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來到了堡中最深處,大門緊閉,秦琅一腳就踹了開來,承乾披頭散髮的躺在廳中,寬袍大袖披頭散髮,甚至衣衫不整,搞的就跟晉代時那些服五石散的士大夫一樣。
頹廢無比。
門被踹開,陽光灑入,風也跟著吹入,承乾打了個冷凜,睜開眼睛,大怒,「誰?」
「放肆!」
他還沒說完,秦琅已經直接揮動鞭子抽在了這位太子殿下的身上。
啪的一馬鞭下去,太子那件披散的絲袍都抽裂開來,太子的背上立即泛起一道血痕,火辣火辣的。
「誰敢找死?」
「秦琅!」秦琅怒聲說完,接著又是一鞭,「起來!」
承乾被抽的跳了起來,躲到一邊,揉了揉醉意新惺松的眼睛,看到凶神惡煞的秦琅,還以為自己在做惡夢。
秦琅看他發愣,直接又是一鞭子甩過去,拍的一聲,抽在承乾腿上,抽的承乾跳了起來。
「你做什麼?」承乾怒吼。
「你看看你又在做什麼?」秦琅用馬鞭指著承乾破口大罵,「你還有半分樣子嗎,瞧瞧你現在?跟個混吃等死的廢人有什麼不同?」
承乾氣極,「關你屁事!」
秦琅再次舉鞭,張亮趕緊衝上來抱住秦琅,「萬萬使不得啊。」
「滾開,這裡沒有你的事,否則連你一起抽,你個廢物!」秦琅連張亮一起罵,張亮氣的滿面通紅。
承乾也紅著臉,「張亮你滾開,讓他抽,今天我倒要看看,他秦琅多有本事,能不能把我抽死在這!」
魏昶和劉九看了好一會熱鬧,這時才上來勸架。
秦琅馬鞭被奪走,仍指著承乾鼻子大罵,「皇后對你多好,現在病重,就盼著你回去見最後一面,可派了一拔又一拔人來請你,你倒好,跟個天王老子一樣請不動,你眼裡還有父母嗎,還有君上嗎?」
「你放屁,敢詛咒我母后!」
「我詛咒皇后?你問問這些洛陽來的使者,誰敢拿皇后的病情說謊?誰敢?誰又能詛咒皇后,誰肯?」
「你不過是傷了條腿,就不肯見人了?見不得人了?你運氣還是好的,哪一場戰爭,不是傷亡無數,相比起那些戰死的,你這個算什麼?你起碼還有命在!好些人不是死了,就是廢了,你只是瘸了,好多人是眼睛都沒了,或者手沒了腳沒了,沒了!」
「你還能走能跳能騎馬,只是瘸了一點,有什麼?」
承乾紅著眼睛,「瘸了一點而已?」
「我打了這麼多仗,身上的傷不比你少,當初你非要冒險用兵的時候,就要考慮清楚後果,不論什麼結果,你都要接受他,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逼迫你,甚至若不是你是太子,還得追究你的罪名,你一意孤行,非要冒險用兵,導致多少不必要的傷亡,跟著你的兩萬精銳騎兵,戰死了八千,重傷殘疾了五千多,最後剩下六千多也人人帶傷,你說你算是個合格的將帥嗎?這些關隴精騎,每一個都是百戰餘生的老兵,都是大唐最寶貴的將士,他一戰就折損了這麼多,你個敗家仔,你還有臉在這自怨自艾,把鞭子給我,我今天要好好抽醒他!」
秦琅破口大罵,毫不留情。
「來來來!」承乾扯爛衣袍拍著胸膛沖秦琅紅著眼睛吼道。
秦琅甩開張亮,沖了上去,承乾不示弱的跟秦琅扭打一起。
張亮想去勸架,魏昶攔下他,「你可別誤傷了太子。」
那邊秦琅倒也沒真下死力揍承乾,兩人一頓拳腳,秦琅專找承乾皮糙肉厚的地方下手,沒一會承乾被秦琅干翻在地,秦琅脫下鞋子,拿鞋底在承乾屁股上狠抽了十幾下。
「這一下是替聖人抽的。」
「這一下是替皇后抽的。」
「這一下是替戰場上那些本不該死的將士們抽的。」
「這一下是替我自己抽的······」
半天后,承乾一屁股鞋印子,被抽哭了。
「還是個男人的就給我收起眼淚,別哭哭啼啼跟個娘們一樣,趕緊收拾一下,現在就隨我回洛陽,希望還能見到皇后最後一面,否則你就永遠是個不孝之子,你會遺憾終身,內疚一世!」
「我娘真的病的這麼嚴重?」
「廢話少說,趕緊走,希望還來的及。」
承乾紅著眼睛,慌了。
「不可能,我上次見母后的時候,她還那麼好,她還那麼年輕,才三十多歲,比你也大不了幾歲。」
「皇后向有氣疾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還沒遷去洛陽時,就已經很嚴重了,你先前不也是度人入道為皇后祈福嗎?」
「可後來我娘來信說她氣疾好多了,還讓我不要再去度人入道、恢復寺觀等勞民傷財之事的。」
「那是皇后騙你的,你打著為皇后祈福的名頭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會讓皇后越發難過而已,對病情不但沒有半點幫助,反而讓皇后失望傷心······」
看著承乾愣坐在地上,秦琅火氣不打一處來,今天反正抽也抽了,揍也揍了,也就不在意那麼多了,他上前兩步一把拎起承乾就往外走。
外面有一方荷塘,只是此時塘中沒有荷葉蓮花,只有半塘殘水。
秦琅提著承乾來到塘邊,一把將他腦袋按進水中。
三月的水乍暖還涼。
承乾洗了個冷水頭,瞬間打個了激靈。
「清醒了沒有?」
承乾咬牙怒視秦琅。
「那就再洗一下!」
說完,他把承乾的頭又往了下去,承乾在水中拼命掙扎,搖頭晃腦,濺起無數水花,旁邊的張亮和旅賁將領等看的是觸目驚心,卻沒有一個敢上來的。
他們很相信衛國公不會真的傷害太子。
這段時間以來,其實大家對太子的頹廢也是十分不滿的,只是心裡又有對太子斷腿的同情,所以有些縱容和無奈。
現在碰到衛公這麼收拾太子,雖然覺得有些狠了點,可心裡卻又覺得莫名的爽快。
太子就是得有人這麼收拾一下才行,否則太讓人看不下去了。
「夠了!」
承乾大吼一聲,扒在岸邊大口喘著氣,「我跟你回!」
秦琅鬆開承乾,「給太子沐浴更衣。」
承乾回頭狠狠的瞪著秦琅,「用不著,拿兩件衣服來孤就行,去備馬!」
午後,陽光有些刺眼。
承乾抹了把臉上的冷水,張亮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遞給承乾擦水,結果承乾卻根本沒接,他把自己那件被秦琅抽出了幾道裂痕的絲袍脫了下來,擦了幾下頭髮,然後似乎覺得不爽,扔下衣服,乾脆一瘸一拐的又走回水塘邊跳了下去。
張亮驚慌,「殿下,使不得。」
承乾沖他怒道,「滾你娘的,鬼叫什麼,難道以為老子想不開投水自盡?就這麼點水,淹的死人嗎?老子就算再想不開,也不可能在這破水塘里自盡,滾你娘的。」
張亮自討了個沒趣,訕訕的退到一邊,卻沒走。
秦琅卻只是站在塘邊冷眼看著。
那邊很快有人取來了承乾的衣冠,承乾也只是在水中胡亂的洗了幾把,也很快上來,擦乾淨身上的水,在眾人面前脫的赤溜溜的,再換上衣物。
秦琅看到承乾的那條腿上有條很大的疤,疤痕還很新,戰場上縫合的針腳如同一隻大蜈蚣十分醜陋的趴在那。
太子穿好衣物瞪了秦琅一眼,「看夠了嗎,好看嗎?」
秦琅只是道,「走吧,還能騎馬吧?不能騎馬,我給你叫輛馬車。」
承乾羞惱的瞪著秦琅,「我們可以賽一賽!」
幾個月第一次出堡,承乾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愣了有那麼盞茶時間,然後翻身上馬。
上馬的姿勢受了些影響,但太子拒絕旅賁扶他,他自己踩鐙上馬,然後一揮馬鞭,直接縱馬而出。
秦琅也立即策馬追上。
承乾一氣不停,一直快馬加鞭,在路上狂奔疾馳,秦琅在後緊隨不舍,劉九、魏昶還有一眾洛陽使者,以及護衛的太子旅賁也縱馬狂追。
這一跑一追就是兩千里,跑了七天七夜,比秦琅來時多跑了兩天。
承乾與秦琅路上一句話都沒說過,兩人一直沉默著。
太子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憤怒和不滿,秦琅也始終沒去跟他道一句歉,兩人就這麼一路跑到長安。
長安城也沒進,承乾從蕭瑀他們那得知皇后確實病危,於是馬不停歇又繼續往洛陽跑。
長安到洛陽,八百里路。
承乾硬是一氣不停歇,一刻也沒肯停,路上經過驛站便換馬,跑了一天一夜,抵達洛陽城外。
到達洛陽城下時,每個人都快跑散架了,好多洛陽使者甚至都直接落隊了,遠遠被甩在幾百里外。
饒是精銳的旅賁騎士,也是暗暗叫苦。
秦琅更是在路上跑了快一個月,從昆州到長安,長安又到海晏,海晏再到洛陽,前後跑了差不多九千里。
整個人精疲力盡,可把太子帶回了洛陽,也不枉辛苦。
承乾打馬入城,御街奔馳,引的金吾衛驚動,可當他們想要圍堵捉拿這膽大狂妄之徒,卻驚訝的發現,那個在前面跑的好像是太子殿下,而跟在後面的好像是衛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