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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旭奎現在不太愛回市里,因為李家鎮有唐彩霞和尖尖兒,但是他又不得不帶著頗為忐忑的心情回去,尹旭奎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傳統意義上的孝子,畢竟和翁貴怡過了這十年,習慣性的對老婆委曲求全讓他其實挺忽略老兩口的感受的。
對於和翁貴怡那段即將成為歷史的過去,尹旭奎是後悔的,他記得林文軒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說這世上所有的情侶在分手之後都會後悔,因為在一起時無論甜蜜還是辛酸最終都會成為折磨人的回憶,文藝作品裡習慣說的愛過一次不會後悔都他媽是瞎掰。尹旭奎現在想想這話深以為然,眼下醒過味來他再去回憶從初識到結婚生子,似乎真想不起來哪怕任何一點翁貴怡的心是用在自己身上的片段,兩人之間的感情其實從伊始就是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關鍵還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翁貴怡說自己是條搖尾乞憐的狗,似乎倒也沒說錯。
而所謂當局者迷,或許老爸老媽早看出來翁貴怡這一點,所以死死守著家裡舍了棺材本才倒騰出來的房子始終不肯過戶給尹旭奎,怕得可能就是尹旭奎哪一天腦子一熱把家裡唯一的一點財產也拱手讓人。
因此這一次尹旭奎不想再忽略二老的感受,他喜歡唐彩霞,但事實上達不到當年對翁貴怡的那種深情。人一旦走出了單純,就開始有了防備,即便唐彩霞再好,他也不可能像過去對翁貴怡那樣全身心的投入,二老如果對唐彩霞母女有什麼意見,他準備認真的聽聽。
帶著這樣的心情,尹旭奎回了家,到家的時候是晚上,通常逢上尹旭奎休班回家的晚上,尹母總會張羅兩個兒子愛吃的菜,讓他陪著尹父喝兩盅,然而這一次,尹旭奎進了家門之後,卻發現這待遇似乎取消了,老太太似乎根本沒什麼心思做飯,桌上只擺了兩盤似乎中午做的剩菜和一小鍋稀飯,老兩口則是正襟危坐在客廳沙發上,似乎就等著尹旭奎進門。
「爸、媽,我回來了。」
尹旭奎一進門看見父母的臉色就開始陪笑臉,老太太向飯桌那邊偏了下頭。
「回來了,先吃飯吧。」
尹旭奎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沒什麼胃口,一是因為心情,二是這段時間在李家鎮,晚上都是和唐彩霞母女倆一起吃,唐彩霞做了一手好飯,哪怕簡簡單單一碗麵,都能做的色香味俱全,把他的嘴都給養刁了。
「媽,您這叫我回來,到底要談什麼,電話里您也不跟我說。弄得還挺正式的,這話不說開了,飯也吃不順溜不是。」
見兒子這麼說,尹母也沒勉強,直接讓尹旭奎過去搬把椅子做到沙發前茶几對面,尹旭奎順從的照做,坐下來才又賠笑道:
「媽,怎麼搞這么正式,弄得跟審訊似得。」
「兒子啊,你和那個唐彩霞現在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老太太十分的直截了當,尹旭奎聽了一愣,又去瞅瞅老爸的臉,老爸倒是沖他眨眨眼皮,示意他對老媽實話實說。
「沒發展到什麼程度,我倆現在最多就拉過幾次手。」
尹旭奎真的像個坦白從寬的嫌犯,如實交待。
「嗯。」尹母點了下頭:「那就儘早斷了吧。」
「什麼?」尹旭奎以為自己沒聽清,而尹母則是又重複了一遍。
「那就儘早斷了吧。」
「為什麼?」
尹旭奎一下就急了,但還真沒那個膽量直接大聲跟父母說話,他當年死活要跟翁貴怡在一起,尹母也是這個意思,但那會兒的尹旭奎還有股子年輕人的衝勁兒,直接據理力爭,最後讓老兩口不得不同意了兩人的婚事。
「兒子啊,你多久沒見過尹小賢了?」
老媽突然崩出來的一句,讓尹旭奎有點懵,他還不習慣一個上了歲數的老太太有這種跳躍性思維,之後他想了想,猶豫的說:
「大概有幾個月,從翁貴怡判了刑之後就沒見了,不是這跟我和彩霞之間有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
尹母冷哼一聲:「當年你要娶翁貴怡,我和你爸死活攔著,覺著他家有個作奸犯科的老爸,閨女也未必是個省油的燈,可你呢,偏不聽,死活鬧著要跟她在一塊兒,你看看你們倆,現在鬧成啥樣了。你不吸取教訓嗎?」
「可翁貴怡是翁貴怡,唐彩霞和她是兩路人。」
「是啊,兩路人,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女兒,誰知道她心裡藏沒藏著別的小九九。尹旭奎,你放著自己的兒子不養,就真那麼心甘情願給別人養女兒?你到底知不知道哪一個才是你老尹家的骨血。」
尹母的語氣很重,在東北這些曾經作為重工業基地的大小城市,從尹旭奎他們這代人起就一直是獨生子女,這並不代表他們這些老輩人就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只不過當年他們這代人都是正經的國營單位職工,計劃生育時代,處於這個原因很多家庭只能無奈的接受獨生子女好這個觀念,但不代表他們骨子裡就沒保留下來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傳承,很多年之前的尹旭奎其實從來沒注意到,當他在老媽面前提到以後想要個女兒的時候,老媽的臉是有些冷的,而背地裡自打翁貴怡懷孕,尹母也從來沒少拜過送子觀音,以期觀音娘娘能送個大孫子給自己,雖然後來孩子出生之後翁家人根本不肯把孩子交給自己帶,但即便這樣老太太也高興,可以說這麼多年孩子在親家那邊每個月帶孩子的費用是一漲再漲,尹母也樂此不疲的一口應下,就是她覺得尹小賢是傳承了老尹家的骨血。
而最奇怪的是,重男輕女這種現象還往往最容易出現在女人或者說婆婆身上,至於什麼原因普通人說不明白,就像當年尹父對翁貴怡生個大孫子還是小孫女都持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但尹旭奎從來不知道那會兒只要尹父一說這個,免不了挨尹母一頓數落,說他是烏鴉嘴,容易把到手的大孫子給說跑了。而事實上網上好些女生吐槽男生家裡重男輕女有皇位要繼承,灌輸這種觀念的還真就是婆婆比較多。
「媽,都什麼年代了你怎麼還說起骨血了,再說尹小賢就不管跟了誰,不管跟我親不親,他也確實是我的骨血,這沒錯兒啊。」
「是沒錯,可你尹旭奎將來不老嗎,你不需要人給你養老送終嗎?你兒子要是不認你,等你老了,往後連個給你打幡摔盆的人都沒有,你知道不知道。」
「媽,你這觀念是不是太封建了,你好歹也是國企退下來的,不說你當年就受過教育念過書,現在二十一世紀第二個十年都快過去了,怎麼還抱著這套老思想,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
「因為你以前沒離婚。」
尹母被兒子這麼一說,臉上有點掛不住,但她還是辯駁著。
「好,咱不說封建不封建,就說科學,你知道基因吧。」
尹母的思維又跳躍了,尹旭奎瞠目結舌的點著頭。
「知道啊,剛說完打幡摔盆,怎麼又跳到基因上去了。」
「科學上講的基因,就是老輩人說的骨血,老話怎麼說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看他們老翁家,爹蹲過大牢,這連著閨女也判了刑,這就叫骨血,哦,放在現在來說那就叫犯罪基因,微信上都有專家說了,犯罪分子的子女將來犯罪的可能性比例能達到50%以上,為啥呀,天生的啊。」
尹旭奎實在是無語了,他現在特別的痛恨那些網上所謂的專家,他覺得自己現在這麼家宅難安,就是因為翁貴怡當初受到那些文章蠱惑的太多。問題恰恰老人是這方面的重災區,很多微信上的文章老人是看什麼信什麼。
「媽,要照你這麼說,尹小賢將來也有可能成為犯罪分子。」
「我呸。」
尹旭奎這話一出口,尹母登時變了臉色,一改平時慈祥的面孔,厲聲道:
「尹旭奎,你可別方你兒子,那可是你親生的。」
「那不是你說……」
「小賢是個好孩子。他將來可不會作奸犯科。」
「還好呢,他現在被他姥姥教育的不光連我都不認,甚至都覺得他媽沒犯錯。」
尹旭奎可不覺得尹小賢是什麼好孩子,反正當初剛把孩子接回家那幾天,他就發現孩子三觀歪的厲害,那會兒尹旭奎有意想就事論事給他講講道理,他剛說了個頭,孩子就不耐煩,後來還跟他滿嘴跑火車,尹旭奎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孩子變這樣不是他在姥姥家學會的還哪能是別的。
「那他也是你兒子。」
和所有在家掌權的女性一樣,尹母可不允許有任何人說自己的乖孫不好,這點她倒是和翁母屬於統一戰線,哪怕這人是自己的兒子。
「再說了,說到方兒子,奎兒啊,媽這也是為了你好,那個唐彩霞,她命硬,方男人啊。你看看她一家,她媽死的早,他爸後來也死了不說,她婆家一頭讓她給禍禍成啥了,老公公老公公好好的官兒當著給拉下馬了,男人男人也死了,你說說看,你尹旭奎有多大能耐多硬的命才能不掉跟寒毛跟她在一塊。」
「媽,你要就是為了這些才不讓我和唐彩霞在一塊兒,那咱就別嘮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就不說彩霞自己的爸媽,她公公那是因為犯了黨紀國法才落馬的,她以前的男人是因為抽白面兒抽死的,那叫自作孽,怎麼明明是別人犯得錯,都要推到一個弱女子身上?咱不說別的,就她以前那老公公,現在國家的反腐力度有多嚴你自己不看新聞嗎,連退休多少年,只要查出問題一樣要揪出來。那些落馬官員難不成都是兒媳婦方的?」
尹旭奎極力的試圖說服尹母,但看老媽臉上憂心忡忡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的話老太太一時半會兒怕是聽不進去,自己想要和唐彩霞在一起,可能又要重複一遍當年堅持和翁貴怡在一起的鬥爭方式,此時此刻,他希望一直沒說話的老爸能站在自己這頭,可轉頭看去,老爺子仿佛老僧入定般直勾勾的盯著對面牆上電視裡被調到無聲的新聞聯播,連一個眼神也再沒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