父親的毒計。
一身舉世無匹的神功,卻被塗在心上人棺上的奇毒就這麼毒死……
「啊——!」
親眼看到親父的狠毒,心上人的死,讓凌霜華再也無法抑制,痛呼出聲,身子軟軟倒下。
已至她身旁的寧中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面現同情憐憫之色:「姑娘!」
「簡直是畜生!無恥惡毒之極!」
左千戶已怒罵出口。
他們也見到了渦旋上的文字。
看了這等奇景,聯想諸般遭遇,又見了這清麗女子的反應,他二人也大抵猜出了大概。
怕是那這所謂的浮生池中的畫面,便是這女子的一生命運。
寧中則看凌霜華哭得悲痛之極,於心不忍,想了想便道:「姑娘,你可也是莫名到了此地?可曾遇到一老婦?」
凌霜華痛哭不止,看了寧中則一眼,卻始終止不住哭聲,說不出話來。
寧中則溫聲道:「姑娘,莫說這池中所現未必為真,便算是真的,那也未必是當下之事,」
「你可聽那老婦說過,走過這橋,便可得償一生所願?」
「若那老婦所說是真,那姑娘你該做的,是想想怎麼去面對將來之事,又怎麼免去那般厄運才是。」
左千戶獨臂將手中長刀狠狠拄在地上:「哼!有什麼好想?這等無恥惡毒的父親,不要也罷,不過弒父之舉,終是違背人倫大道,大不孝,只等出了此地,我將他一刀殺了,你區區弱女子,怎能攔得住我?如此,是你自己無能,卻非不孝!」
他到現在都仍以為,這些人與他同處一片天下。
「要殺人嗎?那正好,我桃白白就是世界第一殺手,第一次見面,我給你打折……」
這時,幾人發現,一個粉紅色的身影又出現在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