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雲澄揣著紫金葫蘆,輕輕地晃了晃身子,裡面傳出「嘩啦」之聲,說明葫蘆裡面有丹藥,不由面露滿意之色。
看太上老君吹鬍子瞪眼的表情,想來一定很喜歡這種異樣的驚喜,畢竟淡定了好幾億年,實在是太過無趣了。
對於一個活了好幾億年的老古董而言,區區法寶金丹,算不得什麼珍貴之物,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做神啊,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實在不行我去給你煮碗麵條,加兩個滷蛋一隻雞腿三塊豆乾……
呂雲澄輕撫懷中的紫金葫蘆,心中越發的滿意,忍不住浮想聯翩。
太上老君作為當世最大土豪,確實不怎麼在乎一葫蘆金丹,只是看不得呂雲澄這個「打土豪分田地」的模樣。
輕輕揮了揮手中拂塵,一陣狂風席捲而來,呂雲澄倒著飛出了兜率宮。
看著呂雲澄化為天邊流星,太上老君面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金角童子還在玩遊戲,對於外界的一切情況均不甚關注,沒有看到。
唯有銀角童子面露不舍。
——我的遊戲機沒了啊!
呂雲澄飄飄蕩蕩,左沉不能落地,右墜不得存身,就如旋風翻敗葉,流水淌殘花,一路翻滾了不知多少萬里,才迷迷糊糊的撞在山壁上。
念了幾遍「淨心神咒」穩固心神,暗暗腹誹太上老君小心眼。
不就拿了你一葫蘆丹麼。
活了好幾億年,煉的丹藥怕是能夠堆滿幾千倉庫,怎麼一葫蘆都不捨得?
罷了罷了,這次就拿了個盛丹的破葫蘆,下次去拿個盛水的瓶子,或者燒火的扇子,想來太上老君不會吝嗇。
牽牛的鼻環就不指望了,否則太上老君怕是會把自己拴在那裡。
可以讓牛大力去試試!
胡思亂想一陣,呂雲澄四下看看,發現遠處佛光繚繞,隱約可見一片紫竹林,凝神遠眺,又見「普陀」二字。
「普陀山?竟然把我吹到了南海?也罷,既然來了,便去拜會一番。」
普陀山是觀音菩薩的道場。
觀音菩薩雖不稱佛,卻也坐蓮台,在靈山大雷音寺的地位極高,菩提祖師亦評價為「深不可測」。
這還僅僅是現今,到了後世,觀音菩薩的地位與日俱增,地位甚至足以比肩佛祖,香火永世不絕。
不論是否信佛,是否對於佛門神系有了解,都一定知道佛祖,知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這麼厲害的菩薩,呂雲澄當然要默默盤算,算算雙方曾經的因果。
若是雙方曾經結下大冤讎,冒然撞上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佛門四大菩薩,呂雲澄或多或少都結了因果,兩個善果,兩個惡果。
《大唐雙龍傳》世界,把慈航靜齋變為活死人墓,重創帝心尊者間接導致其圓寂,算是惡了文殊菩薩。
上個世界,把法海引導成魔羅漢,又讓阿茶三七永占地府,想來地藏王菩薩會有幾分怨言。
同樣是上個世界,搞倒了峨眉派陳拾一脈,扶持風陵師太成為峨眉掌門。
風陵師太修佛,在佛門看來,峨眉山是普賢菩薩道場,算是一處善緣。
同樣是大唐雙龍,寇仲登基之後,物阜民豐,更貼近於家庭的觀音菩薩逐步成為主流,香火日益旺盛。
至於曾經拆毀的佛寺,呂雲澄百分百保證,每一處都是藏污納垢之所。
倘若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不僅不該怪罪,反而應該感激才是。
誒,對了。
我好像不只是天庭吏部尚書,在靈山貌似也算是個禮部侍郎吧?
「引導成仙,記錄仙篆」是吏部的事情,那麼「教化眾僧脫俗緣」就應該算是「禮部」的事情了。
靈山的「禮部尚書」是誰來著?
應該是文殊菩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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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呂雲澄胡思亂想的功夫,一個碧綠頭髮的龍女怯生生的走了過來,小聲說道:「道長可是東華帝君?」
「是,女娃娃很可愛啊。」
「多謝帝君誇讚,菩薩有請。」
「帶路吧!」
這龍女是觀音菩薩的隨侍龍女,也被稱為「捧珠龍女」,和東西南北四海均無關,和十二元辰也無甚關聯。
龍女是佛門二十四諸天中的「娑竭龍王」之女,曾經向佛陀進獻寶珠,也就是她捧在手裡的這一顆。
此珠被稱為「如意寶珠」,又叫作「摩尼寶珠」、「無價寶珠」,曾得佛祖佛法加持,具有非常強大的法力。
因其成道之時年僅八歲,因此一直都是童女模樣,千年未有變化。
觀音菩薩在紫竹林珞珈崖,紫竹林則是在普陀山一處清幽山谷中。
山谷四面有高山環抱,口外雙峰對立,鳳翥龍伸,苔蘚肥厚,蒼潤欲流,粗略看去,氣勢已極雄渾奇秀。
等走進谷中一看,地勢愈發開展,平原繡野,樹樹繁花,盡態極妍。
一步踏入,氣候立變,天氣固是日麗風和,景物更是清淑明麗。
花開似錦,草軟如茵,白雲撐空,飛泉若練,另有紫竹百頃、神木萬株。
竹林之內,時常有珍禽奇獸與惡蟲毒蛇出沒,梟鸞並集,鹿虎同眠,看似有些彆扭,卻異常的和諧。
樹色泉聲,花香鳥語,嵐光雲影,石韻松濤,端的靈境無邊,觀賞不盡。
早聽人說過,普陀山景物靈奇,終古清淑祥和,琪花瑤草,四時皆春。
山內所有生物,無論多兇惡的毒蛇猛獸,俱受菩薩佛法感化,並育同游,而不相悖,共躋仙域,永息殺機。
如今到了山內,果見氣象萬千,話不虛傳,當真佛法精微,不可思議。
再向前走四五里,過了一片芳塘,望見對面一山突起於平地之上,宛如天柱矗立,通體瑩潔,更勝翠玉。
山勢雄峻,孔竅玲瓏,峰巒奇秀。
半山腰上有一塊突出的平石,此外都是嵯峨削立,無可著足。
石大畝許,祥雲環繞,左右兩邊各有一條瀑布貼壁斜下,玉龍飛舞,靈雨飄空,界破兩邊山谷。
那平石便是「珞珈崖」,是觀音菩薩打坐講經之所,常人不可靠近。
觀音菩薩端坐於崖上,含笑合目,神光外映,妙相莊嚴,氣象萬千,一望而知是一位得道仙佛、有道全真。
祥瑞的佛光消弭一切負面情緒,呂雲澄略一試探,戰意立被消弭,無心做惡客,客隨主便,直上珞珈崖。
龍女奉上香茶,呂雲澄掏出一個儲物袋,笑道:「裡面都是小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拿去玩兒吧!」
龍女看了觀音菩薩一眼,見菩薩微微點頭,立刻收了呂雲澄的禮物,隨後遠遠退開,不再打擾。
觀音菩薩打趣道:「沒想到聲名赫赫的東華帝君,竟還有這般溫情。」
「我家女兒出生不久,正是父愛最濃的時候,見到靈秀可愛的小孩子,自然而然會生出幾分歡喜。」
「帝君之女,端的不凡。」
觀音菩薩嘴上稱讚,但哪怕是淡定如祂,想到呂雲澄家中鶯鶯燕燕,也覺得這位大神通者太過風流。
風流也就罷了,還不知收斂。
前番和天兵天將大戰,各位夫人輪番出手,讓各路仙神又怕有羨。
就連靈山,都有數位護法羅漢因此而生出嫉妒心或者色心,不得不入輪迴轉世重修,有些甚至要經歷情劫。
增長天王前番表示,有很多神仙想要下界,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就連觀音菩薩,都因此而草草凝練一法相,欲去凡間試驗此番領悟。
若此事能成,便會聚齊三十三相,通天大道指日可待。
此事是因呂雲澄而起,雙方自然而然產生因果,觀音菩薩請呂雲澄入紫竹林品茶,主要就是因為這個。
談佛呂雲澄不擅長,說這個正是平生最得意之事,正要直抒胸臆,試試能不能忽悠菩薩,忽然打了兩個噴嚏。
以呂雲澄這種修為,當然不可能感冒著涼,打噴嚏顯然是被人罵了。
觀音菩薩打趣道:「莫不是帝君出門太久,家中嬌妻惦念?」
「那我應該打十個!」
呂雲澄揉了揉鼻子,笑道:「應該是有人背後罵我,我一向與人為善,罵我的想來不是什么正經的!」
說罷,呂雲澄說起了剛才的話題。
至於罵呂雲澄的,還真就不是什么正經人,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猴!
石猴!
孫悟空!
……
卻說孫悟空自感記憶有缺,成為花果山猴王不久,便建了一艘船,去海外之地尋訪仙緣,以期長生。
他造的這艘船頗為堅固,足以抵擋海上風浪,帶的果子足夠多,還有猴兒酒的酒膏,閒暇時可以釣魚,短時間內倒也沒有什麼危險。
可四海之地何等龐大,想要一船渡海,實在是難如登天。
某一日,在孫悟空仰望天空,感覺天地之大己身之小的時候,一陣磅礴的風浪忽然卷了過來。
堅固的木船瞬間崩塌,眾多果品全部失散,孫悟空被大風吹的三魂不見七魄,迷迷糊糊被卷到了數萬里外。
這陣風不是別個,正是呂雲澄等人和天兵天將交戰之時,鐵扇公主揮舞芭蕉扇捲起的無邊狂風。
等到孫悟空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已經被狂風吹到了岸邊,大喜過望。
按照腦海中不時傳來的記憶,雖然是猴兒之軀,在人間過得也算不錯。尋了數日,忽然聽到一陣歌聲。
「劃一葉扁舟~任我去遨遊~逍逍啊遙遙~天地與我競自由~共飲一杯酒~人間本來情難求~相思啊難了~豪情再現~亂雲飛渡仍閒悠……」
這曲調既不是楚辭,也不是民歌,韻律奇怪至極,異常不合時宜,卻又頗有幾分逍遙自得之意。
孫悟空聽得歡喜,上前攔住唱歌的樵夫,叫道:「老神仙,弟子稽首!」
樵夫慌忙丟了斧,擺手道:「胡言亂語,我這山野村夫,衣食尚不周全,怎敢當得了『神仙』二字?」
孫悟空道:「你不是神仙,如何說出神仙話來?莫非此曲非你所做?」
事實上,孫悟空早已看出,樵夫絕非作曲之人,只是要試試樵夫心性,看看他是否會如實相告。
樵夫笑道:「這是我打柴的時候,聽一個神仙人物唱歌,偷學來的,每日唱著解悶,倒也頗為逍遙。」
「偷學仙曲,神仙不怪你麼?」
「神仙不僅不怪,反而治好了我母親的舊疾,說我後世有一樁仙緣。」
「後世有,這輩子呢?」
「我這輩子,既無兄無弟,又無姐無妹,父親早逝,只有一母,惟願侍奉老母頤養天年,不求神仙之道。」
「原來是一孝子,失敬失敬,自古百善孝為先,有此孝心,日後必有仙緣在身,敢問神仙何在?」
「前面有座靈台方寸山,山上有一斜月三星洞,洞裡面有一個老神仙。
教我唱歌的神仙,是那個老神仙的弟子,據說如今已經出師了。」
孫悟空大喜,辭別樵夫,徑直去往靈台方寸山。
樵夫回家侍奉老母,百年後無疾而終,西晉時轉世重生,仍舊為樵夫。
這一世他名為王質,上山打柴之時見一仙洞,洞內有兩位高人下棋。
王質看得入迷,不知不覺間竟然過了足足百年,連斧柄都已經爛朽,自此明悟仙道,飛升為仙。
人世之間,亦有「爛柯人」傳說。
……
孫悟空入斜月三星洞,成功拜了菩提祖師為師,成為「悟」字輩的弟子,並正式得名為「孫悟空」。
按照原本的命數,應該是先去山中打柴挑水七年,磨鍊心性,然後再傳授移山填海降龍伏虎的神通。
怎奈猴子生來帶有宿慧,雖然記憶變得異常模糊,玩鬧的性子卻比呂雲澄還要更甚十倍。
即便無人教導,他也會自行去斜月三星洞的藏書室,找尋相關的書籍,製作出一件件精巧至極的機關。
每當這個時候,菩提祖師都會想起呂雲澄,然後就想到呂雲澄離開之前,留給他的唯一一點溫暖。
菩提祖師覺得,有必要讓孫悟空也感受感受,這來自於師兄的溫暖。
次數多了,有時候菩提祖師甚至覺得,呂雲澄送的七匹狼,比鴻蒙量天尺更加順手。
畢竟這玩意既可以當腰帶,又能隨時解下來教訓「逆徒」,非常的實用。
菩提祖師覺得很溫暖,孫悟空卻大叫師兄不當人,你都已經出師了,留下這玩意兒做什麼?
同時心中暗忖,自己出師之後,應該給師弟師妹們留下什麼寶貝。
菩提祖師時常被氣的吹鬍子瞪眼,但卻沒有半點趕猴的意思。
一來猴子活躍,讓煩悶的斜月三星洞重新變得生機勃勃,二來猴子的天資絕世無雙,最合祂的收徒癖。
只不過每次孫悟空搗亂,都免不得要挨一頓七匹狼,每挨一頓七匹狼,都會暗罵一次師兄不當人。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孫悟空也是大神通者,念叨的次數多了,返還在呂雲澄身上,當著觀音菩薩的面,連打了兩個大噴嚏。
觀音菩薩不知其中因果,打趣是諸多道侶惦念,呂雲澄又怎能不知!
若不是菩提祖師不許門人返回三星洞,呂雲澄必然要讓猴子明白,什麼叫做來自於師兄的關愛!
……
「按照帝君所說,人世間的慾念是無法消除的,神佛亦不例外?」
「那是自然。」
「阿彌陀佛,不知帝君覺得,貧僧有什麼欲望?該當如何消除?」
「求知慾。」
「求知慾?」
「每一個能憑己身之力,達成天地同壽、日月同庚、無漏無垢的仙神,都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求知慾。
天地萬物因何而來?宇宙星空中有何等神妙?時間在什麼時候開始,又會在什麼時刻完結?
最重要的是,對於菩薩而言,凡俗的榮辱勝敗全無意義,相信菩薩億萬年前便已經參透了這些庸俗。
但菩薩此時仍在追求的,那一點靈機中隱藏的未知,那一閃而逝的智慧之火,豈不也是一種美感?」
「阿彌陀佛,貧僧著相了。」
「著相又如何?道門有『不著形相無跡可尋』,佛門有『無色無相』,但如不能著相,如何能夠無相?」
「所以帝君一直都保留著慾念。」
「我所保留的,是我內心真正覺得應該留下來的,證明我是一個人,我曾經存在過,留下過我的痕跡。
哪怕這個痕跡是浮光掠影、飛火流星,至少我曾經來過,不是麼?」
「除了求知慾呢?」
「當然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欲望,這種欲望可以被壓制,但無法消除。」
「什麼?」
「求生欲。」
「帝君以為貧僧怕死?」
「求生欲和怕死無關,尤其佛門有涅槃之法,生死並非涇渭分明。
莪所說的求生欲,是每一種生物與生俱來的對於生存的渴望。
每一種生物,在誕生之初,不論有沒有智慧,便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尋求生存,比如嬰孩吃奶的本能。
又比如,神聖仙佛所謂的長生,不也是在追求悠長的存在麼?
哪怕是涅槃輪迴,也不過是利用所謂的『死』,去尋求嶄新的『生』。
這種欲望雖然與生俱來,但卻不是最為強烈的,總有人會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壓制這種欲望。
比如忠義,比如志趣,比如對於未知的追逐,比如對於冒險的渴望。
我相信,如果菩薩倒在某一次涅槃之中,絕不會為此而失落,只會用最後的時間感慨探尋的美好。
——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菩薩覺得呢?」
觀音菩薩笑道:「如果帝君倒在這條路上呢?又會如何?」
「我修的是人道,雜念多,沒有菩薩的高境界,到時候很可能會非常的丟臉,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觀音菩薩氣的差點從珞珈崖上摔下去,心說你這混蛋真不是個玩意兒,你不想死我就想死了?
羅里吧嗦一大堆人道,人間的聖人還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呢,你咋不好好想想這句話!
菩薩畢竟是菩薩,雖然被呂雲澄的歪理氣的有些頭昏腦漲,但還是快速穩定心神,面色一如既往神聖。
「帝君能有此領悟,想來也是求道無悔之人,否則怎會沐浴八十一日太陽真火?帝君實在是太謙遜了。」
「菩薩謬讚,愧不敢當!」
論道數日,呂雲澄離開普陀山,觀音菩薩立刻去五台山找文殊菩薩,把呂雲澄說的歪理盡數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