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立韋皇宸妃為後。」
中書令李義府的奏章傳的滿洛陽皆知,然而更讓洛陽軍民們津津樂道的還在於不久前剛被御史彈劾,短暫罷相鬧的灰頭土臉的左僕射許敬宗,這次也上表附和請立韋氏為後。
至於其餘的崔義玄、薛元超以及竇德玄和韋玄貞這四相,自然更早早附和。
從來只聽新人笑,幾時聽的舊人哭。
洛陽宮中。
「宅家,樞密院諸帥奏呈到。」
李胤頭也沒抬,「誰的奏章?」
如今樞密院與中書門下並稱二府,執掌軍政。政事堂下有五房,而樞密院下有十二房,甚至還分為上下兩院,分別由樞密使和判樞密院事分領,又有樞密副使和同知樞密院事、簽署樞密院事和同簽署樞密院事等數人為副貮官。
李績為樞密使兼領上院,程咬金為判樞密院事兼領下院,蘇定方、牛進達、李社爾、李何力、秦國忠、李思力皆為副貳。
「樞密使李績,同知樞密院事程咬金等諸帥皆有奏章。」
李胤抬頭。
「呈上來。」
先翻開李績奏章,果然是對廢蘇立韋一事上奏,李績依然還是向來那個態度,「此乃天子家事也!」
然後再看程咬金的,程咬金也表明態度,說擁護聖人,聽從旨意。
再看蘇定方的,也幾乎是一個說辭。
李胤把程咬金、牛進達以及蘇定方、秦國忠和李社爾五人的奏章擺在一起,這份瞧瞧那份看看。
良久,輕笑兩聲。
「看來秦太師這是再次退讓了啊。」
這五人做為軍方大帥,皆是軍功高著,軍中威望極高,牛進達久鎮遼東,程咬金則一直鎮守著幽晉,蘇定方原鎮漠北,這些年則一直鎮守朝鮮半島。
秦國忠和李社爾兩位突厥人郡王,都是突厥處羅可汗的兒子,那是親兄弟,但秦國忠是秦瓊的義子,跟秦琅義兄弟相稱,關係向來好。社爾雖不與秦琅稱兄道弟,但有那層關係在,也是關係不錯。
在李靖、張士貴、段志玄、尉遲恭、柴紹、李道宗、薛萬徹、李思摩這些大將紛紛或老死、病死,或捲入謀反案被誅殺後,如今朝中比較有打且資歷威望皆高的,也就那麼十來個了。
其中五個都跟秦琅關係密切,李胤自然不敢輕視。
他一直在等軍方的表態,就如之前他清算長孫無忌時一樣,只有當軍方都正式表態全力支持擁護時,他才真正下手。
現在,輿論已經造的差不多,只是等軍方態度了。
李績等的態度早在他意料之外,而程蘇五帥的態度有些讓他稍意外。本以為以他們跟秦琅的關係,肯定在廢蘇立韋這事後要爭一爭的,可沒想到卻這般果斷。
稍一想後,他就明白,估計秦琅已經暗中跟他們通過氣,甚至可能是秦琅勸說他們這般表態的。
棄卒保車還是壯士斷腕?
秦琅這是要表明態度,無意違逆天子,不想插手廢后甚至是易儲的大事?甚至表明無意於朝堂之上?
可李胤並沒有放輕鬆,甚至反而眉頭皺的更緊了。
「太師啊太師。」
李胤搖頭。
秦琅表現出來的影響力太強大了,尤其是能對軍方大帥們有如此影響力,如何讓李胤心安。
蘇定方那是秦琅的親傳門生,程咬金和牛進達都是秦瓊過命的生死之交,秦國忠李社爾兄弟,跟秦家關係密切。
這些大帥往下一點,如今正當年能打的那些大將,如程處默、牛見虎、薛仁貴、劉仁軌、梁建方、高侃、席君買、王玄策這些人,那都是被稱為秦門弟子的。
哪怕秦琅離開中樞多年,可現在幾位大帥的奏章一上,就讓李胤心中不安了。
「我李家的天下,難道是太師當家?」
先前李胤繼位為帝,但真正當家的卻是長孫無忌,他用了十幾年時間,才徹底掃除了長孫無忌一黨,終於拿回了權力,可沒料到,秦琅不在朝中,卻也還有如此影響力。
「宅家,樞密院又有奏章進呈。」
「嗯?」
李胤望著前面的這些奏章,又有?
內侍再次將樞密院奏章呈上。
擺在最前面的是同知樞密院事、兼領朝鮮經略宣撫使的蘇定方的,剛才蘇定方那道奏摺是表示對皇帝的忠心和擁護,而這道則是一道辭呈。
請辭同知樞密院事職,理由是鎮守朝鮮於外,實在是不能兼顧樞密院的職事,所以請辭。同時,蘇定方還以朝鮮如今已經平穩,因此認為朝廷沒有必要再一直設宣撫經略使,自請撤回。
再看程咬金、牛進達他們幾個的奏章,也都是辭章。
「以退為進,還是以此為要挾朕?」
李胤盯著這些奏章,捏著下巴思量,數位樞密院大帥的辭章,當然不同尋常。如果沒有前一道擁護的奏章,只看這幾道辭章,李胤必然大怒,認定他們這是藉機要挾。
但現在,他也有些猜不透。
但有一點,卻讓他確定,就是他們五人表章同時送來,透露出的卻是一致的行動,這背後必然是提前串連好的。
這是大忌。
不過對於這幾位軍功著著,資歷威望極高的大帥,李胤得慎重處理,這不比處置來濟或崔敦禮等人,就算他們是宰相,但皇帝要處置起來也不是太麻煩,可處置樞密執政,尤其是還在邊疆統帶大軍的邊帥,就得小心之又小心了。
「召李義府、許敬宗前來。」
李胤沒召另外四位宰相,因為他們雖然更聽旨,但能力卻不如李許二人。
二人入宮。
李胤把樞密院前後兩批奏章扔給二人看。
「如何?」
李胤端著茶杯問。
許敬宗小心措辭,「陛下聖明,軍中將帥莫不擁護。」
李胤望向李義府。
「臣以為。」
「程牛等諸位大帥,一來確實鎮守邊疆,久不在京,確實不能兼顧樞密院事務,既不能勝任,辭職也屬正常。」
可皇帝卻只是搖頭。
李義府趕緊又道,「東境兵戈已息,不如召幾位大帥回朝,仍歸樞密院執掌戎政。」
皇帝卻仍然搖頭。
這時許敬宗出聲了。
「先接受幾位大帥的辭呈,免去其樞密院職,然後調任其它不太安寧的邊疆地區,為大唐安穩,繼續發揮柱石之效。」
許敬宗這話一出,果然李胤點頭了。
如果僅僅是免去樞密院職,那麼這幾員大帥仍在邊境,仍統領大軍,這反而有可能刺激到他們,就怕萬一。
可如果免去其邊帥之職,召回樞密院任職,李胤也不放心。
現在許敬宗提出先免去他們樞密院職,然後來個大對調,離開這幾位大帥長期鎮守的邊疆地區,換到其它邊地去,這樣一來,兵將分離,跟他們的老部下分開,就算他們還是有什麼想法,但脫離了舊部心腹,到陌生的新邊疆地區,也很難再有什麼威脅了。
最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朝鮮、幽晉、遼東諸地,都是在北方沿海地區,而皇帝最忌憚的太師秦琅,其呂宋在南海,都是沿海,一旦到了最壞的時候,那麼他們就能南北相連,互相呼應,這是皇帝最擔心的。
不怕一萬,總怕萬一嘛。
「加盧國公程咬金從一品驃騎大將軍,遷左衛大將軍職,調青海道宣撫經略使。」
「加越國公牛進達正二品輔國大將軍階,遷左武衛大將軍職,調黔中道宣撫經略使。」
「加邢國公蘇定方從二品鎮軍大將軍階,左驍衛大將軍職,調朔方道宣撫經略使。」
「歸德郡王李社爾加輔國大將軍,右衛大將軍,調湖南道宣撫經略使。」
「懷化郡王秦國忠加驃騎大將軍,右驍衛大將軍,調蒙池、昆陵宣撫經略使。」
······
從朝鮮、遼東、幽州、并州、漠北五地,調到青海、黔中、朔方、湖南以及西域,連職務也有變動,程咬金等原鎮守邊地,多是以行營大總管、以及大都督或大都督府長史等職事鎮守一方。
如今卻是授的宣撫經略使頭銜,這與戰時的行營大總管,或駐守時的大都督等職銜可就相差很遠了。
「如若他們不奉詔,當如何?」李胤又問。
雖然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李胤清楚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他在下達這調令前,必須考慮好任何可能的後果,必提前做好預案。
李義府咬牙。
秦瓊秦琅父子是他的恩主,可如今坐到這官位,有些東西必須取捨。
「敢抗旨不遵,便是圖謀不軌,可就地格殺,先斬後奏。」
李胤轉頭望向許敬宗。
「陛下可先以慰問邊鎮的名義派出使者前往,先向邊鎮中忠於陛下、朝廷的一二將領宣示秘旨,然後再召程牛等宣讀正式調令,若他們抗旨不遵,便可直接令接受秘旨的將領將其斬殺或是逮捕送京。」
李胤點頭。
許敬宗果然更老道一些,處處想好了萬全準備。
程咬金等就算在軍中威望再高,可一鎮之中,總不可能都是他的心腹,只要提前準備好,就可以不給程咬金等萬一反抗的餘地。
「好,這事就按你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