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義的書房在東廂,兩間房屋相通,外間是書房,裡間是臥室。江安義剛來化州不久,書房中的陳設不多,桌上擺著范師所著的《雲水潭話》,這是江安義從京城帶來的。當年看《雲水潭話》帶著功利之心,對先生書中的許多微言大義並沒有體會,在富羅縣江安義很空閒,重讀此書,才發現當初自己的淺薄,原本太多的東西自己沒有讀到。牆上掛著幅字,余師所書的《陋室銘》,書櫥擺放著一套《南山講要》,是魏朝如愚先生所著,當年江安義在澤昌書院沒有看完,便在書局買了一套隨身攜帶,桌上堆放著從府衙中借來的《化州地理志》,整個書房顯得很空曠。
欣菲酷愛薰香,所選的沉香皆是上乘的沉水香,住進府衙後,欣菲在江安義常呆的書房桌上也放了個博山爐。沉水香在爐中散發出樸素悠遠的香味,飄蕩在空氣里讓人覺得心靜如水,心定如石。
「沉水良材食柏珍,博山爐暖玉樓春」,江安義嘴裡念起前朝隱士羅飛的詩句,坐在椅中獨自飲茶,心神物外,悠然得趣。
「哥」,江安勇從門外探出腦袋來,剛才思雨擠兌江安義,江安勇心中有些忐忑,生恐哥哥生了氣,石頭則從軒窗的一角探出身來,小心地往屋內窺視著。
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禪境被這兩個小子破壞殆盡,江安義沒好氣地吼道:「神頭鬼臉地瞅什麼,還不給我滾進來。」
見哥哥沒有真的生氣,安勇放下心來,和石頭嘻皮笑臉地走了進來,左手中還拿著他的那個寶貝酒葫蘆,右手抓著三個酒盅。石頭手裡提著幾個油紙袋,隔老遠就能聞到燒烤的香味。
江安義將桌案上的書挪開,石頭打開手中的油紙,露出裡面的燒羊腿、牛肉乾、羊臉子還有牛肝,江安勇放好酒盅,倒滿三杯酒,道:」哥,你沒生思雨的氣吧。」
「思雨姐就是這脾氣,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不肯服輸。」石頭在一旁幫著腔。
江安義想起思雨不禁搖頭,這小丫頭向來以自己和欣菲的媒人自居,認為欣菲能嫁給自己是她幫了大忙,特別是那次江安義去滿春院被她抓獲,思雨覺得江安義去那種髒地方對不起師姐,對江安義沒有好臉色。後來江安義先娶了冬兒,思雨替師姐抱不平,越發看江安義不順眼,看到江安義總要譏諷幾句。
江安義為弟弟提親,小財迷思雨「敲詐」十枚寶石作聘禮。與安勇成親後,按說思雨該改口叫江安義「大哥」,這丫頭卻一直叫他」姐夫「,顯然是舊」恨「未消。
「算了,我才不跟她一般見識。」江安義端起酒杯,有些鬱悶地一飲而盡。面對美酒,江安勇和石頭是不甘人後的,馬上將門前杯飲盡。
「哥,你明天真有法子選出精兵?要不要我跟你說道說道。」江安勇顯然對哥哥的豪言有些不放心,如果明天搞砸了,思雨肯定又要冷嘲熱諷,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江安義拈了塊牛肉放在嘴中,瞪了一眼弟弟,道:「怎麼,你哥什麼時候吹過牛?」
話語中帶著強烈的自信,江安勇開心地笑了,繩套狩獵到制竹扇、制酥白璧、釀燒刀子、制香水,家從一貧如洗到富甲一方,從油燈下苦讀到坐鎮一方,哥哥一步步給他樹立起無所不能的形象。既然哥哥說了能選出精兵來,江安勇放下心來不再多想,拿起酒葫蘆再次斟滿酒,三人一直喝到二更天,酒乾菜盡後才欣然而散。
臥房內,思雨跟欣菲嘀咕道:「師姐,姐夫和安勇、石頭在書房喝酒,你說他們能商議了什麼辦法來嗎?」
欣菲瞥了一眼思雨,笑道:「怎麼,怕輸了?」
「嗤,我才不會輸呢,只要師姐你不幫姐夫,他們三個能想出什麼辦法來。」思雨給自己鼓氣,片刻後有些泄氣,道:「姐夫鬼點子不少,說不定還真讓他能琢磨出什麼招來。」
欣菲一掌扇滅蠟燭,道:「早些睡吧,明日就知道了。」
第二天大家起了個大早,軍營不方便女子出入,欣菲和思雨都換了男裝,五個人騎上馬奔城外的軍營。
江安義今天換了身青色的勁裝,背後背著他的殺月長刀,斜背著射星弓,腰懸箭袋,插著二十隻破甲箭。江安勇身著鐵甲,手中拿著杆銀槍,斜跨著紫檀弓,看上去英俊威武。石頭同樣著鐵甲,提長槍,腰懸弓箭,欣菲和思雨黑色勁裝,腰懸寶劍,扮成江安義的護衛。
來到軍營卯正已過,大營之中呼喝聲不斷,兵丁正在校場上操練。梅弘民得了通報,派了名親兵帶路,一路領著五人來到一處高台。高台之上遍插著旗幟,梅弘民一身戎裝,在幾名將官的簇擁下注意觀看著校場上士兵的操練。校軍場上塵煙大起,無數兵馬隨著高台上揮舞的旗幟進退穿插,塵土輝映著刀槍的寒光,一股煞氣沖天而起,整齊的呼喝聲驚得空中的白雲四散。
江安義等人到來,梅弘民沒有理睬,江安勇和石頭抱拳施禮,示意江安義悄無聲息地站在旁邊。操練進行了半個時辰,一陣金鼓之聲,腳步聲整齊,片刻之後,校軍場上的兵丁如刀削斧剁般地整齊地排列成列。一萬人馬肅立無聲,軍容整齊威武,風吹動旌旗,偶爾響起一聲馬嘶,越發顯得較場莊嚴肅穆。
梅弘民自得地側過頭對著身旁的江安義笑道:「江大人,你看我手下的兒郎如何?」
「不錯,果然是威武雄壯之師。」江安義贊道。
「我聽江安勇說,你對他麾下的五百人不滿意,非要親自挑選,現在我所部的一萬兵馬都在此,我倒想看看大人是如何挑選的。」梅弘民毫不掩飾地他的鄙夷。
他身旁的將官也冷笑著,其中一個高個道:「江大人,兒郎們還沒吃早飯,請大人早些挑,挑完大夥好吃飯。大人有錢,大概吃不軍營的粗茶淡飯,還請您帶著親衛回會野府吃香的喝辣的去。」
江安義只當耳邊風,提氣高聲道:「本官化州刺史江安義,奉聖命挑選三百親衛,剛才梅將軍和眾位將軍說你們都是精銳,那本官就出個題目考考你們,能通過的便有資格選為親衛,請願意參加選擇的將士們留下。」
那高個又出言譏道:「江大人,我怕這一萬人有八千人都通過了你的選拔,那大人可如何選拔。」
江安義暗怒,臉上卻微笑道:「這位將軍貴姓,如果你覺得容易,不妨也下場試試。」
「未將姓蔣,是軍中的游擊將軍(從五品上,梅將軍不許正八品下的將官出去參選,要不然未將倒是想試試,看看江大人的選拔究竟有多難。」蔣高個一臉無所謂地應道。
校場下留下了六千多人,江安義開出的薪俸對絕大多數人都充滿了吸引力。江安義再次高聲道:「校場往南五里地是石堂山,山上有片七葉林,請參加選擇的身著盔甲、手提長槍、腰懸弓箭跑到七葉林拾取一片樹葉,兩刻鐘之內到達校場之上算合格。」
江安義的話音剛落,校場上一片譁然。大鄭官兵制式皮甲重約二十斤,普通士兵所用的長槍是木柄鐵槍頭,有五斤左右重,背弓跨箭差不多亦有五斤,這一身上下就有三十斤了。背負三十斤的重量,在二刻鐘之內奔行十里,對多數人是個考驗,而這個考驗還僅是入選的資格。
看到校場上亂紛紛的議論,梅弘民現出怒色,高聲吼道:「吵什麼,做不到就自己退出,省得丟了老子的臉。」
立時,校場上多半人退了出去,仍站在校場中的不足兩千人。梅弘民鐵青著臉道:「江大人,你出的好題目,梅某的手下都是些酒囊飯袋,怕是做不了大人的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