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冰冷的細雨灑在薛蟠的一張大臉上。
澆的薛蟠臉皮發涼。
也澆的薛蟠心底發寒。
不自覺就失言了一句,旋即,又意識到了自己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自嘲一笑,放下竹簾,嘆息聲在雨滴聲中,略顯失真,影影綽綽:
「罷了,罷了。」
「我這個哥哥當的確實不稱職。」
「盡給娘和妹妹你,添麻煩了。」
「想必你們也會很苦惱吧?」
「苦惱為什麼有這樣一個混賬哥哥。」
「以及一個如此不成器的兒子。」
世態炎涼,樹倒猢猻散。
曾為太子府錢袋子,一舉一動皆能引領江南商業風向的薛家,竟也落魄到了被人截殺的地步。
薛蟠出生在薛家。
是薛氏主脈唯一的男兒。
以薛家的財力,別說是薛家嫡女薛寶釵配得上「千金」二字,便是這薛蟠,那一身的肥肉與骨頭,以等量換成金子,薛家都能付的起錢。
故此,雖未含玉降生,那也是家財萬貫無法無天的主,一向是胡鬧慣了,能用錢解決的麻煩,在他眼裡都算不上麻煩,他交朋友從不看有錢沒錢,因為他交的朋友,都沒他家有錢。
可是,士農工商啊!
商人,是最受世人鄙視的一群人!
有錢?
有錢算個屁啊!
只有錢,那特麼不就是肥豬嘛!
誰想吃兩口,就能吃兩口的豬!
故此,很小很小,薛蟠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的商人分為三種,第一種就是皇商,面子裡子都有,吃公家飯的,第二種就是私商,蓄養青壯,如漕幫等等,第三種就是行商,天南地北的搗騰貨物販賣,自負盈虧。
而薛家,便是皇商。
卻並非唯一的皇商。
概因廢太子腦子有點問題,四王八公這邊也受到了牽連,頂樑柱全廢,賈家唯一能拿出手的賈赦銳氣已失,薛家這邊,時任紫薇舍人的薛父也病死於榻。
究竟是不是病死的,有待考究。
反正是死了。
故此,怎麼死的也就不重要了。
此前,薛蟠自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在揚州一帶可隻手遮天,可是,當真正的災難降臨時,他才發現,那些往日裡因他錢財與他交好的狐朋狗友,全都翻臉不認人了,對他冷嘲熱諷,生怕因為有過交情,被那些無法無天的江湖人士滅門。
官府?
呵,皇商的金字招牌都沒用,就官府里那仨瓜倆棗,哪還有膽量為他們薛家與江湖人士作對?
更別提當今聖上的君心莫測了。
想來也是。
哪個皇帝沒想過「長生」二字呢?
而自家的江湖上,又沒什麼武功。
除了向外挖人,還有什麼方法呢?
且,他們薛家還是廢太子一脈的。
曾有一位狐朋狗友,與其他避之不及的狐朋狗友相比,還算有點良心,跟他說了點大逆不道的話。
比如說
也許,薛家是被聖上犧牲的呢
這番話,好像是一棒子打醒了他。
令他瞬間就意識到了,自己作為薛家唯一的男人,肩上的擔子究竟有多重,外面的勾心鬥角,是後宅婦人們無法想像的,因為外面玩的都是機關算盡的陽謀,後宅玩的都是小家子氣的陰謀。
什麼是陽謀?
是他薛蟠明白了,也必死的計謀!
不僅他薛蟠要死,薛家也要陪葬!
可像這些外界的壓力,他還不敢跟家裡人明說,他是薛家的繼承人,若他這個常年對外的人都搞不定,便是說了,也只是令母親和妹妹徒增煩惱。
夫人外交可不適於這個時代!
這個時代,是大男子主義的時代!
「還是怨我無能啊!」
「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
「書到用時方恨少!」
薛蟠默不作聲的在心底嘆道。
一個人的成長究竟能有多快?
有的人只用了一瞬間。
有的人卻用了一輩子。
薛蟠,則用了五個月。
只是區區的五個月,將從前那個橫行霸道的薛蟠,削去了心頭的浮躁之氣,削去了他僅有的驕傲,忍著白眼,笨拙的試探著別人的態度,在一次次冷嘲熱諷中,看清了現實,也痛恨起了自己是個廢物,沒有改變現實的能力。
比起死亡。
更令人恐懼的是慢性死亡。
好似一根繩索,套住了脖子,一點點收縮,讓你能清晰的感覺到,你的生命正從你指尖溜走。
「既然如此」
薛蟠緊緊攥著刀柄,分不清滑膩的感覺究竟是雨,是汗,還是剛剛摸到死人時沾染的鮮血,目光緊盯著其中一個衝鋒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張開大嘴,發出了歇斯底里的衝鋒吼叫聲:「來啊!!!」
烏雲之上,雷光閃動。
那一剎那的明亮。
照亮了薛蟠兇狠的眼神。
也照亮了黑衣人依然冰冷的眸子。
不過,薛蟠的這一聲大吼,似乎也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力,隨手砍翻一個亂跑的薛家家奴,換了個方向,筆直的向薛蟠沖了過來。
狹路相逢勇者勝!
薛蟠不懂什麼章法。
拿起刀,就來了一招力劈華山。
說白了,就是從頭到腳往下砍。
中門大開。
黑衣人也沒跟薛蟠客氣,更沒跟薛蟠拼力氣,亂軍之中,以高效簡潔的擊殺對手為至高理念,充分發揮著自己的速度優勢,好似靈蛇一般,骨頭一軟,一躬身,那柄彎刀就衝著薛蟠的肋骨處去了。
不難料見,一刀下去定是開膛破肚。
肋骨後面的內臟可是心肺。
就算心沒事
就算薛蟠還能喘口氣
這口氣,估摸著也是漏風的
可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好似一道銀色的雷霆,穿過人群,以長虹貫日之箭勢瞬間穿過了黑衣人的身軀,用不大不小剛剛好的力度,將黑衣人的身軀帶了起來,在場所有人,都只能聽一聲刺耳的「嗡」聲,再回首,便見到那名黑衣人已經出現在了三十米開外的一顆大樹上,被一枚閃爍著銀色光芒的箭尾,釘在了粗壯的樹幹上!
勁力灌入身軀!
一個呼吸後,黑衣人當場炸開!
血肉橫飛,支零破碎!
只餘一枚滴血不沾的銀色箭矢,在細雨的沖刷下熠熠生輝,令在場的所有人,頓感一陣不寒而慄!
箭這玩意是這樣的——由於其本身的功能性質,要麼扎到人的身體裡,要麼穿透人的身體,很少會出現如眼下這種狀況,把人帶飛了三十多米,勁力不散,還能在餘力散去後定點引爆!
知微見著!
出手者定有高深的修為在身!
這可不是二三流貨色能射出來的箭!
起碼也是准一流高手!
是汝陽王府神箭八雄那種級別的高手!
黑衣人的沖勢頓時一降。
誰也不想被一名神箭手點名照顧。
更不用說,還是一名准一流高手。
薛蟠的腦子也從「嗡嗡」的迴響聲中掙脫了出來,不過,這倒不是喜極而泣的幻聽聲,純粹是箭矢速度太快,擊穿了第一層音障,擊中目標時,正巧,薛蟠就在目標的身旁,若薛蟠能仔細看看就會發覺,這一箭不僅聲音大,震的他腦瓜子直嗡嗡,箭矢在飛行過程中形成的氣浪,更是割開了他錦袍的一處衣角。
若運用得當。
用氣浪割喉,都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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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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