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坐鎮中軍,聽聞前鋒游奕軍輕騎來報,說吐蕃人伐木推石挖溝堵塞破壞谷道,唐軍難以前進,馬上讓人取來地圖觀看,待看清楚後,也不由的打聽對面蕃將是誰。
「這個僧果米欽倒是狠辣,你看他選的這個阻擊位置,恰是我劍南軍三路兵馬最後匯聚之處,不管是左路的寧遠軍和靜邊軍,還有右路的保寧軍、平羌軍和天寶軍,又或是我中路的前鋒游奕、踏白兩軍,加上中軍的忠武、背嵬兩軍,我九軍最後都是要在麥窪河畔的這個谷口匯聚。」
就三萬人堵在這個口上,卻是扼守了唐軍必經之處,不打通此處,也無法繼續追擊吐蕃軍,更沒法趕往河曲與羌部合圍聚殲吐蕃軍了。
「看來諸羌的形蹤已被泄露了。」
「這些羌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忠武軍使存孝恨恨道。
「其實倒也沒什麼,十萬騎兵,想要完全隱藏也不太可能,吐蕃畢竟已經往這邊去,肯定是要派偵騎開路的,不可能藏的住,能把形蹤隱瞞到現在,都已經非常不錯了。說到底,不管用什麼計策謀劃,最後總還是得兵刃相見的。」
秦琅比較想的開,其實就算吐蕃現在發現,也晚了。
別看這個僧果米欽用兵老練,速度也快,但他就那三萬左右人馬,如何攔的住唐軍?
要知道,這次出松州的九軍,加上協從的團結營、蕃部兵,除去留守看家的也還整整八萬之數,一個戰兵配兩個蕃兵來算,正規精銳唐軍也兩萬五以上了。有這麼多精銳,別說一處臨時的野戰營寨,就算是一座堅城,秦琅也有把握拿下的。
「三天太久,最多一天,就得打通。」
「傳令,各軍加快速度,火速趕往麥窪河谷,各部到達之後不必休整,立即向吐蕃殿後阻擊之軍發起攻擊,讓他們左右難顧,打到他們崩潰為止,超過一天時間沒攻破,到時唯諸將是問!」
於是乎,秦琅的親兵騎士四下而出,飛馳奔走,將節度帥令傳遞於各軍。諸軍將們也顧不得休整了,甚至都顧不得陣形了,全速前進,爭先搶時,騎兵先行,步兵隨後,輜重等也不管了。
先到先打,不必等後面的,路上也不必保持陣形,反正也不怕襲擊,敵情都已經明了。
九軍八萬人馬,分成三路,齊頭並進,殺向曲窪河谷。
游奕和踏白兩軍本來已經休整了一夜,接令之後自然也是立即發起了攻勢,向來殘酷的丘行恭更是不計死傷的下死命令進攻,西山羌擅長山地,於是他們為前驅,唐軍甲士持弓弩隨後遠程火力支援。
山谷地形狹窄,又兼到處是倒伏的樹木樹葉、亂石溝壕等,但當唐軍不顧一切的開始推進的時候,依然還是憑著強大的火力優勢,迅速把吐蕃的那些弓弩手打的節節後退。
唐軍不斷往前推,然後後面的人也不清理谷道了,緊接著跟上。
山谷里,弓矢亂飛,喊殺震天,當雙方都開始短兵相接,在谷中亂戰的時候,明顯吐蕃人的弱勢就完全呈現出來了,一是兵力不足,二是裝備不強,更加上唐軍在氣勢上遠超吐蕃軍,於是僅用了半天時間,丘行恭和郁孤尼甚至都沒等到後面部隊到來,就提前打通了原計劃要用三天緩緩推進清理的山谷,直接打到了谷口。
谷外,寬闊的曲窪河谷灘原上,僧果米欽催促著吐蕃軍民用了不到一天一夜的時間,已經挖出了三條壕溝,立起了兩道柵牆,還在不斷加深加寬壕溝,加固加高寨牆,甚至拒馬牆也越插越多。
從谷中退出來的吐蕃敗兵,紛紛沿著壕溝上的棧道退入營寨。
吐蕃守軍把壕溝上的棧板一抽,倒是讓追擊的游奕踏白兩軍一時無奈。
丘行恭趕到,看到吐蕃人的工事,只是冷笑了幾聲,然後調來弓弩手沿壕溝先擺下弓弩箭,穩住谷口,凡靠近過來的吐蕃兵都射殺,接應後面的兵馬出谷,又留下部份在後面開始放開手腳清理谷道。
「伐木,挖土!」
又不是只有吐蕃人會伐木挖土,木是現成的,就谷道里有那些被吐蕃人之前伐倒堵塞道路的樹木,這次直接削去樹枝運出來,正好既能疏通谷道,又可以用這些樹木簡易加工成架設壕溝的棧板。
僧果米欽在營柵中靜靜的看著這邊,卻並沒派兵過來爭奪,反而只是下令繼續在營內新挖一道壕溝,再立柵牆,他明顯打算據地死守,以守對攻了。
等到黃昏時分,游奕踏白兩支前鋒軍,已經基本上把谷道清出一條路來,並在弓弩手的掩護下,把吐蕃營外的第一道壕溝拿下,逼近了第二道壕溝和拒馬牆。
雙方開始弓箭對射,激烈爭奪。
而此時,左右兩路的五個軍,數萬人馬,也開始有騎兵先頭趕到,吐蕃人一下子得面臨左右兩面的夾擊,守御更加艱難。
臨時的營寨就那麼大,壕溝、木柵、拒馬也沒建好多少,開始只正面迎戰游奕踏白兩支前鋒輕騎軍還好些,畢竟他們強於機動,攻堅這塊弱些。
可當左右兩路的兵馬也從兩面趕到,情況開始不一樣了。
唐軍數量不斷增多,吐蕃人很快營寨外圍工事一道道都失守了,靠著柵牆拒馬還在勉強支撐,可唐軍已經開始在聚集剛趕到的步兵。
那些大弩床也開始在組裝,甚至有小型投石車。
更別說重步兵們正在輕步兵們的幫助下披上厚重鐵甲,武裝到牙齒,那些巨大的長牌,那長長的鐵矛、步槊,森冽的陌刀、重斧,無一不顯示出他們猙獰無比的攻堅能力。
那些簡易的吐蕃寨牆,明顯很難在他們的集團衝擊之下堅持住的。
吐蕃人絕望的看著如螞蟻一般從三面匯聚而來的唐軍,還有跟隨在唐軍中的許多羌部蕃兵,鄉勇團結。
「唐人怎麼來的這麼快?」
僧果米欽盡力了,本以為能夠擋住唐人三天以上,甚至能擋個七八天十天的,可誰想到,僅僅只是一夜一天而已,甚至這一天都還沒有過去。
隨著號角嗚鳴,唐軍的弓弩手們率先發威了。
無數的弓弩對著營寨射來,漫天的箭雨把天空的光明都遮擋了,營寨上空為之一暗,然後是尖利無比的嘯聲。
一陣接一陣的箭弩雨就沒停過,那些箭好像不要錢一樣的潑撒而下,緊接著在一面面戰鼓的敲擊聲中,唐軍的步兵們開始向前整齊推進。
他們舉著大盾,穿著鐵甲,甚至喊著戰號前進。
吐蕃那面寨牆,在他們的戰號中顯得無比的脆弱單薄,吐蕃戰士甚至無法在寨牆上立足,根本沒法站起來,在那密集的箭雨下,只能舉著盾牌蹲在地上縮成一團。
一旦站起來試圖阻擊那些逼近的步兵,往往還沒射出兩箭,就會被唐人的弓弩射殺。
而在堵路修寨的時候還有不少作用的兩萬庸民,此時在這種陣仗時,卻已經沒什麼作用了。
他們手裡只有簡易的長槍,還有烏朵。
烏朵本是庸民們平時放牧時,用來驅趕牛羊的東西,用氂牛牛捻成粗線再編成毛辮,毛辮上端再做一個套環,使用時將套環套在手指上,另一端編一個巴掌大的烏梯,用來放石子或土塊,要趕牛羊時,用手捏住烏朵兩端,烏梯內放上石子或土塊,提鞭揮掄,然後對準目標放開一端,便能擊打百步之遠。
庸民們在放牧時長期使用烏朵,往往能夠百發百中,就算用在戰場上,也是一種既便宜又方便還效果不錯的武器,放上硬石子砸到敵軍身上,若是沒有甲防禦,也是輕則受傷,重則斃命的。
但問題是現在這些缺甲少盔的庸,連寨牆都上不去,那麼密集犀利的弓弩掩護下,他們上去就是送。
唐軍步兵在弓兵掩護下,舉著大盾持著長矛,用木板鋪平一道道壕溝,砍倒一堵堵拒馬牆,終於來到了營柵之前。
拋出鉤索鉤住木柵使命拉,揮著大刀重斧一頓猛砍,還有乾脆抬著木頭撞的。
吐蕃軍這時也顧不得傷亡,拼命的防守,對著寨牆前的步兵們拼命的放箭,可唐軍戰鬥意志更強,而且他們本身防禦也都不錯,傷亡並不算太大。
持續不到半個時辰,吐蕃人的簡易木柵就連續被拉倒了幾段,步兵們蜂擁而入,砍瓜切菜一般。
而早在後面集結待命的騎兵們,更是如見了腥的貓一樣,在軍旗的指引下,鐵蹄如雷,往著崩潰的缺口殺去。
僧果米欽提著長刀,雙眼赤紅髮了瘋一樣的帶著部下左擋右守,可終究獨木難支,越來越多的吐蕃兵被唐軍砍倒,營寨的缺口越來越多,最後徹底的失去作用,因為進入的唐軍太多了。
數里的戰場上,殺成了一團。
而此時唐軍卻還在源源不斷的從三條山谷道中開赴過來,一出山谷,立即就殺奔戰場。
泰山壓頂般。
吐蕃人徹底絕望了,他們在僧果米欽這位猛將的帶領下,硬是頑強奮戰到了黃昏之時,然後才被徹底的擊潰。
接下來,是唐軍的殺戮時刻,吐蕃軍已經開始四散潰逃,唐軍點起火把追殺吐蕃軍。
月黑風高星稀,卻然掩殺意,唐軍殺紅了眼,根本不鳴金收兵,一路追殺過去,窮追不捨。
月上中天,全軍統帥劍南節度使秦琅,也在背嵬和忠武兩軍的護衛下趕到了戰場,此時戰場殘破,血腥沖天,吐蕃卻早已潰敗逃散,唐軍仍在追擊。
秦琅限一天內攻破吐蕃殿後之軍,諸將做到了。
「傳令各軍停止追擊,就地集結休整,小心防備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