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翠 番外六
蔣輝像是沒聽到荊葉的話，又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我在競爭激烈的大家族長大，學的雖然是殘酷的商業競爭手段，但是能獨當一面之後，我自問並沒有使用什麼卑鄙手段……大概是因為沒有必要用到，光明磊落就能得到想要得到的，自然沒有使用陰招的必要，一直到見到這幅翡翠石壁畫，生平第一次，我有了強烈想要得到某一樣東西的欲望，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欲望越加強烈，可是這樣東西已經被人搶先拿在手裡了，要得到只能用一種方法。」
是什麼方法，蔣輝沒有直說，但是荊葉猜得到，絕對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手段，她不禁長嘆一聲：「這些都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藝術品，你不覺得用卑劣的手段得到是對藝術品的一種玷污麼？」
蔣輝臉色有些陰沉：「你說的就是我當時的感覺，那個人不配擁有如此稀世之寶，所以我要拯救她……我也不清楚當時到底是真路見不平還是為自己的私心找一個藉口，到了後來，這並不重要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最初的心態漸漸改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憑什麼他可以擁有，我不可以，既然這樣東西是他用卑劣手段得到的，那麼我搶走自然天公地道。」
「這是一種黑吃黑的強盜邏輯吧？怎麼能這樣？」荊葉看著蔣輝緊握的雙拳，看得出到了今時今日，他依舊氣憤難平，便又道，「對寶物真正的主人多不公平。」
「弱者沒有話語權。」蔣輝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時過境遷，他想起當年的細節心中依舊不能平靜，「她並沒有自保的能力，並且連反抗之心都沒有，甘願接受不公，那就怪不得別人。」
荊葉又有些糊塗了，出於女人的直覺，她覺得蔣輝的話語裡透著深深的嫉妒，不由得問道：「你掠奪的是翡翠還是人，我怎麼感覺你說的是一個人?」
「是一個人，一個在當年跟你現在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蔣輝說著又看了看荊葉，道，「我並不覺得你們很像，大概因為我留意的並不是她的容貌，當然，她也是一個容易讓男人心動的漂亮女孩子，是這些絕美翡翠作品的創作者。」
「你說這些翡翠畫和翡翠製品都是一個跟我差不多大，不……當年創作的時候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做的？」荊葉簡直不敢相信，她一直以為這是那個藝術大師傾盡一生的心血之作。
「老天有時候很不公平對不對？」蔣輝輕輕一笑，「讓這個世界上總有這樣的天才存在，根本不用辛苦學習就擁有讓人驚艷的天賦，讓庸碌之人汗顏。」
荊葉點點頭，她明白了，也難怪蔣輝會說願意為那個女孩子做任何事，這未必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付出，而是對她才華的付出，一種投資而已，甚至是一種掠奪手段，她想了想便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未必是愛那個女孩子，你愛的只是她的才華，她在翡翠上的天賦，你想要的也未必是她，而是她做出的這些藝術品。」
蔣輝怔了一怔，道：「有區別麼？這天賦也是她的一部分？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自然有多種原因，有人喜歡溫柔善良，有人喜歡善解人意，更多的是喜歡美麗的外表，這都是她的組成部分，因為喜歡一個人的才華進而愛上她也沒什麼不對的，很多時候你們女人不也一樣，我這輩子不少女人向我示愛，什麼動聽的話都有，多少表示愛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我的錢，但富有也是我的一部分，沒有錢，我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沒有錢我不過是一個為錢疲於奔命的普通男人，在賭石街碰到你被地痞欺負就沒有能力路見不平，為生活奔波的我也不會是現在這樣衣著光鮮意氣風發的樣子，而你一開始吸引我的就是一份作畫時的淡然，是你的才華，這點你開始也知道，並沒有因此介懷。」
「這個……不能這樣比較吧？」荊葉覺得蔣輝的話乍聽有些道理，讓人一下子無法反駁，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時又說不上來，便坦然道，「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我也不代表別人，不過就我自己來說，反正如果是我，我不會接受一個覬覦我才華的人的，欣賞跟覬覦是兩回事。」
「所以說，你跟她一點都不像。」蔣輝笑了一下，隨即又有些惆悵，「她輕易就接受了別人的掠奪，我缺的就只是一點運氣，沒有能早一步遇到她，一切都只是差一點點而已，又或者她能像你這樣想，勇於反抗，當年的我絕不會是那個樣子。」
「這個也不一定啊，愛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在你看來，也許她接受的那個人對她很過分，可她就是愛上了，換成你她未必就能接受。」雖然蔣輝並沒有跟荊葉提及另一個男人的情況，但是荊葉還是能從他的語氣中判斷，這絕對是一個各方面都跟他旗鼓相當的男子，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愛上這樣的男子並不是很困難的事，哪怕是明知道這個男人別有用心，這也是愛情不可琢磨之處。
蔣輝道：「她當年嫁給那個男人絕對沒有一點愛情成分，這點你的父親唐雷也很清楚，說起來若不是警方無能，甚至推波助瀾，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提到父親，荊葉當即冷下臉來道：「我爸爸是個好警察，一生與罪惡做鬥爭，絕沒有放過一個罪犯的事實，更不會助紂為虐推波助瀾，你不要亂說。」
蔣輝也不跟荊葉分辨這個，只道：「有沒有，你可以回去詳細問問你父親，我相信以他的為人，也許是我誤會了，畢竟當年我並沒有跟你父親直接交過手。」
這下荊葉倒不好說什麼了，可是聽蔣輝那麼說，又問道：「當年你到底做了什麼？」
蔣輝淡淡道：「詳細情形我不想說，這跟你無關，我之所以跟你說那麼多，就是覺得該給你一個就交代，另外我並沒有想要玩弄你的感情，更沒有把你當成誰的替身，我的確是真心實意要娶你。」
荊葉有些傷感了：「既然如此，這些事已經過了多年，就算我爸爸一時反對，你也可以耐點心，跟我一起勸服他老人家，為什麼就那麼決絕的想要斷了這份感情？甚至一點掙扎一點努力都沒有，難道在你心裡，你我這段感情真那麼可有可無？或者在你們這些有錢人眼裡，哪怕是結了婚，生了孩子，一個不如意也可以把婚姻推倒重來。」
「不，不是的。」蔣輝臉上露出深深的歉疚，嘆道，「我喜歡你，對這份感情也很認真，只是……作為一個男人，我實在不願意承認，當年的失敗是我心中的傷痛，我不願意有人把這份傷痛給割開，也不願意有人時刻的提及，可是只要跟你在一起，你了解了我那段過去，你能以後再也不追問麼？」
荊葉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樣一個小肚雞腸的女人？誰人沒有過去，我從來就沒想過，我會是你的初戀，我才不會那麼傻，好好的日子不過，追究一個在男人生命里已經消失的女人。」
蔣輝的目光有些躲閃，又道：「你父親呢，你也可以不顧他的意願？在當年那一段情，我做盡了一切方法，甚至改變自己小心翼翼刻意討好對方，極盡所能給她最好的，生怕她受一點委屈，有一點不快，結果卻還是遺憾，如今我不想要再委屈自己改變自己刻意去迎合任何一個人。」
「這怎麼能是委屈自己，改變自己呢？你娶任何的女孩子，對老丈人總是要恭敬一點的……等等，如果你稍微調查過，就該知道我跟我爸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如普通父女一樣，事實上就算我們結成了夫妻，翁婿之間只怕也沒有太多機會見面，你介意這個時候沒有道理。」
荊葉總覺得這男人一番話似乎只是找一個藉口而已，並不是全部事實，但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呢？就算是承認他曾經作惡多端，也沒什麼了吧？聽他的意思，當年自己非父親並沒有查到他什麼犯罪事實，父親也是那麼跟她說的，那麼他一見父親的面就否定了這段感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環顧了一下四周，荊葉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突然問道：「你說當年遇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她跟我差不多大的年紀，那麼她做翡翠畫多少年了？這滿屋子的翡翠畫，翡翠製品，雕刻品，大大小小怕是有上百件，不是一兩年能做得出來的吧？」
蔣輝苦笑一聲：「你問出了問題的關鍵，本來我不想要說的，這裡的許多東西，都是這些年，她陸續送來的，比如那個四季花瓶，除了雪景花瓶之外，春，夏，秋，都是之後送來的，還有這邊這幅草原牧馬圖，最新的是這邊這個大型蜻蜓立荷玉雕，是上個月送來的，跟古詩中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中描述的一樣。」
「你，你跟她還有來往？」荊葉憤怒了，「你們這算什麼？腳踏兩條船？那你跟我算怎麼回事？」
蔣輝淡淡道：「我沒見過她，甚至不知道她在那裡，只是我找到什麼特別有瑕疵的翡翠，就通過一個特殊渠道送給她看看，能不能雕刻成擺件，還有一些色彩特別的碎玉，畢竟我有幾座大型翡翠礦某些東西比較找，送去的東西，她會自己留下一部分，另一部分做成合適的物件再送回給我。」
荊葉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全身發冷，頓時明白為什麼只要一見她父親的面，這個男人就當機立斷要跟她分手，原來，真相比父親說的還要不堪，他當然沒把她當成替身，因為那個女人從來沒有在他生活中消失，自然不需要替身，不過作為一個男人，尤其是東方男人，始終還是要結婚生子傳宗接代的，不能獨身一輩子，便想要找一個看得過去，家世簡單易於掌控的女人結婚，她便是這樣合適的一個人。
虧這個男人還能說什麼真心喜歡她，這份真心能有多少？
「你沒事吧？」蔣輝看著荊葉臉色不對，關切的問道。
「別碰我。」荊葉一把甩開蔣輝的手，憤怒道：「既然你始終不能對那個女人忘情，你幹嘛還要向我求婚，不，應該說，你為什麼要談戀愛？你那麼多錢，怎麼不乾脆花錢買一個言聽計從知道真相也不多事的女人算了？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對我或者說任何一個真心喜歡你的女子傷害有多大？對你們有錢人或者說有錢男人來說，戀愛也許只是一次消遣，但是對我來說，這會毀了我的一生，如果我在結婚之後才知道真相，天啊，這太可怕了。」
「你冷靜點，我從來沒有這樣想。」蔣輝急忙說道，「過了那麼多年，我跟她沒有再見面，甚至沒有說過話，我們之間的聯繫也只是翡翠，她也許只是把我當初一個知音人，一個朋友，在她危難時刻幫助過她的朋友，如果不是你的父親，你永遠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就是見到這些翡翠作品，也不會知道它們的創作者是男是女，這樣有什麼關係呢？」
「你真覺得沒關係的話，為什麼一開始不說清楚，又或者說為什麼一見我父親的面就急於撇清關係？」荊葉傷心到了極點，她真不該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童話式的愛情，一開始她就該心生警覺。
蔣輝微微低頭，真誠說道：「對不起，到了這個地步，我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達我的歉意，你就當我是個自私自利的卑鄙之人吧，在結婚之前發現了我的真面目，逃過一劫，也算一樁幸運的事。」
荊葉只覺得越來越冷，原本的憤怒被冰冷取代，她只覺得整個人都麻木了，周圍的一切都黯淡下來。黑暗籠罩了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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