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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連著數日,大涼城裡頻頻發生命案,死者均是朝中大臣,繼沈太后之後,多位老臣相繼被殺,且都是反國師派,坊間議論紛紛,臣民怨聲載道,這矛頭便確鑿地指向了蕭景姒。
只是,星月殿裡那位,不見任何動作。
陽春時節,垂柳展葉,星月殿的杏花正是花開正艷,瀲灩了一樹好光景,涼風習習,拂過枝頭,卷著花絮紛飛,陣陣清香。
蕭景姒伸手,接了一手杏花花瓣,放在地上的籃子裡,極其耐心地挑揀著。
紫湘從殿外走來,候在一旁,待到蕭景姒採摘好了,才上前接過籃子,道「主子,鎮國侯和平邑王領著一幫兩朝老臣正跪在星月殿外,要主子您給沈太后與遇害的大臣們一個公道。」
這些老傢伙,終於坐不住了。
不過,這群平日裡滿嘴之乎者也仁義禮孝的老傢伙,除了下跪耍橫開口閉口天下公道之外,便就剩咬牙切齒大罵老天不公了,委實是無趣得緊。
蕭景姒笑笑,擒了一朵緋色的花兒在指尖把玩「這公道自然是要給的。」
巳時時分,欽南王急召常山世子回府。
算算日子,楚彧已經大半個月沒回王府了,這國師大人豢養男寵的流言也是越傳越有聲有色,當然,沒幾個敢不要命地指名道姓。
楚牧翹著個二郎腿躺在貴妃榻上,瞥了楚彧一眼,陰陽怪調地說「你這樂不思蜀啊。」
楚彧不置可否,一張俊臉端著一貫的冷漠「你叫我回府有何事?」
楚牧優哉游哉地喝他的茶,哼,就是看不慣楚彧這副蕭景姒不在身邊就極度暴躁坐立不安的樣子。
「快說,我還要回去陪阿嬈。」楚彧催促,毫不掩飾他的不耐煩和……嫌棄。
楚牧聲音驟提了好幾個度「回去?」從鼻腔中哼出一聲不屑的調調,「你是被女色昏了頭了,都忘了欽南王府才是你的窩。」
可憐他孤家寡人,終日對影成雙人,別提多晚年淒涼了。
楚彧很是理所當然「我現在已經是阿嬈的貓了,你懂什麼。」
這滿滿的得勢後的洋洋得意與沾沾自喜,楚牧確實不懂。
楚彧還嚴詞警告「以後若無事,別喚我回來,我總不歸宿阿嬈會生氣。」
楚牧翻白眼,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又感嘆了一番老年淒涼,這才道正事「三國境內,有兩股勢力在找西陵國的三皇子,應該不需多久便會入境大涼。」
楚彧惜字如金「誰?」
提到西陵,他眸底便似覆了不沐的雪,冰凍三尺。
顯而易見,楚彧對西陵極其厭惡,楚牧亦然,拉著臉沒什麼好氣地道「西陵帝。」頓了一下,繼續道,「還有太子衡。」
西陵太子楚衡,城府極深,十歲便封了儲君,不論是手段還是心機,都不容小覷。
楚彧沉下眸「目的。」
「西陵帝命不久矣,大概人之將死緬懷往昔,至於太子衡,」楚牧嗤了一聲,「草木皆兵,斬草除根。」
西陵帝曾專寵楚彧母妃沙華,故膝下子嗣極少,只得了三子,次子楚檠年少時便身亡,如今西陵帝病危,楚氏皇族太子衡專權,本是唾手可得的帝位,卻在繼位之即牽扯出了楚彧,楚衡自然不能安枕。
楚彧嗤之以鼻「自以為是。」
這西陵楚氏江山,若是欽南王府想要,也並非難事,只是這麼些年,楚彧……忙著追著蕭景姒跑了,興致缺缺。
楚牧思量著「你並未遮掩過,要查出你的身份也並非難事,彧兒,你作何打算?」
當年他將楚彧帶回欽南王府,可是連名字都沒改,一來是嫌麻煩,二來欽南王府硬氣慣了,做不出來那等藏著掖著的窩囊事,倒不是怕楚衡找來,只是,委實麻煩。
楚彧道「看我阿嬈的意思。」
楚牧眉毛一挑「你的事情管她作甚?」他就看不慣他家寶貝兒子這幅天大地大蕭景姒最大的樣子。
楚彧義正言辭「我是她的貓,以後我的事情都是她做主。」
楚彧「……」
無話可說了,楚彧被蕭景姒調教得好啊,這妻奴本質已經根深蒂固了。
「世子爺。」
菁華進屋,稟道「宮裡有動靜了。」
楚牧一副瞧好戲的樣子「又是哪只蚱蜢蹦躂了?」
菁華察言觀色,道「國師大人入獄了。」
楚彧果然臉色一變,二話不言便要走。
楚牧嚷嚷「急什麼?放心好了,這個大涼還沒有誰敢動你女人,就是有那膽量也沒有那個能耐,除非蕭景姒點頭,否則,誰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楚彧轉頭,那眼神,冰封千里,他說「你才是蚱蜢!」說完,甩袖就走了。
楚牧「……」哦,剛才他好像說了句什麼蚱蜢之類的。
擦!這麼錙銖必較!
楚牧從貴妃榻上一個鯉魚打挺「不孝子!」
他不解氣,氣得牙痒痒「白眼貓!」
冷不丁,菁華提醒「世子爺是藍眼貓。」順道科普了一句妖族的常識,「百靈貓族的眼睛都是藍色的。」
楚牧「……」
大涼三十年,陽春四月,國師大人下獄,入大理寺天牢。
天牢之外,五步一兵,嚴陣以待,順著一路明火,最里側牢房中關押的便是國師蕭景姒。
百米之外,便可聞陣陣茶香。
鳳玉卿依著牢門,笑意沛然「你倒悠閒自在。」
鐵欄之內,女子端坐在小榻上,身上蓋著貂絨的毯子,身側一張矮小的案幾,擺放了幾碟精緻的點心,一盞茶,放在小巧的銅爐上,小火溫著。
在大理寺天牢裡煮茶,怕是古往今來也僅蕭景姒一人。
她抬頭,淡淡眸光「不然?」
鳳玉卿嗪著笑,抱著手點頭「嗯,也是,你哪次都是這般不動聲色地玩陰的。」
將大涼朝堂攪得翻天覆地的人是她,置身事外坐觀虎鬥的人也是她,鳳玉卿不禁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市井聽聞的一句話這國師大人啊,總是端著一身的神仙氣,禍亂江山。
她不置可否「謬讚了。」
鳳玉卿笑著接了句「謙虛了。」
「牢門沒鎖。」
自然沒人敢鎖著著國師大人,鳳玉卿大大方方走進去,絲毫不拘泥,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地盪了盪杯中茶水,聞了聞,品了一口「你這牢裡的茶水,倒是比我晉王府的合口。」
蕭景姒將煮茶的明火捻滅了「晉王殿下若是喜歡,本國師差人給你府上送些。」
鳳玉卿似笑非笑地瞧著女子淡淡眉眼,笑道「你這算盤委實打得好,你如今在這悠哉瀟灑,將那勞什子麻煩一股腦拋給了我,光是用茶葉便將我打發了?」
國師大人下獄,這攝政大權便是個香餑餑,因著晉王與國師大人素來走得近,鳳玉卿便無端成了眾矢之的。
這風口浪尖上,站出來之人,毫無疑問,定是那不安分守己之人,蕭景姒這牢獄之災的幕後便也不打自招了,她倒好,來了個將計就計,將這爛攤子直接扔給了他。
「你這才剛下獄,老七便參了本王個助紂為虐的罪名。」鳳玉卿也不惱,好笑地看著蕭景姒。
果然,是鳳知昰。
斂其鋒芒多時,是該坐不住了。
蕭景姒續了一杯茶,不溫不火的口吻「鳳家有望問鼎帝位的天家王爺左右不過那麼幾位,有人野心勃勃,便勢必會剷除異己,即便我不獨善其身,晉王殿下又怎會安枕無憂。」
誠然,鳳知昰要這攝政大權,鳳玉卿這塊礙腳石自然是得拔除。
他笑問「你便不怕本王趁勢而上?」半真半假的口吻,帶了幾分玩味,幾分深意。
晉王鳳玉卿,若論才智,在鳳家眾位天家王爺中,當屬佼佼者,母族又是司器營都督府謝家,在朝中一呼百應,他要奪嫡,不無可能。
蕭景姒抬眸,目光淡淡「有何懼?」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兵來將擋。」
鳳玉卿傾身湊近,目光灼灼「本王最喜歡的便是你這份不輸男兒半分的氣魄。」
蕭景姒不急不緩地放下茶杯,抬手,劈向鳳玉卿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
他猛地後退,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身子,額前一縷發飄下來。
鳳玉卿不怒反笑,好不風流肆意「哦,還有身手,本王也甚是喜歡。」
蕭景姒垂目,只道了兩個字「不送。」
鳳玉卿大笑「茶葉,本王記下了。」將茶水一口飲盡,轉身出了天牢。
好巧不巧,冤家聚頭。
楚彧正匆匆趕來,見鳳玉卿從天牢裡出來,分分鐘不爽了「你來做什麼?」
鳳玉卿大大方方說「見蕭景姒。」
楚彧臉一冷,惡狠狠瞪他,中氣十足地蹦一一句「不要臉!」
「……」鳳玉卿的臉僵了,皮笑肉不笑,「常山世子,還是莫要失了風度得好。」
楚彧完全不以為然,非常之不屑一顧「本世子為何要同你這種登徒子講風度。」
鳳玉卿「……」
便沒見過這般蠻不講理又隨心所欲的傢伙!不僅如此,還一副目下無塵高高在上的樣子,楚彧警告「以後離我的世子妃遠點,如若不然,本世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而且還暴戾乖張!
鳳玉卿一貫的好風度有些端不住了「若是本王沒記錯,常山世子與國師大人並未大婚,也不曾定親,連禮聘之禮都不曾行過,何來世子妃一說?」
楚彧冷言冷語「你知道什麼,我們行過禮了。」他一本正經又洋洋得意地補充,「周公之禮。」
語氣里,全是耀武揚威!
鳳玉卿猝。
楚彧一眼都懶得瞧鳳玉卿,直接往天牢裡去,板著一張冷臉,也不說話,坐在蕭景姒旁邊,一把抱住她,一副『大爺很不爽要愛撫』的表情。
「阿嬈。」他悶悶不樂地喊她。
蕭景姒問「怎了?」
他抬頭,目不轉睛一臉認真的神色「我們什麼時候大婚?」
「你想大婚嗎?」
楚彧擰著眉毛反問「你不想嗎?」他有點鬱鬱寡歡,還有些委屈,「你都同我、同我歡好了,便不能不要我,興許阿嬈你腹中都有了小杏花了,你便忍心不給小杏花的爹爹一個名分嗎?」
小杏花……
蕭景姒囧「……」心平氣和地問,「為何這麼急?」
「我怕你又不想要我。」
他垂下眸,眼底全是小心翼翼的不確定,如此戰戰兢兢,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童。
蕭景姒愣了一下。
他越發失落了「阿嬈,你是不是沒有那麼歡喜我,不然為何我時時刻刻都想娶你當常山世子妃,你卻一點都不急。」
他啊,總是患得患失。
蕭景姒伸手摟住楚彧的脖子,靠在他肩上,聲音輕輕柔柔的「我本想平了大涼亂世之後,許你一世安穩,你若想快些,那我們便大婚吧。」
楚彧一雙好看的眸瞬間便亮了。
她失笑,偎在他懷裡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不偏不倚的視線,認真而專注「只是我身為大涼國師,本該忌紅塵情事,更不可婚嫁禮俗,我若為常山世子妃,怕是大涼臣民的流言蜚語便要沒過欽南王府的門第,而我,怕是也要被寫進大涼史書里遺臭萬年,如此,你可還要娶我?」
楚彧笑了,緊緊摟住她的腰,湊過去親她的眸子「阿嬈,世人皆恃強凌弱,我若足夠強大,誰敢說你一句,大涼的史書我也斷不會容人詆毀你一句,至於欽南王門第前的流言蜚語,我不在意,阿嬈可介意?」
蕭景姒笑著搖頭。
他親了親她唇角,輕柔地撫著她的背,問她「阿嬈,等我從西陵歸來時,我們便大婚好不好?」
蕭景姒詫異「你要去西陵?」
「嗯,西陵要改朝換代了。」楚彧將她抱起來,放在腿上,唇有一下沒一下地親著她垂在肩上的發梢,輕聲呢語著道,「阿嬈,我會在西陵稱帝,我會成為一國之君。」
「為何?」
她知道,他並不愛權勢,更懶於執政,西陵帝位他若想要,也不必等至今日。
楚彧低低沉沉的聲音像飲了酒,好聽得有些醉人,他說「我的阿嬈將會是大涼的女帝,要配得上你,我便要站上最高的位置,我要將西陵送給你當聘禮。」
蕭景姒怔怔地凝視楚彧的眼睛,他眸中溫溫柔柔的光影,倒映了她的樣子。
他說「待大涼與夏和開戰之日,我與西陵便是阿嬈你最堅固的武器。」
原來,縱有千般不喜,為了她,所以甘願。
他啊,要在西陵掀一片腥風血雨,他日,為她擋風遮雨。
她沉默了許久,千言萬語哽住了喉嚨,只道了一句話「我等你回來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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