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被賀暉阻了這一下,合肥侯已是跑得遠了,他流著淚對跟在身邊的賀齊道:「你父子忠心可鑑,本侯日後定不相負。」
賀齊親眼看見父親慘死,真是心如刀絞,不過他的腿已經跌折了,又念著父親臨去前的囑託,只流著淚默然打馬如飛,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倒是跟在另一邊的凌操道:「侯爺所言甚是,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我們能回到江東,以侯爺的賢名仁德,定能招附天下英雄來投,何愁不能東山再起,報此一箭之仇?」
凌操是前晚被趙雲傷了手臂,使不得兵器,所以也被安排第一批隨著合肥侯撤退。他回頭看了看,後面的追兵已經是離得遠了,而且中間隔著不少亂兵,估計是沒什麼威脅了。
洛水緩慢流淌著,偶爾泛起幾處小小的漣漪,嘩啦啦的水聲反而讓夜色顯得更加靜謐了。合肥侯靜靜地跟在凌操馬後,忽然長嘆一聲:「我自幼熟讀兵書,又臥薪嘗膽了這麼多年,本以為可縱橫天下場,卻不想今日遭此大敗,難道真的天命不在我麼?」
凌操道:「侯爺不必太煩心了,我們在汝州還屯駐了三五萬人馬,只要能順利到達汝州,則進可攻退可守。天子若是不追究此事自是大好,若是追究下來,侯爺可以倚城自保,同時廣發軍令,命青徐兗冀揚五州同時舉事,則中原必然大亂,我們再從中謀劃,說不定能謀得一個劃江而治之局。」
合肥侯慘笑一聲:「我知道你這麼說只是為了安慰我,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賀齊忽然叫道:「不對,水裡有東西。」
跟在合肥侯身邊的衛士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不但武藝高強而且伶俐機靈,一聽見賀齊的話立刻分散開四處搜索和戒備,如同平日訓練的那樣。
可是已經不需要再搜索了,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迅速生成,從迸激出的水花來看,似乎有什麼古怪的東西在水面下快速遊動著。漩渦越來越大,水流越來越急,水下的怪物也越來越活躍,還沒等凌操派人向前,只聽嘩啷一聲響,從破開的水面探出一顆碩大的頭顱,兩隻燈籠般的巨眼定定地瞪視著合肥侯。
凌操嚇了一跳,也不顧自己臂上帶傷,強提兵器要上前應敵,合肥侯卻咦了一聲道:「這,莫非是洛書神龜麼?」
凌操定睛望去,這顆頭顱似龜非龜,似鱉非鱉,說不出的醜陋猙獰,哪有一點象是神龜的樣子?不過此物看來身軀龐大,似乎又頗有靈異之處,而且從黑暗中看去,龜殼上隱約現出白色的紋路,倒與傳說中的洛書有幾分相象,這讓他又有些難以判斷了。
凌操還在捉摸不定,合肥侯卻是心中狂喜,神龜獻洛書於大禹,大禹以之定天下劃九州,這可是難得的祥瑞。如今這祥瑞現於自己眼前,莫非說明自己就是應天而生的聖人?想到這裡,合肥侯激動得額前每一道皺紋都如鮮花般怒放,方才的敗仗也完全再不放在心上,一心只等著面前的神龜獻上什麼寶物。
這隻龜極為醜陋,周泰自己也是清楚的,不過短短几天時間準備,那些匠人們能做出這樣的東西已經是難得的了,周泰只能暗自慶幸這玩意畢竟看起來象龜多過象王八。雖然如此,他也不情願隨便穿上這身龜殼,最好是大家都忘了這件事,不再提起才好。
不過方才洛水失守,周泰就被程昱批評了,如果他假扮的神龜能夠在水中亮個相,合肥侯的人馬絕不敢這麼放膽渡河,張郃他們也就不會退得如此狼狽。周泰當時雖然沒有出聲,卻憋起了一肚子邪火,他沒有跟著秋明退進城中,卻從隱秘處找出這隻龜殼,準備在洛水裝神弄鬼,做一番大事。
可是周泰明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這麼大的龜殼,沒人幫忙的話實在有些難以著手。他費了老半天的勁,直到月掛高空才把所有部件裝配好,再吭哧吭哧扛著走到洛水岸邊,敵軍早就已經衝到城下,開始準備攻城了。
周泰望了望幾里外的洛陽城,那邊燈火通明人喊馬嘶,熱鬧非凡,可是自己好不容易穿起了這身龜殼,實在不想再費事脫掉。於是他乾脆和身下水,就在河中潛伏起來,看看有沒有便宜可占,誰知道還真被他等到了合肥侯過來。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可是能夠被人叫做侯爺的,想來多半就是合肥侯了。周泰心中大喜,一顆心立刻火熱起來,方才被河水凍得半僵的身子也一下子恢復了活力,他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盪起龜殼就朝合肥侯衝過去。
凌操賀齊如臨大敵,合肥侯卻露出欣喜的神色,叫道:「這是神獸獻瑞,你們不要驚嚇了它。」
神獸?周泰心中大罵,你才是神獸,你全家都是神獸,啊呀,他是天子的親弟弟,這麼說豈不是欺君了?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加速前進,掀起波開浪卷,把凌操等人沖得左右搖晃。
凌操水性甚佳,很快就立定了身子,可是被擋在身後的合肥侯卻已不見了蹤影。凌操大急,揮刀便對眼前的巨龜砍去,大喝道:「妖怪,快放了我家侯爺。」賀齊和其他的衛士這時也明白過來,刀槍並舉對著巨龜大砍大殺,口中喝罵連聲。
可是不管他們怎麼砍殺,半浮在水面上的巨龜都是紋絲不動,似乎根本感覺不到他們帶來的傷害。賀齊大怒,用盡全身氣力一槍搠去,把龜殼捅出個大洞,現出裡面的棉絮木頭,凌操大吃一驚:「我們上當了。」
就在他們忙著對龜殼又敲又打的同時,周泰早已金龜脫殼,一把揪住合肥侯水遁而走。合肥侯吃了兩口水,漸漸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正要大聲呼救,卻被周泰狠狠一掌擊在腦後,頓時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