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一位大四學生在即將進入商場時發現樓上有異物突然墜落,他當時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奔跑上前將下方可能受傷的行人推開。但他自己卻被墜物擊倒,不幸失去右臂。目前,他已經順利出院,並且獲得本市見義勇為先進個人榮譽稱號。文明根植沃土,美德傳承不休……」
洪塵扭頭看了眼身旁的錦旗和證書,又想到獎金和商場的賠償,倒也沒有太多的遺憾。
畢竟要是靠他自己,這輩子估計夠嗆能攢下百萬存款。況且,他當時要是不上去,那前邊被他推開來的人要被砸中的就是腦袋,那場面不僅慘烈,也會給他留下更大的心理陰影。
繼續刷了會兒視頻,他放下手機,起身走向廚房。
一番響動搗鼓之後,他單手端著一碗麵條走了出來。
雖然以前右手是慣用手,但這半個多月里他在醫生護士的協助引導下已經初步鍛煉出了依靠左手完成更多動作的能力。
吃到一半,手機鈴響。
「你好?」
「你好,快遞,現在方便簽收嗎?」
「可以,我在家。」
「好的,馬上到。」
不一會兒,敲門聲傳來,他起身簽收快遞後,把快遞盒子放在桌上,滿臉期待。
割開膠帶,打開箱子,取出泡沫層,掀開氣泡膜。
然而當這件等待了許久的物品展露真容的時候,洪塵卻不禁為之一愣。
想像中的義肢應該是什麼模樣呢?
他曾在許多時刻有過遐思,當然也少不了在網絡上查詢相關訊息。
不敢奢望它能如賽博朋克中那般與真實手臂無異,但作為一款先進的機電義肢,它至少應該充滿了代表世界先進科學技術的機械風。
可是。
此時躺在盒子裡的,卻是一件顏色黑褐、乾癟焦枯的物品。
緊皺的皮膚如同乾乾巴巴、麻麻賴賴的樹皮。
若非那細長分明的五指,恐怕它像一截樹幹多過像一條手臂。
木乃伊?
洪塵沉默許久後,拿起快遞盒想要查看寄件信息,可奇怪的是,轉遍了六個面都沒有找到快遞單。
洪塵眼神微凝,記憶開始回溯。
……
「辛苦了!」洪塵把對方的筆遞了過去。
快遞小哥接過,禮貌回應:「不客氣。」
洪塵右臂夾著快遞,用左手關門。
快遞員看到他右手空蕩蕩的袖子,主動道:「我來吧。」
「好的,謝謝。」洪塵沒有拒絕,退後並轉身,同時再次伸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眼角甚至溢出眼淚。
身後。
「呵呵,不用,祝你使用愉快。」
嘭!
……
關門聲響起之前,快遞員的確說話了。
只是洪塵此前完全沒有注意。
「我的確簽字了,而且他說使用愉快就代表他知道裡面是什麼,如果沒有快遞單,我怎麼簽字?他怎麼知道?」
洪塵抓起手機,調出通話記錄。
最近的一條通話記錄顯示時間為昨天晚上十一點,備註是【導師】。
自從洪塵出事兒之後,這位導師經常會在工作之餘給他打電話,一方面是為了了解與安撫他的心理狀態,另一方面也是和他溝通自學進度並為他解答一些問題。
說直白些,雖然失去了作為慣用手的右手,可生活和學習還得繼續。起碼他還有一隻手,只要多加鍛煉,對生活不會有太多的麻煩和影響。
那麼,問題來了。
剛剛的快遞電話呢?
握緊手機,手指不斷來回翻看。
少頃,他放棄尋找,轉而在手機上打開客廳的監控。
洪塵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同時把聲音調到最大。
回放開始。
吃麵。
咚咚!
敲門聲響起。
畫面里的自己扔下筷子轉頭跑向門口,同時應道:「來了!」
打開門。
快遞員出現。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與他的記憶一般無二,他簽了字,並且和對方有過簡短的幾句對話交流。
然而。
等他轉過身走向客廳時,門外戴著帽子的快遞員替他關門的時候,不經意間抬起頭來。
洪塵緊盯屏幕的雙眼頓時看清了對方的臉。
砰!
手機從洪塵手上滑落。或者說,是被他自己扔了出去。
「怎麼可能?!」他不自覺地瞪起眼睛扭頭望向此刻緊閉的房門,無法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切:
那個快遞員怎麼可能是我自己?!
幻覺?
還是見鬼了?
晴天白日陽光籠罩,洪塵卻忽覺一股涼氣由尾椎而起,沿脊柱逆流而上,瞬間直衝天靈。
狠狠地打了個寒顫之後,他猛然起身,準備把拆開的快遞盒給蓋起來。
可是,他的左手剛伸過去,躺在盒子裡的手臂突然躍起,乾屍般的五指直接握住他的手。
洪塵被嚇得驟然一個激靈,但他還沒有來得及驚叫,手上的劇痛便讓他痛呼出聲。
只見,斷臂後方截面處忽地抽出一根根細膩的血線,它們瘋狂生長抽離,如絲線般飄搖著朝著洪塵的右臂延伸過去。
洪塵本能地側身閃躲,可偏偏左手被拽住,完全無法躲避。
一轉眼,更加強烈的痛苦從斷臂處襲來。
這遠比他幾個月前為了救人而被硬生生砸碎手臂時更痛。
血絲並不尖銳,卻能輕而易舉地刺穿洪塵的皮膚,它們猶如藤蔓一樣在洪塵的手臂里紮根深入、攀附融合。
與此同時,洪塵感受到的不僅僅是痛苦,更有了深深的虛弱。
那隻手終於鬆開了,它在修長血絲的拉扯中往洪塵的右臂靠近。
很快,兩個截面合攏,雙方完美連接。
尚且來不及思索,便見乾癟的斷臂突然鼓起,宛如樹皮的黑褐色也逐步褪去。
洪塵臉色乍然變白。
他知道失血是什麼感覺,但眼下卻不是尋常的流血,更像是大動脈被切斷後汩汩泵血。
甚至於,他的體型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水,皮肉下的骨骼漸漸突現,兩腮向內凹陷。
無法克制的眩暈感一波緊接著一波洶湧來襲,呼吸的本能動作變得越來越艱難。
洪塵拼命抵擋,饒是咬緊牙關也無濟於事。
少頃。
眼皮無意識一翻,身體仰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