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按兵不動
時值芒種,氣侯炎熱。
當時的人並沒有農曆皇曆這種概念,僅憑對天象與風雲的觀察,得在不久後將會有一場大雨。
但是周揚卻知道每一場雨後,將會令溫度不斷上升,戰鬥亦會越來越艱難。
而張郃剛來到鹵城,得知諸葛亮撤軍之後,依然堅持加強後鎮防守。
一來方便於軍隊補給,二來將士兵長期放置前線,容易產生厭戰的情緒,不利於長久作戰士氣。
司馬懿自然知道這些軍事常理,卻幫周揚找出各種各樣的藉口。
最具說服力的理由,當然是渡水奇襲上邽,並且追擊諸葛亮直到鹵城,不應該輕言放鬆。
張郃無可奈何,只好提議增加營地,加強防守,以免蜀軍分兵占據有利山地,形成圍堵之勢。
「請將軍放心。」周揚指著附近的幾個山頭,胸有成竹地道,「這裡全部都設有我們的哨崗,並且不斷派出侍侯騎兵以作偵察,相信只要一有蜀軍的動向,我們必能在第一時間得知。」
「諸葛亮善能用兵,如果蜀軍主力與其會合的話,也絕不會冒然進攻。」張郃回想起與對方作戰時的經驗,目光沉重地道,「對方遠來逆我,請戰不得,皆因我方占利而不會主動來攻,應會先以長久之計牽制我軍。」
「那我們就更應該主動主擊了。」周揚提道。
「如今我軍進駐鹵城,直逼祁山。」張郃並沒有直接回應,而是提出了另一個建議,「若是我們不顧士兵情緒而連續開戰的話,只會引來更多的怨言,今諸葛亮兵多糧少,對方比我們更想速戰速決,如果與他們僵持下去的話,蜀軍必撐不了多久,到時候再分成多處奇兵擊之,必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周揚聽得心中暗贊,無論在任何有利或不利的情況下,張郃都能夠做出冷靜而正確的戰略方案。
若非自己早有心算無心,除了要擊退蜀軍之外,亦想藉此機會除掉張郃的話,按照他的方案來執行,定能夠把損失降到最低,同時又可以達到這次的軍事目的。
然而事與願違,周揚不得不否定張郃這套最可行的策略,並提出了司馬懿之前訂製主動出擊的方案。
張郃不敢抗命,只好再次提議道:「如果要主動進攻的話,那麼末將希望周丞相可以再等一等。」
周揚問道:「等什麼?」
張郃道:「後軍郭淮近日將會抵達鹵城,在此之前,我們可以選派人先去偵察諸葛亮營寨的確切位置,然後於附近先設置疑兵,然後再進攻也不遲。」
周揚聞言大惑不解,不禁奇道:「這樣不是打草驚蛇了嗎?」
張郃卻道:「周丞相請不要低估諸葛亮的實力,如今敵我正處於半對峙狀態,我們會不斷加設哨崗也侍侯偵察,諸葛亮同樣會這麼做,任何一方只要一有動靜,必然會引起對方覺察,設疑兵以惑蜀軍的目的,正是為了令其未敵以虛,攻敵以實也。」
周揚暗暗稱奇,心想不愧是魏國唯一與司馬懿智謀並駕齊驅的人物,失去這樣一個智將,確實令人痛心疾道。
可是這點犧牲算不了什麼,因為將會付出更多血的代價。
但此時已無暇多想,無論心中之前預先有多少個想法,張郃這樣的提議都讓人無可否認。
無論是主動出擊,或是以逸待勞,張郃會用最穩重而可行的方式來執行。
至於成敗與否,那都是後話。
「就按你說的辦吧」周揚再想不到任何否決的言辭了。
半個月後,郭淮、費耀終於率後軍前來會合。
張郃也布署好了一切,等著周揚下達最終的指令。
可是郭淮卻與張郃之前提出的意見不謀而合,同樣分析了敵我雙方的利與弊,認為最好的方法就是退守後鎮,讓蜀軍疲於奔命。
如果真要把蜀軍截止於此的話,與敵僵持,比拼資源後補也是可行。
唯有主動出擊最是影響士氣,效果又沒有預期的好,就算真的能夠將蜀軍擊退的話,亦要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
僅管張郃設置好的疑兵與突襲的計劃,諸葛亮卻不一定見得就會上當。
周揚知道這些人同張郃一起與蜀軍長年作戰,所提出來的意見均是很有見地,與當下的情形極為相符,看來再難以牽強拖詞了。
於是只好下命全軍歇息,養軍蓄銳,以等更好的時機與蜀軍開戰。
張郃和郭淮等人顯然對此決定稍微滿意一些,但並沒有半點喜悅之色。
正如司馬懿所說的一樣,諸葛亮每次北伐,均以糧少退兵為恨,事實上他六次用兵,真正出祁山只有兩次,只有這一次是周揚主動進攻,蜀軍暫時處於防守。
加上連日大雨,山洪暴發,導致許多棧道被沖毀,所以蜀魏其實極少真面交戰。
而此次諸葛亮再度北伐,除了等待與後軍會合之外,糧草有限仍是蜀軍最大的缺陷。
張郃等人正是抓住了這一點,多次建議重兵防守後鎮,待蜀軍行軍過了渭水,再找個時機一鼓作氣將疲憊缺糧的敵人擊潰。
「所以我們絕不能妥協,必要時哥哥還得以丞相之名震一震這些將軍們。」司馬懿道,「只要除掉了張郃,從今往後整個魏國便是哥哥說的算了。」
「可是以現在的情形,恐怕要主動出擊的話不太可能。」周揚面神沉重地道。
「沒關係,不是退守後鎮就行了。」司馬懿胸有成竹地道,「只要我們的軍隊仍在鹵城,隨時都可能與蜀軍正面交戰。」
「那現在只能幹等了嗎?」周揚問道。
「請哥哥放心。」司馬懿道,「正如張郃他們所說的,諸葛亮比我們更希望速戰速決。」
果然,當雨季過後,氣溫倏地飈升之時,蜀方終於派了使者多次前來請戰。
周揚喜出望外,正打算調集人馬前往會戰。
可是司馬懿卻勸阻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就讓諸葛亮再多激一激我軍。」
周揚不禁問道:「仲達是想借蜀軍之口,激怒我軍將士們嗎?」
司馬懿點了點頭,道:「如今我方軍隊駐於鹵城,與蜀軍的正面交戰一觸即發,只是礙於張郃、郭淮等人的勸阻,故而遲遲難以出擊,但哥哥卻不能在這個時候故意與他們作對。」
周揚恍然道:「只要我們一日閉門不出,諸葛亮就會繼續前來挑戰。」
司馬微微笑道:「那是肯定的,沒有人比他更著急了,不過此時張郃他們亦同樣著急,因為我們被敵軍這樣三番四次的挑畔與嘲笑,士兵們必然怒火中燒。」
周揚道:「好,那我們再等一等。」
又過了幾天,蜀軍再次派人送來了禮物。
而周揚則按司馬懿的意思,在兵營里當眾把箱子打開,一看裡面竟是整整齊齊地疊放著各種女人服飾與內衣長裙。
使者將信送上,諸葛亮在信中言明,希望這些衣服能讓魏國將領們合身。
如果不喜歡的話,也可以發放給諸位士兵們。
周揚故作憤怒地將信撕爛,拔劍欲取使者的性命。
張郃連忙勸阻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些衣服我們退回給蜀軍就行了,沒必要留下來徒增煩惱。」
周揚這才收劍,命人轟出了使者。
然而裝滿了女人衣服的箱子仍留在營中,士兵們的怒氣更是有增無減。
司馬懿從中挑了一件紫色長袍,放在身上轉了兩圈,媚笑著問道:「如何?這件來自巴蜀織工的稠衣,在魏國境內可是絕品哦」
周揚沒好氣地道:「那是當然,我們從洛陽隨便挑件絲稠長袍送到巴蜀,亦能高價賣出,若是賣到大秦帝國的話,更是價值不菲了,萊特先生就是靠這種跨海買賣賺了大錢。」
司馬懿將頭束摘下,就真的把這件巴蜀織品穿在了身上。
周揚視而不見,連忙轉過身去,心裡總對司馬懿感到十分怪異,可是又對他的身體頗為好奇。
如此貌美俊俏的男子,他的身體是否跟我們一樣帶把兒的呢?
可是隨即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真想看一看究竟的話,就不用下意識反應地轉過身了。
「其實也不是很漂亮嘛」司馬懿換好了衣裳,佻皮地拍了拍周揚了肩膀,模樣極為嬌俏可人,又略帶著引人暇想的嫵媚味道,「果真是物以稀為貴,若非蜀魏交戰,兩國商品怎會如此高價,不過這諸葛亮出手倒也闊綽,看來蜀軍缺糧卻並不缺絲織品哦」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欣賞這些奢移品。」周揚尷尬道。
「哥哥都不知道人家心情極佳哩」司馬懿貼近了臉龐道,「因為我軍必會受到諸葛亮此次贈衣挑畔的影響,再也按奈不住,急於求戰了哦」
「那我們是不是時候……」周揚問道。
「還差一點點。」司馬懿不等他把話說話,便急切地打斷道,「現在哥哥完全可以再次請求張郃等人的意見,最好在眾將士的面前要求出戰,不過以張郃如此老練的將軍,必然會繼續沉住氣而勸阻哥哥出戰。」
「也就是說我們仍未可一戰。」周揚道。
「不會太久了。」司馬懿自信滿滿道。
第九十三章:登山掘營
當諸葛亮派人送來女人衣服的時候,魏軍將士們各個怒火中燒。
周揚乘機再次召集了人馬,準備與蜀軍開戰。
可是張郃等人仍然苦苦勸阻,認為諸葛亮多次挑畔,更加證明了蜀軍糧草短缺,再不能與我軍繼續拖延下去了。
周揚沉默不語,望著地上那些被扔得亂七八糟的巴蜀服飾與女人內衣長裙等,悄悄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裝成氣急攻心,吐血落馬掉地的樣子。
任浩等貼身突騎連忙將他撫回營帳,司馬懿見狀差點笑出聲來。
周揚比出手勢,並指了指帳外,表示張郃等一干將領們仍在外面關心他的狀況。
又過了一段時日,鹵城已開始傳出了「畏蜀如畏虎,奈天下笑何」的流言。
張郃等人則認為這是蜀軍細作在營中散播,故意製造混亂的計謀,立刻開始整頓人馬,查找混入營中的奸細。
然而天氣火熱,士兵們又久不出戰,加上蜀軍連番挑畔,甚至時不時地派小隊輕騎在附近狩獵遊玩,擺出了完全不把魏軍放在眼裡的姿態。
張郃等人知道再這樣下去,魏軍早晚不戰而潰,終於與郭淮等人前來求見。
周揚則與司馬懿早已商議好了,料定張郃這一次仍然不是前來請戰,而是要建議軍隊回防後鎮,不要與蜀軍繼續在前線僵持下去了。
於是並不打算召他們入帳,而是直接用鐵槍挑開帳門,怒氣騰騰地直指營外。
張郃沒想到才剛剛氣得吐血的周揚,忽然間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只見周揚翻身跳上赤兔馬背上,大聲叫道:「孰可忍,孰不可忍,看看有沒有人願意隨我前去與蜀軍會戰的勇士,此次若不斬諸葛亮首級回來,我這雍、涼兩州的都督也就別當了。」
一番煽動之辭,頓時激得眾將士們熱血沸騰。
其實諸葛亮的多次挑畔,原本在張郃以軍法和本身威望的壓制之下,並不會產生如此激動的情緒。
可是被周揚多次煽風點火,抑壓已久的憤怒,終在這一刻如洪水決堤般漰蹋而出。
張郃知道再也勸阻不住,惟有嘆道:「既然周丞相要與蜀軍決一死戰,那麼末將希望周丞相千萬不要貪戰而中了諸葛亮的計謀,離此百里之外乃是天下險地的木門道,諸葛亮必在那裡設下伏兵引我們上勾。」
周揚心中凜然,因為這一次正是要把蜀軍趕到木門道這種伏兵之處,再命張郃派命追擊。
目的正是為了借蜀軍之手,除掉張郃這個心腹大患。
可是此時不容多想,繼續豪氣萬仗地道:「任他諸葛亮三頭六臂,豈能擋得住我手中這杆虎嘯鐵他。」
張郃聞言又道:「還望周丞相三思。」
周揚再不與他多作廢言,因為再說下去的話,只會為將來除掉此人而更加不忍。
於是召集了西涼舊部與長安本部軍隊,合編在一起,率軍離開了鹵城。
當然不會忘記帶上司馬懿這出色的軍事專家,畢竟這一次並非真要與蜀軍正面衝突,而是依照先計劃在附近登山掘營。
偶爾派小隊人馬對蜀軍進行騷擾,而非真要孤軍深入敵穴。
「只怕將士們沉不住氣。」周揚擔心地道,「之前我說得那麼霸氣,現在卻要當個縮頭烏龜,這對比也太過強烈了吧」
「當個縮頭烏龜,總比把這些精銳的軍隊送上虎口強吧」司馬懿卻道,「張郃乃是魏國僅剩能與哥哥並駕齊驅之人,也是皇上打算用來取哥哥之位而代之的大將,之前對他加位特進,自漢以來還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只要能夠除掉此人,我們就可以掌握朝政,然後開始與吳、蜀兩國進行正面對決,逐步蠶食天下了。」
「登山掘營,就是為了逼退蜀軍。」周揚道,「也就算是達到目的了吧」
「沒錯。」司馬懿道,「不過這期間,將是哥哥面臨最大壓力的時候。」
「什麼壓力?」周揚連忙問道。
正當他話音剛落的時候,帳外立刻傳來了蜀軍前來溺戰的消息。
司馬懿目光移了過去,示意這就是所謂的壓力了。
周揚無奈地聳聳肩,出帳問及詳情。
根據士兵的報道,蜀軍聞知周揚親自率軍出擊,卻又到了附近山頭掘營,立刻派出了魏延、高翔、吳班三支數量各達兩千人的軍隊逆戰。
現在整個山頭的士兵們鬥志昂揚,紛紛要求出兵迎擊。
周揚只感到頭皮發麻,卻不得不按照原計劃行事,下命全軍不可輕舉妄動,各個山頭弓箭手準備隨時防守敵軍的攻擊。
然而蜀軍並沒有真正前來圍山,只是在山腳下嘲笑周揚,甚至到了破口辱罵的程度。
「都罵些了什麼?」周揚沉住氣問道。
「他們說周丞相原來是頭掛著虎頭的烏龜。」任浩斷斷續續地道,「還說什麼與郭太后通姦,搞不好連當今皇上都是周丞相的私生子之類。」
「操蛋奶奶的熊。」周揚聽得不禁粗話脫口而出。
「現在怎麼辦?」任浩有些不知可否地問道。
「別理他們。」周揚道。
數日後,蜀軍不停地多番羞辱。
周揚幾次差點提槍衝下山與之一戰,但每次都被司馬懿生生勸住。
後來對方忽然連續幾天都沒動靜,這令人覺得十分奇怪。
司馬懿也不知道諸葛亮在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腦子裡不斷浮現著各種猜想。
周揚則問是不是可以出擊迎戰了,司馬懿仍是勸他按兵不動。
又過了大半個月之後,任浩又急又喜地跑來報道情況。
司馬懿見他這模樣,也忍不住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任浩喘著大氣道:「諸葛亮率軍親自前來挑戰了。」
周揚深深吸了口氣,道:「此人竟然膽大到這種程度,難道不怕我一槍將他刺死嗎?」
司馬懿則轉而問道:「我方士兵們什麼情況?」
任浩則臉色低沉地道:「越來越多的人嚷嚷著與其呆在這山頭上不戰,倒不如回鹵城去睡大頭覺呢」
司馬懿道:「看來哥哥應該出面一下了。」
周揚急忙問道:「要戰嗎?」
司馬懿搖了搖頭,道:「不戰,帶著將士們與蜀軍對陣一下,看看什麼情況再說,難得諸葛亮親自前來。」
於是周揚命附近各個山頭的將士們加強防守,自己則領著任浩等貼身突騎兵和五千多名西涼騎兵下山與蜀軍會戰。
只見蜀軍在不遠處擺開陣式,中央處一名容貌俊偉的人正坐在四輪椅上,輕搖著羽扇從容等待著。
周揚一眼認出那人,正是當日漢中一見,如今成為了魏國最強的對手諸葛亮了。
兩軍相隔數里,各自嚴陣以待。
諸葛亮身邊一名猛將掄刀策馬向前,大聲叫道:「我大漢丞相有話要說,只看逆賊臣子周揚有沒有膽量出來對話了。」
周揚心中暗罵,卻知道不能輕敵。
諸葛亮向以舌辯口才著稱,當年正是因為他的外交才能,撮合了孫劉聯盟,一同共抗曹操百萬大軍。
後來吳、蜀兩國多次交戰之後,關係幾乎已經到了仇恨破裂的程度。
最後又是靠諸葛亮與陸遜繼續施行聯盟抗魏的策略,才讓實力最為雄厚的魏國,至今仍不斷處於挨打局面。
東吳土地肥沃,經得起這樣長期的戰爭。
蜀國卻不一樣,所以諸葛亮硬是不斷地將矛頭指向外敵,同時也要不斷地發動北伐。
但這一次周揚為了各種目的親自出戰,諸葛亮又在連日的挑畔羞辱之下,終於將魏軍引下山來準備交戰,斷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眼看著周揚就活生生地站在不遠的前方,如果可以激得把周揚斬殺甚至是生擒的話,那無疑是對魏國一次最為慘痛的打擊。
周揚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猜想,最終仍是決定憑著自己一千多年的優勢,看看這諸葛亮的口才究竟厲害到何種程度。
於是答應了對方的請求,獨自策馬往前緩行了幾百米。
諸葛亮也在沒有任何侍衛的保護之下,利用四輪車內的機關齒輪,一個人慢慢地向他駛來。
兩人越離越近,卻離自己的軍隊越來越遠。
直到雙方距離只剩下兩百多米的時候,才同時停了下來。
周揚看著對方那略帶疲倦的眼神,知道這蜀漢的忠臣,為了輔佐劉禪,真正實現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承諾,也真正付出了自己一生的心血。
然而諸葛亮望著他的眼神,雖然帶著鋒利的敵意,但是語氣卻出奇溫和地道:「據聞周兄自當年董卓禍亂之時,便開始追隨曹公,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如此年輕,氣宇不凡,真是可惜了。」
周揚自然聽出他話中帶有說降之意,從容地回應道:「諸葛武侯本應比我更加年輕,更加得意風華才對,可是卻因為操勞過度,完全與當日漢中之時判若兩人,兩鬢之間已增了不少白髮,豈不是更加可惜?」
三言兩語之間,兩人已經暗暗指出對方投錯了人而婉惜。
同時也彼此當仁不讓,都知道真正的陣前對話,現在剛剛開始而已。
第九十四章:陣前對話
這是周揚首次與諸葛亮正面交鋒,但他心裡卻十分清楚,像這種陣上對話的情況極為少見,顯然是諸葛亮刻意安排,目的正是為了擾亂敵人的思路。
加上之前多番派人前來羞辱,增送女人衣服等手段,更加證明了諸葛亮希望一戰定輸贏。
因為蜀軍目前除了兵力上占優勢之外,作為長途拔涉前來侵犯的軍隊,不僅糧草短缺是一個問題,就是連日奔波也足以耗了士兵不少體力。
如今終於有機會與魏軍打個照面,而且還是魏國頭號權臣的周揚,諸葛亮豈能放棄這個機會。
但是周揚橫看豎看,都看不到諸葛亮有半點著急的心情,只是沉穩悠閒地坐在四輪椅上,完全不擔心敵人忽然放個冷箭什麼的,將他當場射死。
究竟對方有什麼招數,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從容不迫。
周揚心中暗忖,倘若我現在憑著赤兔馬快,飛奔而去的話,必然一槍將他刺互。
「如果可以的話,在下真的更希望與周兄做朋友哩」諸葛亮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一語將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目樂炯炯地道,「可惜周兄卻助紂為虐,甘心為虎作帳三代,以至天下百姓生靈塗炭,這真是何苦來由啊」
「既然如此。」周揚知道這種陣前對方,哪一方理虧,立刻會影響到後面士兵們的心態,直接導致軍隊無心作戰,但是卻不打算與他在這個點上辯論,而是轉道,「武侯為何多次興兵,恐怕真正造成生靈塗炭的,正是那庸弱無能的劉阿斗吧」
「先帝與後主皆為漢室宗親,曹賊挾天下把持朝政,最後甚至直接謀朝篡位,天下人人得而誅之。」諸葛亮語氣強硬地道,「難道當年漢高祖為了推翻暴秦,重建新帝國,難道也是造成生靈塗炭嗎?周兄為何執迷不悟,偏偏不願意正視禍亂天下的根源,承認曹賊廢漢自立的所作所為呢?」
「正如諸葛武侯所言,漢高祖起義是為了推翻暴秦。」周揚自信地回應道,「那麼近代這一百多年裡,漢朝又為天下百姓帶來了什麼?是百姓們安居樂業的日子,還是民不聊生,四處爭戰,各地諸侯紛紛割地自居的天下呢?而武侯居然打算延續這樣的漢室,硬生生地扶持劉阿鬥起來坐擁江山,請問武侯,此人現在在成都做些什麼?是在為天下百姓謀福利呢?還是在過著左擁右抱的日子呢?」
「簡直強詞奪理。」諸葛亮怒道,「奸臣謀逆,豈能與漢高祖相提並論。」
「真沒想到,武侯也有詞窮的時候啊」周揚心平氣和地道,「自古以來,改朝換代乃是天數,在下不才,不懂天相命數,卻也知道什麼叫做自然循環。武侯不妨好好回想一下歷史,自古以來,大到商周至秦漢,小到哪變法改革,哪一次的改革不是遭到大力的反對與阻礙,哪一次改朝換代不是矛盾阻力重重,可是結果呢?國家經過改革越來越富強,朝代越換越文明,沒有漢朝哪來的造紙術和地震儀,沒有曹公又將會有幾人稱王稱帝?」
「按照周兄的意思,謀朝篡位還能理直氣壯了嗎?」諸葛亮冷哼一聲,又道,「那麼曹魏江山將來是否被謀篡之後,也才會越來越文明呢?」
「也許吧」周揚想起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心中暗暗一聲嘆息,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因為擺在眼前的不是情感辯論賽,而是一次交戰之前的唇舌爭鋒,於是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能夠回望過去的歷代種種,並為明天做好了計劃,但是後天、大後天、甚至是半個月之後,數年後,以及幾十年幾百年以後,這個世界又將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我們卻無法預知。」
「周兄如此目光遼闊之人,為何卻……」諸葛亮顯然對他的這種超時代思想十分讚賞,可是雙方畢竟立場對立。
「正如在下也很想不通。」周揚打斷道,「武侯如此絕頂聰明,卻要為了一個已經不可能復生的朝代,為了一個沒辦法扶得起來的後主如此蠢忠,當然,在下十分佩服武侯的執著與氣節,可是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就算當年曹公若不擊敗袁紹,現在站在武侯面前的人,將會是另一位丞相了。」
兩人原本爭鋒相對,只為了打擊對方的士氣,然後一鼓作氣地將對方的軍隊消滅。
可是現在彼此間卻隱隱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感覺,都在為自己心中的理想和現實的曲折不公而感到憒憾。
諸葛亮一心想要恢復漢室,懷著一顆忠心耿耿的赤子之心,卻遇上了一個安守本份的劉禪。
周揚則是為了彌補心中的憒憾,希望能夠改變歷史,讓曹家真正實現一統天下的夢想,可是現實卻不斷地在他身上打響了警鐘——夢想的代價遠比想像中的更加巨大。
他們的命運十分相似,卻站在了敵對的立場。
周揚忽然在諸葛亮身上看到了荀彧的身影,他為曹魏江山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最後卻不得不接受現實的安排。
諸葛亮沉默了良久,終於嘆道:「我們的對話就到此為止了。」
周揚苦笑道:「那麼從這一刻開始兵刃相見吧不過我有一個問題,一直覺得很奇怪,還望諸葛武侯賜教。」
諸葛亮輕捋羊須,眯著雙眼笑道:「周兄是否想知道,在下為何敢驅駕這四輪之車,獨自前來與你會話,而不帶一名侍衛嗎?」
周揚點了點頭,道:「正是,相信在下的身邊,絕不可能沒有蜀國的安插的眼線,對於在下手中這柄虎嘯鐵槍和身上的飛鏢厲害,應該是有所耳聞在對,難道武侯不怕在此時此刻,在下一槍數鏢取了你的性命嗎?」
諸葛亮伸手示意了一下,微笑道:「歡迎之至,周兄大可試一試看能否成功。」
周揚這下真的愣住了,腦海里立刻想到了古龍小說里的名捕無情,他和諸葛亮一樣都是坐在四輪車上,甚至還是個行動不便的殘疾人。
莫非諸葛亮坐的這四輪車上,也安有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機關暗器不成?
想到這裡,目光不禁在對方的車上仔細捉磨了起來。
諸葛亮無奈地笑道:「在下根據名師魯班的木車馬,改造而成的木牛流馬,的確是利用其體內機關運轉而成的原理,令其自動行走運輸,不過這四輪車卻僅僅是為了方便,絕對沒有任何攻擊性的機關,請周兄大可放心地前來偷襲。」
周揚今日終於知道,為什麼司馬懿對諸葛亮如此小心異異了。
只是諸葛亮這種毫無破綻的架勢,如此胸有成竹的樣子,絕對不可能毫無準備就這麼來了。
如果此時向他突襲的話,只怕丟了性命的不是諸葛亮,而是他周揚自己了。
諸葛亮忽然哈哈笑道:「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使得萬年船,周兄是對了,不過也錯了,因為周兄對在沒有以身犯險,突襲在下,至於原因,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說完,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四輪車竟自動向後驅駛起來。
周揚眼睜睜地看著諸葛亮在面前緩緩後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唬住了。
但是擺在眼前的蜀軍卻不容得他多想,只見敵軍陣式在遠處開始前進,隨著戰鼓聲帶起的喊殺聲殺來。
周揚也立刻退回陣中,下命各個山頭的弓箭手一番侍候之後,自己也領著騎兵衝殺過去。
兩軍經過幾輪的交鋒與廝殺之後,各自的後軍部隊紛紛前來支援,讓已方的傷兵替換,也讓沖在最前方的先鋒有喘息的機會。
只有為了搶奪對方的軍糧,或是夜間發動進奇襲,又或是遭到對方的伏兵等等,為了達到某一種軍事上的目的誓不罷休,才會讓士兵不要命地去拼殺。
所以這類的交戰,無論人數多少都不會太激烈。
不到晌午,蜀軍已開始鳴叮收兵了。
可是魏軍這段時日憋屈得很,眼看終於有了一次實實在在的戰鬥,哪個人不殺紅了眼。
周揚也覺得並沒有不妥,只要記得司馬懿的再三叮囑,不要進入到木門道那種至險之地就可以了。
於是便親自領著輕騎兵追擊,蜀軍開始被殺得嗆惶逃命,使得魏軍大感爽快。
但周揚心裡卻一刻也不敢放鬆,畢竟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將領,而是計謀層出不窮的諸葛亮,若是有半點掉以輕心的話,極有可能隨時送命。
這幾天諸葛亮依然經常派人前來挑戰,周揚也與之交戰,每次都以小勝小追收場。
直到有一次,周揚忽然心生一種強烈可怕的感應,同時想起了諸葛亮之前所說的「很快就會知道的原因」,連忙下命撤回山頭的時候,卻發現蜀軍忽然掉轉槍頭而來。
只見蜀軍左右開翼,並以中央諸葛亮為首的一支奇怪裝扮的弓弩兵為首,半跪著向距離不到兩百米遠的周揚等人射擊。
箭矢威力極大,甚至能夠直追龐德的騎射。
以周揚的身手無可倖免地連續身中數箭,四周一片魏軍的慘叫落馬聲音。
而他則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憑著赤兔馬快與自已那超越常人的身手,終於在幾名貼身突騎以命保護之下逃出生天。
第九十五章:謀事在人
周揚逃出蜀軍的射擊範圍之後,終於在後軍前來接應下,安然退回了營帳。
司馬懿與龐德等人連忙將他扶入帳內,幫他包紮並檢查箭傷。
這是周揚自與丁瀟一戰之後,受過最嚴重的傷勢。
身上被鐵製箭矢連續射中三箭,其中一箭甚至穿透腹部,幸而沒有傷極到內臟,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然而血管被擊暴,導至流血過多而差點休克。
若非周揚體質過人,此時絕對已命喪黃泉。
「究竟是什麼弓陣如此厲害。」龐德不解地端著血箭道。
「諸葛連弩。」周揚顫抖著聲音道。
「不要說話了。」司馬懿擔心得漲通了臉蛋,原本俊美的模樣,此時卻著急得差點流出眼淚。
「仲達不有擔心,我沒事。」周揚欣慰地笑道,「果然我還是太低估諸葛亮了。」
「周丞相這次能檢回一條命,可以算是大難不死了。」龐德嘆了口氣道,「可是您的座騎卻沒有那麼走運了。」
「什麼?」周揚硬撐著半坐起來,著急地問道,「赤兔馬怎麼回事?」
經過後方接應的士兵描述,原來當周揚身上中箭的時候,赤兔馬也早已被射中了數箭,卻硬撐著最後一口氣,把他馱了回來。
只可惜剛剛回到營帳,這匹忠心耿耿的赤兔馬便再也支撐不住,永遠地倒在了地上。
周揚心如刀狡,深深地閉上雙眼。
司馬懿緊緊捏著他的手道:「人沒事就好,赤兔馬也算不負使命,跑完了它一生中最後的征途了。」
周揚沉聲問道:「這一次的失敗,意味著張郃的提議是對的。」
司馬懿也道:「我們的確是太低估諸葛亮了,但是事情仍有挽回的餘地,至少哥哥活著回來了,這恐怕也是諸葛亮預料之外的事吧」
周揚緊捏著身上的傷口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司馬懿道:「無論如何,絕不能把哥哥的傷勢外傳,這幾天龐德將軍先看好士兵們,等哥哥好些了以後,便出來給軍隊安撫一下心情,只要主將仍在,一切皆有可能。」
周揚點了點頭,道:「只好如此了。」
這段時日,蜀軍仍是不斷地前來挑畔。
駐守在各個山頭上的士兵,原本心裡已經十分憋屈了,都渴望著打一場勝戰。
結果卻敗下了陣,就連周揚都險些戰死沙場。
周揚不敢想像自已躲在帳里養傷的時候,軍中都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但是司馬懿卻認為,剛好可以乘著這段時日,好好研究一下對付諸葛連弩的辦法。
根據周揚的描述,這種諸葛亮連弩又被稱作元戎弩,一次能發射十支箭,火力很強,但是體積、重量偏大,單兵無法使用,主要用來防守城池和營塞。
因此諸葛亮才放於後軍之處,等著周揚揮兵掩殺過來的時候反擊回射。
「如果可以繳獲一兩架連弩作為樣本的話,興許我們也可以仿製這種連弩。」司馬懿端祥著斷箭道。
在這種戰爭的時代,新型的兵器往往可以起到至關重要的效果。
若非周揚異於常人的體質與身手的話,此時必然已成沙場上的孤魂野鬼了。
司馬懿說得沒錯,可惜現在別說繳獲一兩架連弩來當樣本了,就是想打一場勝戰,卻又談何容易啊
然而,正當周揚與司馬懿正陷入沉思的時候,帳外士兵卻來報道,說蜀軍忽然有所異動。
原來自從魏軍打了次敗戰以來,已有大半個月沒有動靜了。
因此蜀軍仍像以那樣,多次前來山下辱罵。
直到最近幾天,蜀軍前來挑畔的次數有增無減,但是前來的人馬卻一次比一次少。
「不好。」司馬懿霍然道,「諸葛亮竟打算撤兵了。」
「怎麼可能?」周揚不禁訝道,「如今蜀軍正是氣勢如虹的時候,僅管對方糧草短缺,但是要再打上一兩個月應該沒有問題,關鍵是我們能不能撐得了那麼久而已。」
「如果不是要撤兵的話,為何前來挑畔的人數會越來越少。」司馬懿分析道,「以蜀軍目前的兵力,並不缺這些士兵,缺的只是長期與我軍戰鬥的軍糧而已。」
「會不會是誘敵之計?」周揚猜測道。
「不管是誘敵也好,撤軍也好,只要我們加派侍侯偵察即可。」司馬懿提議道。
數日後,侍侯的回報果然如司馬懿所料一樣,蜀軍不僅每次前來挑畔的人馬變少了,就連營帳也在不知不覺中後退了數百里。
如果是誘敵之計的話,不可能退得那麼遠。
剛好周揚身上的箭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便果斷地再次披甲上陣,率領著軍隊前往追擊。
原本士氣極為低落的魏軍,一聽到蜀軍撤退的消息,全都精神抖擻了起來。
這不僅僅意味著將要打一次勝戰,同時也表示即將雙方的對峙即將結束。
當周揚帶兵殺入蜀軍營帳之時,果然只有不到兩千人在防守,並輕而易舉地端了蜀軍的營寨。
不過諸葛亮為何要忽然撤兵,他和司馬懿卻怎麼也想不通。
無論如何,兩人始終沒有放棄這個大好時機,立刻將後方張郃等人馬調了過來。
張郃軍隊一到,對蜀軍的撤退亦感到大惑不解,並認為蜀軍無故撤軍,而不是被魏軍殺退,所以必然不會倉惶逃離。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追擊的話,極有可能會中了諸葛亮預先設好的埋伏。
周揚遙指著前方,道:「只要過了木門道,便可以直接占領鐵籠山,解了祁山之危,從此以後蜀軍將再難進我魏境半步,如此一勞永逸的事情,將軍何故膽怯呢?」
張郃道:「木門道乃天下至險之地,別說諸葛亮善於用兵了,只要是打過仗的人都明白此理,那種地方只需設下弓箭手千名,即可令數萬大軍難以通行了。」
周揚怒道:「將軍的意思是指本相沒打過仗了嗎?本相追隨武帝在滅了大戰袁術、呂布、劉備的時候,將軍又在什麼地方?官渡之戰的時候,將軍又在什麼地方?」
張郃被說中了痛處,目光閃過一絲無奈,道:「周丞相誤會了我的意思,末將只是認為,諸葛亮忽然撤離如此龐大的軍隊,絕對不可能不留斷後之軍……」
周揚立刻打斷道:「夠了之前將軍就已經怯敵不戰,非要退縮在後鎮防守,本相親自率兵與蜀軍浴血奮戰,你們卻躲在鹵城睡大覺,如今蜀軍撤退,我們終於有了生擒諸葛亮的機會,你卻偏偏又要多加阻繞,莫非你與諸葛亮多番交戰之後,竟然打算通敵賣國了嗎?」
張郃被說得無地自容,神色越來越難看。
事實上周揚心裡也不好受,說這些話的時候,就連自己也覺得自己十分無恥,可是仍不得不這麼做,最後再次硬起了頭皮,斬釘截鐵地道:「除掉國家的強敵諸葛亮在此一舉,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是不能提著諸葛亮的人頭或是將他生擒回來的話,就提著你自己的人頭來見吧或者將軍打算違抗軍令的話,本相也絕對不會手軟的。」
張郃默然無語,拱手造退。
即日,只見這位魏國後期的頭號大將,終於聚結了本部輕騎,火速前往追擊蜀軍。
周揚望著這些將要把性命斷送在木門道的將士們,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向司馬懿說道:「如果有一天我忽然不想再這麼下去,又打算放棄這一切的話,你會留下來繼續與皇權對抗嗎?」
司馬懿想也不想,便直接答道:「我以前說過,無論哥哥做出什麼樣的選擇,無論是進是退,或者是對是錯,我都會永遠的支持你,並且永遠陪在哥哥的身邊,永遠也不會改變,永遠也不會。」
周揚喃喃自語道:「永遠嗎?那豈不是改變歷史了嗎?」
司馬懿微笑道:「其實天下間每一名涉及政治的人,不一直都是在改變歷史嗎?如果沒有漢高祖的話,又怎麼會有漢朝?如果沒有武帝的話,又豈能有今天的魏國?他們不都在改變歷史嗎?」
周揚恍然道:「你說的沒錯。」
數日後,前方終於接到了張郃追擊蜀軍至木門。
雙方交戰,諸葛亮乘高布伏,弓弩亂發,張郃被飛矢射中右膝,落馬慘死。
同時亦得知蜀軍此將撤軍的真正原因,竟是負責諸葛亮北伐後勤的中都護李嚴因運糧不濟,拖住了蜀軍的後腿。
「此人也署丞相府事務,與諸葛亮同是劉備的託孤大臣。」龐德回報道,「想不到竟在關鍵的時刻,擺了諸葛亮一道。」
「張郃將軍死後,我們前去清理戰場的時候,」任浩道,「發現這附近到處都有蜀軍行軍的痕跡,原來諸葛亮早就作好了安排,打算一面繼續拖住我軍主力,一邊出奇兵繞過鹵城,直接奪回上邽,使我軍進退無路。」
「若是如此,我們將會被困死在鹵城。」周揚倒吸了一口涼氣。
「諸葛亮巧妙安排好了一切,算準了哥哥與張郃將軍的意見相左,卻算不到自己與李嚴的關係何嘗不是如此。」司馬懿一聲嘆息,苦笑道,「可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如今連老天也幫我們。」龐德接著說道,「即讓蜀軍退兵,又終於除掉了張郃這心腹大患。」
「把戰場上諸葛連弩帶回去好好研究。」周揚再也不想提及張郃這個名字,「回洛陽。」
第九十六章:重掌軍權
木門道張合中伏陣亡以後,蜀軍完全退回了漢中,周揚以解了祁山之圍而將此戰告終。
司馬懿則認為,諸葛亮下次再出祁山之時,必攻陳倉,挫衄而反。
縱其後出,也絕不會強行攻城,而是儘可能地選擇野戰,最大的可能性應會在隴東,不在西邊。
因為諸葛亮每次北伐,皆以糧少為恨。
這一次撤兵必屯積糧谷,三年之內絕不會有任何動靜。
故而對於蜀軍的防禦措施,重點在陳倉、斜欲一帶多設據點與偵察隊,以便隨時掌握蜀軍的動向。
最後周揚等人領著軍隊,打著凱旋而歸的旗號,終於回到了洛陽。
只見曹睿與陳群、王昶等文武百官們一同前來相迎。
在此之前,司馬懿曾經提前說過,如果周揚回到洛陽的時候,曹睿得知曹真與張合全被除掉的話,所表現出來的是仇視態度的話,那麼說明曹睿的實力已捉襟見肋,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反之,則證明了這位年輕的皇帝仍然打算與周揚繼續明爭暗鬥。
如今見曹睿不僅沒有半點仇視態度,甚至對周揚比以往更加尊敬。
對於張合之死,也只是感到頗為婉惜,命其厚葬並諡壯侯,卻對張合與曹真麾下所領兵權不聞不問。
周揚知道曹睿已經清楚地意識到,雍、涼兩州的實際統治權,再不可能通過以往那種手段奪回了。
「也就是說,皇上必然會用其他手段對付哥哥。」司馬懿當時就是這麼說道,「所以今後哥哥應該更加提防自身的安全,至於漢鼎錢莊、雍、涼兩州等各種權力,幾乎已成定局,除非哥哥死了。」
「周丞相一路勞累。」曹睿把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淡淡笑道,「但是此次能夠解除祁山之圍的功勞,卻絕對不容馬虎,所以朕決定加封周丞相為秦王,加九錫之禮。」
「微臣多謝皇上。」周揚亦不多加推辭。
當然,無論曹睿是否封他為秦王,雍、涼兩州都已是他的地盤。
不過他也知道這種破格的賜封,也意味著從此他與曹睿將會展開另一種方式的明爭暗鬥。
曹睿仍未死心,只是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對周揚明目張胆地進行削權了,集權政策也將會就此停止。
回到丞相府以後,周揚首先想到的是一個人,便問道:「聽說這次黃龍軍北上刺殺鮮卑首領,軻比能與步度根皆已雙雙命喪黃泉,為何只有王昶出現,卻不見陳泰呢?」
情報團首領葉玄回報道:「鮮卑之亂平定之後,從北境回來的就只有秦朗的軍隊,並沒有黃龍軍的任何動向。」
周揚道:「那我們得更加小心才好,對了,有沒有燕王曹宇其與他藩王的消息。」
葉玄頓了一頓,才道:「自從周丞相領兵與蜀交戰以後,皇上便一直呆在洛陽大造宮殿,不斷動用錢莊金庫,衛鄉侯正是因為勸其量入而出,而被抓住了政治迫害的藉口。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皇上與其他藩王接觸的消息,直到周丞相戰捷傳到洛陽,就連曹宇也回到了燕地,重新過著不涉政事的安樂生活了。」
周揚自然不會相信,因為黃龍軍與曹宇已是曹睿的最後籌碼,也是他唯一翻盤的機會了。
不過回到洛陽,看到周康沒有問題,也算是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了。
然而周康卻對衛覬之死感到極為憤怒,一向聰明冷靜的他不斷要求追隨父親周揚,從今往後也要在軍事上干一番事業。
周揚對此卻不置可否,面對著看起來好像只比自己小几歲的兒子,除了想到政壇險惡之外,也想到了左慈研究的結果不知怎樣了。
還有之前對東方朔答應過的承諾,如今自己的政權算是穩定下來了,也能夠實現支持他成為丹鼎派掌門人的約定。
司馬懿也贊同地道:「東方朔也算是與我們同舟共濟過的人,如果支持他成為丹鼎派掌門人的話,不僅能夠控制整個東道方士,同時也等同於掌握了首陽山皇陵的大權。」
周揚道:「魏國歷代皇族大多葬於首陽山,如果掌握了首陽山皇陵大權的話,也就是說今後宮中即有皇族的人厚葬的每一個細節,便都可以了如指掌了,問題是我們掌握這個權力有什麼意義呢?」
司馬懿略略笑道:「表面上看起來並沒什麼實質意義,最多只是讓我們的參與方士舉辦的葬禮而已,不過卻可以對每一名藩王、帝王、皇后、妃子等皇族的死因了如指掌,比如說郭太后吧若非東方朔的話,我們根本沒辦法知道她死得如此慘狀。」
周揚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得上首陽山走一趟,一來讓東方朔成為丹鼎派掌門人的話,無疑增加了我們的政治籌碼與實力,二來我也想打聽一下左慈先生的消息。」
司馬懿點了點頭,道:「是該上首陽山一趟了,如今我們不僅掌握了雍、涼兩州的軍權,也應該乘機主動拉籠朝廷其他大臣,擴充我們在洛陽的實力,以及哥哥在這個國家的地位了。」
周揚贊同道:「第一步自然是從影響力最大的東道著手,利用支持東方朔成為丹鼎派的掌門人,從而起到教化民眾的作用。」
司馬懿道:「不過我們現在剛回洛陽,許多事情仍需要哥哥親自去處理一下,比如新合編的軍隊需要整頓,還有漢鼎錢莊也得多安放些我們的人,如今曹真與張合這兩個皇上最得力的人物已經除去,我們做什麼事情都會比較放得開手,也等同於掌握了半個魏國大權,等哥哥的政權更加穩定一些之後,就可以開始借著幫皇上擬發詔書等一些比較霸道的行為,以豎立自己在朝中的威信了。」
周揚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想再挽回已不可能。
離開洛陽的這大半年裡,漢鼎錢莊變化極大,若非王肅在編撰《孔子家語》等書以宣揚道德,令周揚與他自己在洛陽的聲望更加牢固,恐怕早也被曹睿除掉了。
如果失去了漢鼎錢莊的話,就算周揚手擁雍、涼兩州軍權,頂多也只能算是魏國西境防守蜀軍的主力,而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掌握著整個國家的經濟命脈。
因此王肅對於周揚來說極為重要,在前往首陽山之前,周揚把蘇辰留在了漢鼎錢莊,主要負責保護王肅的安全。
曹琳則一如即往帶著天翔獵鷹與一干輕騎兵在城效周圍巡邏,但是這一次,周揚則把張合舊部人馬分配給她,讓她與王昶一同扛起了洛陽治安的重任。
曹睿對此自然是不敢吭聲,倒是王昶卻十分氣憤地與周揚爭辯。
認為洛陽乃是當今魏國首都,城內巡邏的重任不僅僅是為了維持治安和防止敵國細作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要保護皇上的安危,以免有敵國的刺客混入城裡。
況且曹琳只不過是一個區區女流之輩,怎能堪此大任。
曹睿默不作聲,只是坐在一旁等著結果。
周揚知道現在還不能過於明目張胆,心想這王昶倒也是個耿直的人,如果有機會的話,定要把這種人才招為已用。
於是也不與他有過於激烈的矛盾,轉身曹睿拱手請示道:「一切僅憑皇上作主,如果皇上也認為不妥的話,那麼微臣惟有打消這個念頭了,不過微臣也是希望能讓洛陽的安全更加萬無一失,才會有些提議。」
曹睿何等精明,哪會聽不懂對方這是在把擔子扔回來。
如果向他示弱的話,立刻會讓王昶這些真正忠於朝廷的武將們心灰意冷。
況且現在周揚與他也早就正式攤牌了,兩人之間之所以仍在虛與委蛇,也只不過是作給其他人看的而已,因此也不打算與他妥協,立刻表示自己同意這揚烈將軍王昶的看法。
周揚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看來想把曹琳安插進洛陽治安這一塊,仍需要一段時日才行了。
王昶也沒想到周揚竟會這麼容易就放棄,覺得有點意外。
周揚順便問起陳泰的下落時,也沒有從曹睿與王昶口中探得任何消息。
看來曹睿一定是把這顆厲害的棋子,安排在某個重要的地方了,回頭定要讓葉玄派人好好探查一下此人。
「那麼沒什麼事的話,微臣先行告退了。」周揚拜道。
「等一下。」曹睿頓了一會兒,才道,「衛鄉侯臨終之前,曾經推薦了令郎接替他的職位,不知道周丞相意下如何?」
「小康?」周揚心中一怔,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提到周康,但心中仍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走上這條政治之路,於是推拖道,「犬子愚鈍,難堪大任,還望皇上另擇他人,比如——之前負責長安太守之職的夏侯楙,自從被皇上調回洛陽之後,聽說一直閒在家中無所事事吧」
「此人在關中任職時,多畜伎妾。」曹睿不滿地道,「如果讓他來修改律法的話,國家將會變成什麼模樣,朕實難想像,而周丞相眼光向來高明,還是由您來幫朕物色個人才吧」
「微臣明白。」周揚心中暗贊,同時也更加確定了司馬懿說過的話,曹睿果然放棄了在朝廷內與他明斗,而選擇了暗中密謀著什麼計劃了。
第九十七章:勞役費損
當周揚在前線與蜀軍交戰的時候,衛覬曾經與散騎侍郎王象一同主持典禮制度的制定,而且針對國家現狀,對於法律制度的恢復和建設極為重視。
衛覬認為刑法是國家最重要的工具,卻往往被官吏輕視,代之以主觀臆斷。
典獄之官掌握著生殺大權,應由明法公正之人來擔任,而往往因統治者對他們的輕視所用非人。
這是王政敝弊,國家喪敗的重要原因,遂主張恢復西漢《九章律》,並設律博士轉相教授,使官吏和百姓們都懂得法律,以法治天下。
曹睿卻對這些建議視而不聞,並非他不贊同衛覬的意見,而是為了對周揚進行削權政策,而大力動用了漢鼎錢莊的金庫。
僅管有王肅和楚昭、張希閒他們把持著漢鼎錢莊,但是仍無法與曹睿這一國之主相抗衡。
耿直的衛覬多次上書言事,告誡曹睿要善於聽不同的意見,留意於民間的聲音。
尤其在這種戰爭連綿的時期,更需要愛惜民力,計較府庫,量入為出。
「失去衛覬等同於去了我一條手臂。」周揚到現在仍覺得十分婉惜,嘆了口氣道,「現在一時間還真找不到由誰來接替他的位置。」
「不知道哥哥回到洛陽之後,有沒有注意到一些變化?」司馬懿卻轉移話題道。
「變化當然是有的,比如陳泰究竟被安排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已經讓葉玄派人去查探了。」周揚道。
「恐怕怎麼查也查不出來吧」司馬懿卻道,「倒是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似乎都被哥哥忽略掉了,比如衛覬先生生前所做的事情。」
「衛鄉侯生前將河東鹽池收為官有,設置使者監賣,抽取鹽稅以買農具耕牛,供給歸民,使他們儘快恢復生產,重建家園。」周揚看著司馬懿仍在期待的目光,想了一想又道,「後來又主管重返家園的流民殖穀墾田,安定了人心,促進了關中經濟的恢復,大力增加了的漢鼎錢莊的財源收入。」
「後來呢?」司馬懿自問自答地道,「皇上近年來大興土木,勞役費損,以此為藉口大量消耗著漢鼎錢莊的金庫,試圖用自己的人代替王肅,衛鄉侯正是因此而多次上諫。」
「這些我都知道,仲達究竟想說些什麼?」周揚不解地道。
「皇上動用了如此龐大的資金與勞力,不僅影響了國家的經濟發展,同時也令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司馬懿繼續說道,「雖然衛鄉侯已經去世,哥哥也回到了洛陽,可是皇上並沒有因此而停止繼續建築宮殿,漢鼎錢莊早晚會被拖垮不說,就是民間所受的疾苦,也會為國家的將來種下了隱患。」
「我真是糊塗透頂了。」周揚恍然道,「一直在想著如何自保,如何掌控國家的政權,卻忽略了這一切最根本的問題。」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司馬懿苦口婆心地道,「民乃國之根本,若是朝廷中民間獲奪私利的話,早晚會出大事,當年漢高祖正是農民起義出身,三十多年前規模極大的黃巾起義,也是一個歷史慘重的案例啊」
「我想到由誰來代替衛鄉侯的位置了。」周揚忽然欣悅道,「陳留太守高堂隆,早在先帝時期,為了維護泰山太守薜悌的威信,而按劍震懾郡督軍,乃是一位耿直的人。」
「這真是一舉兩得的妙計。」司馬懿不等他說完,立即拍案叫絕道,「由此人上諫皇上終止苦役,不但所得人心的是哥哥,而且還可以藉此壓制皇上繼續消耗金庫的行為。」
「仲達聞琴即知雅意。」周揚微笑道,「那麼我們即刻派人去把高堂隆召回洛陽,先看看此人究竟能不能為我所用再說。」
數日後,高堂隆奉命來到了丞相府。
周揚見他仍然身穿官服,一身風塵僕僕地趕來,連忙親自為他接風洗塵。
可是高堂隆竟然拒絕,迫不及待地直接說道:「下官得知周丞相有意終止百姓苦役,就連夜趕來了洛陽。」
周揚心中暗贊,但還是先出言試探道:「不知道高太守對此有何建議?」
高堂隆奇道:「上諫皇上,本就是臣子該做之事,昔周景王不儀刑文、武之明德,既鑄大錢,又作大鐘,單穆公果斷上諫而招弗聽,泠州鳩對而弗從,遂迷不反,周德以衰,良史記焉,以為永鑒。」
周揚暗忖此人雖然憂國憂民,但是說話卻羅哩羅索的,看來就算把他擺到皇上面前也未可聽勸,不過倒是可以利用他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同時也可以為天下百姓辦點實事了。
高堂隆又道:「如今小人好說秦、漢之奢靡以盪聖心,求取亡國不度之器,勞役費損,以傷德政,難道多修幾座廟宇,多建幾個宮殿,就可以興禮樂之和,保神明之休了嗎?」
周揚連忙示意他先停一停,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高太守奔潑勞碌,還是先到房內好好歇息幾日,改日本相將與高太守一同向皇上進諫,如何?」
高堂隆也覺得更多的義正言辭,應該在皇上面前說才更有效,於是便先行告退了。
周揚鬆了口氣,心想那死去的衛覬是太不會說話,而這個高堂隆又那麼羅嘰吧索的,相信到了皇上面前,一定會讓他聽得頭漲得兩個大了。
早在一旁聽得良久的司馬懿這才走了出來,微笑道:「看來這次皇上有得受了,不過以皇上的性格,估計這麼一點點小事仍是能夠忍得住了,問題在於我們如何真正做到終止苦役,如果這件事情無法解決的話,我們很難抽出時間到首陽山走一趟了。」
周揚點了點頭,道:「不過我們也應該到修廟建宮的苦役處看看。」
司馬懿道:「哥哥能有體恤民情之心,實在難得。」
翌日,兩人便服到各個苦役的地方視察,方才知道高堂隆說的一點也不誇張。
無論年老少壯,都被派去了建宮築城。
這次曹睿不但徵召河南一帶的勞役,也從山東、河北各地調來上千萬百姓,有一大部分甚至只有十二三歲,其中還包括了許多農民,而使得原本耕種的農民人手十分緊張。
眼前這些苦役只是極小的一部分,看著他們面無表情地拖石運車,身體早已經不屬於自己,更像是一架架瘦得皮包骨的機器。
「我真的很難理解,皇上這麼做究竟為了什麼。」周揚看得心痛不已,渾身僵硬道,「如果說為了將漢鼎錢莊取代他的人,那麼大量耗資興許是一個最壞的辦法,可是把這麼多人投入建宮修廟上,我真的不明白建這麼多宮殿他住得完嗎?修這麼多廟宇真的可以保佑到什麼嗎?」
「帝王的心術,常人的確是很難理解。」司馬懿嘆道,「也許就跟哥哥你一樣,僅僅為了一種成就感吧」
「成就感?」周揚略顯彷惶道,「修建了這麼多的建築物,可以給他帶來成就感嗎?」
「我們不妨設身處地為皇上想一想。」司馬懿道,「身為一國之君,肩上所扛起的責任,之前又有武帝曹公與先帝兩位傑出的帝王,他們為國家做出的貢獻與展示出來的魄力,尤其是當年曹公立下的蓋世奇功,更是當今皇上望塵莫及。如果皇上不想被人說一代不如一代的話,那就必須干出一番事業,既使他無法超越兩位帝王,至少在政治上必須干出屬於自己的一番成就。」
「可是偏偏集權政策到了他這一代,又被我所掌控了起來。」周揚有些愧疚地道,「所以剩下的只能是從建築物方面著手了,就算當年秦始終修建萬里長城一樣,對嗎?」
「差不多是這麼回事了。」司馬懿道。
「那麼站在我自己的立場,我也同樣是無法完成助武帝曹公實現一統天下的夢想,也退一步求其次,將政權掌握在手裡,希望這個夢想能在自己手中完成了對嗎?」周揚自言自語著,「人若是無法做到一件事,便會去用其他滿足自己的需求來代替,我自己也是一樣。」
「並不一樣。」司馬懿立刻點醒道,「哥哥現在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成就感,也不僅僅是為了自保而已。」
「那我是為了什麼?我一直對此感到不解。」周揚問道。
「也許,只是哥哥與曹公同樣對夢想追求,另一種方式的延續吧」司馬懿頗有一些感觸,但他隨即又轉道,「不管怎麼樣,現在想再多也無意義了,擺在眼前的是一群受苦的百姓,還有哥哥與曹公的夢想,而哥哥也早已做出了選擇,不是嗎?」
「沒想到周丞相也在這裡啊」
周揚正思緒間,只見高堂隆竟從一群苦役的對面走來。
司馬懿也為之一怔,但馬上就了解了眼前這位太守,心裡是真的要為百姓幹些實事的。
高堂隆竟隨身帶著紙筆和一大堆的文件,雙眼烏黑的樣子,顯然是一夜未眠。
周揚更是感到心生愧疚,因為自己本來就是出身草根的階層,卻反不如這位古代的官員更希望解除百姓的苦難。
於是下定了決心,不管自己個人的夢想如何,也不管現在與曹睿的局面如何,還是先與高堂隆一起幫助這些正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再說吧
第九十八章:忠臣無私
為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曹睿大興土木,所動用的勞役狀況,將近三個多月里,周揚親自與高堂隆幾乎走遍了整個洛陽城。
至於洛陽以外,河南一帶的工程,只能交給手下們去調查了。
然而所看到的一切,甚至比想像中的更令人難以接受。
反倒是高堂隆十分冷靜地將所見所聞,全部都記載了下來,準備擬成一份完整而規範的文書上諫。
直到兩人走完了最後一個地方時,周揚不僅沒有感到鬆了口氣,因為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生活在這時代的艱苦百姓們,使他心裡生出了許多從未有過的想法。
今晚,他獨自躺在床上,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連日來奔波勞碌的疲憊感,並沒有讓他睡個好覺,反而翻來覆去地回想著過往的一幕幕場景。
當年漢末最腐敗的時候,他曾經見過百姓們飢餓到不得不人吃人的程度,那是因為外戚亂政導致的民不聊生,並沒有像如今這般直接地使召老百姓去做苦役。
曹睿雖然是一個精明的皇帝,但是並沒有曹操那麼體恤民間疾苦,更沒有他那悲天憐人的胸懷。
看來自己走上了曹操舊路,或許並不一定是個錯誤。
想要解決這一切的民間悲苦,惟有將政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並且真正實現一統天下的夢想,才能夠施行自己心中許多的想法。
翌日,高堂隆依然精神抖擻的跑來找他。
周揚很難想像得到對方哪來的精力,對他更是心生敬服之情。
高堂隆這一次只帶了幾道準備上諫的文書,說是昨晚一夜沒睡,將草擬的文書經過一翻簡練整改之後,使原本大堆的文字變得更加易讀易懂。
周揚再也等不急了,立刻拉著他的手前往皇宮。
而曹睿對此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全部都看完了。
「不知道皇上有何想法?」周揚迫不急待地問道。
「既然百姓們如此拼命地工作,生活得那麼艱苦的話,我們更應該多發放一些糧食與工錢給他們了。」曹睿頓了頓道,「幸虧周丞相把漢鼎錢莊經營得蒸蒸日上,朕對此倒是並不擔心,所以這件事情就交給周丞相來處理了。」
「如果讓微臣處理的話,微臣認為立刻停止這些勞役。」周揚強忍住了心中積累三個多月的怒氣,沉聲道,「如此一來,天下萬民必當對皇上感恩戴德。」
「朕不需要他們的什麼感恩戴德。」曹睿淡淡說道,「身為一國之君,為國家做些事情本來就是應該的,對了,高太守怎麼跑來洛陽了,難道就是為了這些事情嗎?」
「請皇上聽微臣一言。」一直默不作聲的高堂隆也不等皇上許可,終於把憋了一肚子的話一一道出,「易中提到『君高其台,天火為災。』這是因為國君只知道修繕宮室,卻不知民間百姓的困苦,所以上天應之以乾旱,火災從高殿而起。上天提出鑒誡,讓災異告訴陛下應該尊崇人道,愛惜民力,以順天意。」
「朕聽說漢武帝時,柏梁台發生火災,於是大修宮殿來鎮災。」曹睿反問道,「這又是為什麼呢?」
「西漢柏梁台火災之後,越國有巫者出主意建宮室壓它,所以才修建了建章宮以壓火祥。」高堂隆從容不迫地應道,「很明顯,這是夷越巫者的陰謀,決非聖賢訓導,還望皇上三思。」
「夠了」曹睿不奈煩地道,「當朕決定修復崇華殿的時候,郡國便出現了九龍;建造陵霄闕的時候,又有喜鵲在上面築窩,這些祥兆難道也是巫者的陰謀嗎?」
「喜鵲築窩,鳩鳥居住。」高堂隆回答道,「這些徵兆恰好說明了宮室未蓋成,將會有異姓人住進去,這正是上天在勸誡皇上。」
「簡直是強詞奪理。」曹睿冷哼道。
「天道是最無私的,只和善人相親,不得不令人防備與深思。」高堂隆仍不放棄,繼續說道,「夏、商末世,那些繼位的帝王大多不恭敬地聽取上天的明訓,只聽信諂言,隨心所欲,不修明德,所以很快就亡國了。而太戊、武丁看見災異而感到恐懼,趕緊聽從上天的勸戒,所以迅速興盛壯大。如果皇上也停止各種勞役,崇尚節儉,廣施德政,處處遵循帝王的禮德,翦除天下大患為民興利,那麼這無疑也是一件偉大的奇功啊」
聽了這番話之後,曹睿之為動容,卻久久無法吐出半字。
周揚更是沒想到高堂隆一下子便抓住了曹睿的心態,正如司馬懿所說的一樣,曹睿需要的也許不僅僅是對漢鼎錢莊的窺視,也不僅僅是為了求得保佑或居住得更加寬暢,而是想要滿足自已心中的成就感而已。
生在曹操與曹丕的光環之下,曹睿除了面臨著國家這一重擔,面臨著身邊比他權力更大的大臣們這外,同時也背負著精神上的巨大壓力。
然而曹睿並沒有因為周揚與高堂隆的力諫,而終於修建宮殿的苦役。
近日,有彗星在房心屋三宿間尤為明亮。
高堂隆馬上建議,再次藉此機會向皇上陳述此事。
周揚原本已經心生放棄,可是見他如此積極,也被再次感染了愛民的情緒,便領著他再次前往求見皇上。
曹睿顯然並沒有打算見這兩個人的意思,一個是令他在政權上幾乎一敗塗地的權臣,另一個則是不能幫他壓回政權,卻只會要求他停止現在正在進行的一切。
周揚知道是因為自己現在的權力,所以才得到了這位年輕皇帝的見面允許。
但是高堂隆卻對這些微妙細節全不在乎,施完臣禮之後,立刻進入正題。
藉以彗星天象之名,提到了帝王遷都立城,首先都確定天地社稷的位置,並恭敬侍奉起來。
周揚暗暗稱讚,高堂隆這一次可沒再勸曹睿別再搞建築和苦役之事,反而認為凡建宮室,應該先建宗廟,其次是車馬庫和糧倉,最後才是宮殿。
如今圜丘、方澤、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等都還未確定下來,宗廟的制度也沒有按禮儀實施,卻直接修繕殿堂,讓官員放棄日常業務,農民放棄農耕。
後宮所需費用與興兵軍費完全相反,更使命不堪命,皆含怨怒。
高堂隆說完之後,再次把自己這段時日擬草的文書遞上,又道:「皇上臨朝當政,首先應安撫民眾,然後遵從古代的教化,成為帝王,百官以及廣大百姓共同遵從的準則,從古至今,無不如此。」
曹睿打開文書,口中喃喃念道:「以不加斫削的柞木為梁,建造低矮的宮室,唐堯、虞舜、大禹因此能垂青後世;修築玉台瓊宮,夏癸、商辛因此冒犯上天……」
高堂隆忽然又插話道:「今天的宮室規格,早已違背禮儀制度,而且還要興建九華殿,華麗鋪張,前所不及啊」
曹睿不等他說完,自己也沒看完文書,便合起來放到一邊,問道:「周丞相是不是也認為,朕現在所做的事情是為民間帶來疾苦,認為朕不可以一錯再錯呢?」
周揚本不打算親自勸說,可是看到高堂隆如此無私無畏地上諫,遂大膽說道:「微臣認為,國家當以民為本,民不聊生,則國家必亡,民若富裕,國家則更加富裕,挖空老百姓的人力財力,這無異於殺雞取卵。」
曹睿輕笑道:「好一個殺雞取卵,那麼周丞相現在做所的事情,是為了保住雞,還是為了保住卵呢?」
周揚心中一怔,立刻意會到對方話鋒轉向了自己身上。
幸而高堂隆接口道:「近期彗星在房心屋三宿間發光,進犯帝王星宿而旁及此微星,這正是上天寵愛皇所發出的勸戒,始終都滯留在尊位,殷勤鄭重,希望能感動皇上,便如同慈父般懇切備至的訓誡啊」
周揚暗暗鬆了口氣,事實上一直以來,他身為魏國權臣,同時也算是曹睿的長輩,原本也的確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輔佐他實現一統天下的夢想。
否則當年就不會在滴血認親的時候做手腳,使他能夠順利地被曹丕立為太子了。
可惜事與願違,曹睿並不像曹丕與他關係親密,更不像曹操那麼敢於用人。
這一直都是周揚心中的另一個缺憾,如今從高堂隆口中指出如同慈父之喻,更是令他覺得自己對曹睿與九泉之下的曹操、曹丕有所愧疚。
不過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再無任何挽回的餘地。
高堂隆的再次進諫,把他從思緒中拉回,道:「開拓疆域,繼承帝統,一定得等明哲之君才能實行;輔佐皇帝,匡正闕失,一定必須有賢良之臣才能實現。如今明君良臣都在這裡,希望皇上能夠以大局為重,勿要行冒犯天意之行啊」
周揚終於被這位無私的忠臣感動,竟忽然心生拋棄自身的立場,再次全力助曹魏實現一統天下的夢想。
曹睿顯然也並非無動於衷,目光閃爍之中,隱隱帶著對周揚三代權臣的感恩,但又隨之即逝。
周揚無奈地嘆了口氣,正要與高堂隆一起告退的時候,曹睿忽然開口道:「就依高太守的建議吧」
第九十九章:首陽劇變
自從高堂隆多次進諫之後,曹睿竟真的被他說動,暫停了修繕皇宮的各項工程,改為全力建造宗廟。
周揚也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得到了曹睿的詔書之後,便決定了即日與司馬懿起程前往首陽山,冊封東方朔為丹鼎派新一
代掌門,統一向來群龍無首的東道方士。
途中,洛陽情報團忽來追來。
只見葉玄神色詫異的樣子,不像是發生什麼緊急事情。
周揚原本還以為曹睿又要改變主意,不過一想到君無戲言,應該是自己杞人憂天罷了。
但葉玄看了一眼司馬懿之後,卻又把本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周揚道:「仲達是自己人,葉玄兄弟有但僅管說。」
葉玄頗為尷尬地道:「此事屬下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更不知道該如何說明。」
周揚笑道:「既然不是什麼大事,那就等我們回到洛陽之後再說吧」
葉玄想了良久後,才道:「我們已經聯繫上了方玉竹與凌宇,還有……還有他們在河內一帶生養的孩子,嗯……更確切的
說,應該是收養,或是暫時收養吧」
周揚聽他說得斷斷續續,又不清不楚,安撫了他一下,道:「原來是這種事情,既然方玉竹和凌宇私定終生,那麼就讓他
們快快樂樂的生活,我們不要再去打擾了。」
葉玄搖了搖頭道:「但事實卻並非如此,根據手下的回報,方玉竹與凌宇之間似乎並無任何關係。」
周揚聳了聳間,笑道:「有沒有關係也是他們自己的事,算了吧既然他們已經離開了情報團,就隨他們去吧」
葉玄又道:「可是方玉竹卻主動求見周丞相,並且已經與凌宇一同在前往洛陽的路上了。」
周揚心中愕了一下,一看司馬懿對此默不作聲,便問道:「方玉竹以前一直負責照顧仲達,他們之間親如姐弟,也許是要
回來探望一下仲達也不一定。」
葉玄道:「但方玉竹非常明確的指明了,真正想要見的人是周丞相您。」
周揚對此也大感不解,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於是拍了拍葉玄的肩膀,微笑道:「那麼就等我們回到洛陽再
說吧如果方玉竹先回來了,就幫我好好安排一下他們飲食起居。」
葉玄這才領命道:「屬下明白。」
周揚怎麼也想不通,既便方玉竹與凌宇曾經是洛陽情報團的精英,但是如今葉玄身系洛陽各個重要情報的任務,居然會為
了這兩個傢伙親自前來,看來此事也不容忽視。
等回洛陽之後,一定要好好問清楚他們倆,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自從葉玄帶來這個消息之後,司馬懿一路上的神情都顯得很不安,莫非當時方玉竹與凌宇忽然離開牧野,竟會是與他
有關嗎?
可是司馬懿始終都沒有逃走,也沒有涉足政壇,甚至由始至終,都比任何人更加全力地支持著周揚。
況且方玉竹也是個十分執著的人,當年彭義源就是看重了她這一點,才把她召入情報團,那時候只聽從彭義源一個人的指
令,甚至連周揚也拿她沒辦法。
按理說這樣的一個情報成員,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擅離崗位,更不可能被從未涉足世事的司馬懿說服離開。
種種猜疑在他心中晃過,最終仍是得不到半點半緒。
直到快抵達首陽山的時候,司馬懿才忽然開口道:「如果我有事情隱瞞的話,哥哥會不會原諒我?」
周揚這才確定了心中的各種猜想,看來方玉竹與凌宇的離開,果然是和這狼顧之子有關,不過仍不敢那麼快下結論,便回
應道:「那要看是什麼事情了,如果是個人私事,與我無關的話,那算是你自己的隱私權,我也無權過問。」
司馬懿又道:「但是這件事情卻與哥哥有著扯不斷的關係。」
周揚奇道:「究竟是什麼關係?」
司馬懿顯然有難言之隱,繼續試探道:「這是一個秘密,由始至終,我都一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哥哥,唯一知道這
個秘神的人是玉竹姐姐。」
周揚道:「所以他才離開了,甚至連凌宇也不知道的秘密嗎?」
司馬懿點了點頭道:「是的,但是哥哥一定要相信我,無論我隱瞞了你什麼事情,我都從來都沒有騙過哥哥你任何一句話
。」
周揚更加好奇地問道:「到底是什麼秘密,現在可以告訴我嗎?」
司馬懿道:「反正哥哥回到洛陽之後,一切也都會真相大白,現在說不說也沒什麼區別,但是我真的希望哥哥能夠做好心
理準備,同時一定要原諒我。」
周揚道:「既然你並沒有騙過我,更沒有做錯過什麼事情,只是隱瞞了一件於我的秘密,而方玉竹在知道此事之後,也沒
有馬上來告訴我,顯然此事對我並沒有任何害處。」
司馬懿急忙道:「我永遠都不會害哥哥的,哪怕哥哥最後做出錯誤的決定,我也會一直陪在哥哥的身邊,這是永遠都不會
改變的事。」
周揚微笑道:「那就行了,不過這種肉麻的話,拜託以後就別再說了,瞧首陽山到了。」
司馬懿低頭暗暗竊笑,臉上竟飛起兩朵紅暈。
只見首陽鎮前,來迎接這隊朝廷大官的方士之中,竟不見東方朔的人影。
按理說這次周揚前來首陽山的目的,除了要實現對東方朔的承諾之外,最重要的還是要藉助支持他成為丹鼎派掌門人之後
,再藉助東道力量教化群眾,以安人心。
而東方朔也不像是個愛擺架子的人,對于丹鼎派掌門人這個位置,更是窺視已久了。
如今終於要實現他的願望,卻沒有親自前來迎接,怎麼都說不過去。
「不對勁」
周揚從車窗內觀察這群方士已久,越看越覺得陌生,完全不是當初來首陽山時的那批人。
於是立刻下令軍隊停止前進,只派兩名貼身騎兵先上去問話。
這兩名騎兵皆是隨周揚身經百戰過的老兵,經過他們的百般盤問之後,仍然得不到任何滿意的答覆。
那群方士忽然急了眼,竟與騎兵動起了手來。
司馬懿也看在眼裡,立刻叫道:「糟了,我們中計。」
當周揚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兩名騎兵竟被幾個方士給幹掉了。
從洛陽一同前來的軍隊立刻進入警戒狀態,隨之而來的卻是首陽鎮內的亂箭飛矢。
一陣箭雨之後,那群方士忽然拔劍相迎,紛紛向這支魏國的正規軍隊發起進攻,雙方一時間進入了混戰。
僅管只是前來首陽山藉助東道力量,但周揚貴為丞相之職,無論去到哪裡,都有幾十名由任浩從突騎兵中精選而出的貼身
侍衛跟隨。
此趟前來,更是加派了兩千多名軍隊護送。
首陽山的方士全算加起來,頂多也就兩三百號人而已,首陽鎮上住的更是普通的百姓。
所以這次會遭到突襲,丹鼎派方士甚至敢於在周揚頭上動刀子,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們的背後有一個比周揚地位更
高的人物在促使。
「皇上?」司馬懿立刻想到了他。
「區區首陽山幾百個方士,竟敢襲擊軍隊。」車窗外早已搭弓拉弦的任浩怒道,「讓我把他們一個個抓起來盤問。」
馬懿叫道,「立刻撤走。」
「撤走?」任浩大感不解地道,「只不過是煉丹修行的方士而已,而且數量又不多。」
「聽仲達的,撤走。」周揚果斷地道,「這一次的突襲,絕對不是空穴來風,敵人必定有所準備,只看鎮內的弓箭手,便
可以確定,這裡一定有皇上派來的人馬。」
「黃龍軍」司馬懿第一個念頭便想到了,虎豹騎之外的又一支強大軍隊。
「明白。」任浩領命道。
可是當周揚這支護送的軍隊掉頭之時,後方果然被另一隊人馬攔住。
為首者不是別人,正是平定鮮卑之後不見蹤影的陳泰。
幾年不見,自從此人刺殺了步度根與軻比能之後,比起當年在洛陽比武時的少年,簡直是判若兩人。
立於陳泰身後的是謝盡等數量不到五十人的黃龍軍,每一個人面對著周揚與兩千多名護送軍,完全沒有半點怯懦,個個顯
示出一派高手的風範。
除此之外,首陽鎮內陸陸續續地奔出其他的一百多名方士,參夾在其中的是一群從不見過的三四百名魏軍。
陳泰忽然大聲叫道:「叛賊周揚還不下車受死?」
車內的司馬懿在一旁低聲說道:「此人乃是陳群之子,自小便受過良好教育,絕非普通的莽夫,哥哥不妨下車與他談判一
下,看看有沒有免戰的可能,如果交涉失敗,我們當立刻殺回洛陽,一刻也不要多留,伏擊我們的絕不止這些人而已。」
周揚沉著地道:「放心,好好地呆在車裡。」
說完,便獨自跳下馬車,一個人朝著陳泰等人走來。
陳泰顯是沒想到對方竟如此大膽,但自己亦絕沒有絲毫示弱,也是獨自前往。
當兩人面對面,目光交觸之時,雙方的人馬都擺開了架勢。
只要他們一言不籠,戰鬥一觸即發。
第一百章:反其道行
首陽鎮前,二千多名魏軍竟被數百人前後攔截住。
但是周揚卻可以肯定,對方的確擁有足夠對付自己的實力,而這一次的突襲,更是早有預謀的計劃。
此時,曾經領著黃龍軍潛入鮮卑,成功刺殺了軻比能與步度根兩名首領的陳泰,正從容不迫地獨自向周揚走來。
兩人面對面,目光相觸的那一刻起,周揚竟從此子眼中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那個勇往直接的年輕劍士,已經在這新的時代里崛起了,而即將令他成名的一戰,則是在此時此地幹掉當今魏國第一號權臣。
「本相剛才沒有聽錯吧」周揚故作訝然地問道。
「沒有錯。」陳泰斬釘截鐵道,「僅管周丞相是輔佐曹家三代老臣,但若是心懷叛逆,下官亦要將其拿下,絕不手軟。」
「心懷叛逆?請問此話從何談起?」周揚奇道。
「弒大司馬,謀害張郃將軍,如今又矯詔離開洛陽,莫非是打算自立不成?」陳泰冷然道。
「這些事情本相早已向皇上稟報過了,也已經過查證。」周揚從容道,「然而陳侍郎居然假借皇上之名,在此攔截本相,恐怕心懷謀逆之人,應該是陳侍郎你才對吧」
「住口」陳泰喝道,「此次我等正是奉皇上之命,前來向逆賊興師問罪,虧你居然還能夠編出這種荒謬的理由來。」
「沒想到陳侍郎不僅黑白不分,而且還是個不願意面對現實的人哩」周揚心中暗笑。
這次的突襲,陳泰等人顯然只是奉命行事,並不了解事實的狀況。
甚至連曹真與張郃是怎麼被除掉的,以及為什麼要被除掉都不知道,但是看他的態度強硬,不管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周揚本打算試著將這個後起之秀拉籠為我所用,現在看來應該難以實現了。
既然如此,雙方只有在兵刃上動真格,看看這一次曹睿究竟出動了多少人馬,以及這位年輕皇帝扳回局面的最後底牌,究竟都有哪些人吧
陳泰也不再與他多作廢言,緩緩向後退了幾步,身後那批黃龍軍則開始向對方靠籠過來。
周揚感覺到這次將會是一場惡戰,同時想到司馬懿剛才的叮囑。
只要交涉失敗,立刻要以疾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向對方發起攻擊,最好直接殺回洛陽,千萬不要戀戰。
當陳泰與數十名黃龍軍的劍士逐漸分散開時,周揚忽然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洛陽比武活動,他也在現場看陳泰與謝盡兩大年輕高手的決鬥,對於其他黃龍軍的實力雖不能說了如指掌,卻也知其七八分了。
但眼前這些黃龍軍,顯然與那日的活動中每一名劍士完全不同,卻反而讓他感到熟悉。
「鏘」
當雙方兵刃交碰的時候,周揚終於從對方熟悉的眼神中發現。
這些人絕非洛陽比武時選舉的那些劍士,他們正是豫州的曹家子弟兵。
平時供養並精心訓練著,既不參與任何戰役,也不負責內部巡邏或政治鬥爭,沒想到曹睿竟用來了對付周揚。
而此趟前來首陽山,所跟隨的二千護送軍,只有任浩所帶領的十幾名貼身突騎侍衛。
其他人幾乎沒有一個是黃龍軍與這群方士的一合之將,才剛一照上面,即慘死在對方的劍下,加上首陽鎮內安排好的弓箭手,又換成了狙擊模擬助攻。
短短不到半刻,已方的人馬已死傷過半。
任浩撞開兩名方士,衝到了周揚身邊,一邊抵擋著對方的攻擊,一邊低聲說道:「這些護送軍反而成了我們的累贅,若想殺出去的話,只能放棄他們了。」
周揚斷然道:「不行。」
任浩道:「對方的目標只是周丞相一人而已,絕對不會為難這些同是魏軍的士兵。」
周揚回頭看了一眼馬車,車上還有對他那麼好的司馬懿,就算他可以狠下心來扔下這些士兵,也絕不會扔下司馬懿不顧,於是果斷地道:「這些黃龍軍比較棘手,你幫我先擋一擋,只要帶出馬車就可以了。」
任浩默默點了點頭,立刻將侍衛左右分開,冒死攔住黃龍軍。
而護送軍雖然比較不濟,但因為人數幾倍於敵,故而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這讓周揚輕鬆許多,再憑著他驚人的直覺與敏捷身手,終於獨自將馬車從混戰中拉了出來,然後翻上馬背,在虎嘯鐵槍左右揮擋與任浩等人的阻攔之下,很快便衝過了敵方的圍攻。
然而敵方人數雖然不多,但是陳泰卻將黃龍軍分散。
加上這些劍士個個都是能夠獨擋一面的高手,每一名出現在周揚面前的人,都令他不敢與其硬拼。
並非周揚怕自己敵不過對方,只是為了保護馬車內的司馬懿,而不敢與其糾纏,怕只怕其他的劍士趕來呼應的話,到時候怕自己都很難脫出圍攻。
可是當任浩與他棄下了護送軍,終於掙脫了圍攻的時候,卻被新的一批丹鼎方士追上來攔住。
這些方士仗著幻術,拖住了後方的護送軍,使得首陽鎮內的伏兵能夠輕鬆解決掉,但是這些幻術在周揚面前卻毫不管用。
見過東方朔與左慈的高超幻術之後,眼前這些方士的雕蟲小技,頂多只是一些障眼法罷了。
問題是後面還有陳泰的黃龍軍,等他們與首陽鎮內的伏兵徹底解決掉護送軍之後,趕來與這些方士會合的話,周揚等人將會再一次陷入困境。
正當他們心急如焚的時候,不遠處忽然衝出了十幾名方士,卻不是衝著周揚他們而來,反倒將敵人攔截住。
「東方朔」周揚大喜叫道。
但是當他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馬上就後悔了。
原來那十幾名方士,也是東方朔變幻了來的稻草人而已。
敵方的方士們一聽到東方朔的名字,馬上就識破了他的幻術,而那十幾名方士也瞬即在煙霧中恢復了原形,一個個掉落在地上。
東方朔喊道:「這些人交給我,你們走」
周揚沒想到此人如此仗義,也不拖泥帶水,果斷與任浩等僅剩的六七人,沖另一個方向奔離。
可是當他們又走了一段路時,司馬懿忽然道:「不好,恐怕我們不能走曹陽。」
任浩問道:「離此回洛陽的話,曹陽最近,而且一路上官道易行,我們的行路也會更快。」
司馬懿卻道:「正因如此,皇上必會在這途中設下伏兵,若是再此被阻攔的話,當後方陳泰的黃龍軍追趕而至,兩軍會合,到時候我們的處境將會十分難堪。」
周揚認為有理,贊同道:「這一次我們受伏擊,確是皇上早有預謀的計劃,所以我們歸途必有埋伏。」
司馬懿想了一會兒,又道:「恐怕洛陽附近也會有所布署,要知道至今為止,我們仍未遇到黃龍軍的主力,而且還有王昶統領的軍隊也還沒有出現。」
周揚道:「看來我們在回洛陽之前,必須會有一番惡戰。」
任浩冷哼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只要能到達澠池就安全了。」
司馬懿卻提議道:「此次將是皇上的孤注一擲,必定會布署足於幹掉我的實力,如果我們硬是要回到洛陽的話,就等同於往刀口上撞,所以我認為哥哥可以轉換一下思路,讓皇上對我們的行蹤無法捉磨,再找個機會回去。」
周揚道:「箕山?那裡有個山洞,正是當年黑山軍張牛角等人的棲息之地,如果我們在那裡呆一段時間的話,皇上肯定找不到的。」
司馬懿道:「好主意,就這麼決定。」
任浩道:「不過此去箕山,路途會遠了許多,只怕我們所帶的糧食不夠,況且要在山上住的那段時間,這也是一件十分頭痛的問題。」
司馬懿笑了笑道:「這個可以放心,無論皇上還是黃龍軍的人,都沒有見過我。」
周揚一想到司馬懿除了沒露過面之外,還可以裝扮成女性,而且幾乎是個徹頭徹底的美女。
如果讓他在延路的村鎮裡搞些吃的話,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於是路線就這麼定了下來,而司馬懿也放棄了過於搶眼與行動遲緩的馬車,跟周揚騎著同一匹馬趕路。
這一路上,周揚被男裝打扮的司馬懿貼在身後,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既不覺得厭惡,也沒有絲毫抗拒。
有時候山路較為崎嶇,司馬懿在他背上撞到的時候,甚至會讓周揚完全沒有截著另一個男人的感覺。
這讓周揚很困擾,暗想難道與司馬懿日積月累的在一起,真會搞得自己喜歡上這個男人嗎?
司馬懿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反應,倒是挺善解人意地往後挪了一挪。
周揚心中這才鬆了口氣,但仍會想到與他如此貼近的感覺,連忙把自己思緒中拉回來,暗罵如今仍未脫離險境,卻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原本前往箕山需要十幾天的途程,但是對他來說卻像十幾個月那麼漫長。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陳泰等追兵並沒有追上,半路上也沒有遇到伏擊或其他攔截的軍隊。
看來司馬懿的想法是對的,放棄捷徑,暫時住到箕山確是最安全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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