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矯情的人,自有對付他的辦法,李素不慣他這毛病。
說走就走,李素的腳步沒有一絲停頓,李治呆呆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李素快走出房門了才反應過來。
「子正兄且慢!治知錯了!」李治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
「子正兄若棄我,天下皆棄我也!」
李素回頭眨巴著眼:「你自己都說不是當太子的料,咱們繼續一條道走到黑我看沒這必要了吧?」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李治無比堅定地點頭:「治若不當太子,遲早性命不保,爭太子不為權力富貴,只為給自己保命。」
李素哼哼:「不傻呀,心裡什麼都明白,那你剛才還跟我說什麼……」
「屁!」李治果斷開啟自黑模式,而且下手非常狠,對自己一點也不客氣:「……治剛才說的全都是屁話,如一股茅房裡吹出來的風,嗯,不僅臭不可聞,而且余臭繞樑三日而不絕。」
李素呆了半晌,然後立馬改了口風:「好,我決定繼續幫你了。」
這下換李治發呆了:「呃,子正兄改變主意為何如此快?」
李素嘆道:「罵自己都罵得如此惡毒的人,一定是條不可多見的漢子,這種人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我突然對你有信心了。」
李治不由大喜,神情甚至有些得意:「是嗎?我真能成就一番……」
話沒說完,李治忽然覺得不大對勁,馬上換了一副幽怨的表情,很譴責地看著他:「……你又拐著彎的罵我。」
李素一臉正色道:「胡說,我明明在誇你,這都聽不出來嗎?」
李治又懵了:「是……是在誇我嗎?」
李素暗嘆這孩子沒救了,表情卻一本正經地道:「當然,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三國演義吧?那個戰亂的年代裡,但凡能被稱為『英雄』的,都有著自己獨特的本事,比如曹操,他的本事就是不要臉,在潼關被馬超打敗追擊時,又是割須又是棄袍,身為一軍主帥,失敗時為了保命什麼尊嚴體面都不要了,因為他知道只有保住命他才能翻盤的機會,至於尊嚴體面什麼的,全都是浮雲……」
李治一臉受教地連連點頭。
「知道劉備吧?他的本事也是不要臉,跟東吳借了荊州,借了便不打算還了,孫權三番五次去催,劉備就想方設法賴賬,催了一次又一次,為了賴賬關二哥甚至都敢單刀赴會了,可見賴賬的精神早已刻進桃園三兄弟的骨子裡了……」
說著李素臉上泛起嚮往之色:「……一塊那麼大的地盤,居然讓他們賴了幾十年,我若有這種本事該多好。」
李治懵懂地道:「子正兄的意思……我也有不要臉的本事,所以能成就一番大功業?」
李素斜瞥了他一眼,道:「你又在罵自己了,我的意思是你和他們不同,你平時的表現很慫,但我知道你只是被套上了韁繩而已,一旦掙脫韁繩,你瘋起來連自己都咬,這個本事很獨特,好好保持下去。」
李治:「…………」
跟這種人怎麼聊天?誰來教教我?
李素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漸漸斂起,道:「李治,我一直認定你是大唐未來的太子,我也一直堅信你當上皇帝後會創下一番不遜於你父皇的文治武功,所以在你樣樣不如魏王的時候,我能毫不猶豫地輔佐你,幫助你,我一個外人都能如此相信你,願意為你賭上全家性命,你為何卻如此不自信?」
「若連你都踟躕猶豫,你身邊的人如何肯傾力幫你?原本對你有著極大的信心,可你的消極態度卻會一步一步將我們的信心削弱,最後摧毀,到了那一步,你就真的不適合爭太子了,若不想被下一任帝王賜毒酒,還不如現在收拾了行李遠渡重洋,保住自己的性命。」
李治聞言頓時動容,直起身朝李素端正行了一禮,感激地道:「子正兄實乃治的良師益友,聞君一言,如悟大道,治受教了。」
李素笑著扶起了他。
類似的「受教」場面,已經有很多次了。李素不是囉嗦的人,可李治身上的缺點和不足實在太多,這樣的性格和能力,是不足以當太子的,如果不改一改,將來他當了下一任的皇帝,對百姓可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李素只能儘自己的能力教他,為人處世也好,帝王心術也好,自己知道的,絕不會私藏半點。
李素喜歡這個年代,越來越喜歡。所以他希望大唐能夠越來越好,皇帝一代比一代強,大唐維持數百年的盛世不衰,自己的逍遙日子才能越過越舒坦,自己的下一代,下下一代的日子也不會差。
所以,「家」與「國」從來都是有關聯的,國若孱弱,家業再怎樣興盛,富貴不過三代。國若強盛,家業再艱難,終歸有條活路。
「那麼,子正兄,現在治已身陷絕境,該如何脫此困境?」李治終於問到正題上。
「你問我,我問誰?」李素白了他一眼:「反正我沒辦法,要不你乾脆伏首認罪,就算被削爵貶為庶民,也不耽誤咱們喝酒吃肉捉魚打鳥,你覺得咋樣?」
李治:「…………」
剛剛給我灌了那麼大一口雞湯,我好不容易提起了精氣神,結果你又給我泄了氣。
……你是仇家派來氣死我的嗎?
可憐巴巴地看著李素,李治表情很痛苦:「子正兄,……莫鬧了,我現在很焦慮呀,馮渡被刺一案里,原本我的嫌疑是子正兄安排的,可是現在,不知從哪裡冒出個被滅了口的馮府下人,我身邊那個侍衛也莫名其妙變成了幫凶之一,原本我只是有嫌疑,現在倒坐實了鐵案,我如今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李素尷尬地乾咳了兩聲。
這事歸根結底是自己辦砸了,是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猝不及防下被長孫無忌來了個將計就計,打了個漂亮的反擊,僅此一招便將自己和李治陷入了被動。
下一步怎麼辦?李素確實沒想明白,古代人沒自己想像的那麼蠢,自己也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聰明,活了兩輩子的人,在那些老狐狸眼裡還只是個生瓜蛋子,自己想要算計他們得費盡心思,而他們想要算計自己,只需要轉個念頭。
這就是差距,跟活了幾輩子沒任何關係,他們的城府算計都是腥風血雨里錘鍊出來的,說是人生智慧也好,說是老謀深算也好,總之,經歷過風浪的人,才不會怕風浪,相比之下,李素經歷的風浪還不夠,兩輩子都不夠。
沉吟許久,李素看著李治,很嚴肅地道:「首先,你絕不能認罪,但也絕不能扯著嗓子喊冤,你越喊冤,你父皇就越會認定你是兇手,還是當初的計劃,你就沉默,那種沉冤難雪的沉默,懂嗎?」
李治使勁點頭,這條演技二人上次練過,很熟。而且這一次根本不用演,李治現在本比竇家的鵝還冤,使勁擰一把,往外滴的全是苦水。
見李治一臉門清的點頭,李素稍微放了心。
沉默片刻,李治忽然道:「那個所謂的馮府下人,還有我身邊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侍衛,他們都是……魏王兄和舅父安排的?」
李素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吱聲。
李治秒懂,神情忽然浮起幾分悲傷,眼眶有些發紅了。
「我……我也是長孫皇后所出呀,從小到大,我從未失過禮數,舅父大人他為何,為何……」
語聲漸漸哽咽,李治越說聲音越小,可那股悲傷的氣息卻愈發濃郁,沉重。
李素抿了抿唇,拍著他的肩,道:「親情在權力和利益面前,算得什麼?同是舅甥,長孫相輔佐魏王而加害你,說到底,還是因為利益牽扯,魏王親關隴門閥,而你,則被你父皇賜婚山東士族,你們的路不同。」
李治使勁吸了吸鼻子,道:「我明白。」
李素嘆道:「這件事裡,沒有所謂的正與邪,只是二嫡之爭而已,不論誰贏誰輸,最終的結果都無法證明誰是正義誰是邪惡,你的舅父同樣也是如此,幫誰不幫誰,他都是出於利益的考慮,他的任何決定與親情無關,李治,男人越長大,越要明白這一點,感情和利益要分開,未來你若變成了你舅父那樣的人,我也不會奇怪,那說明你真的長大成熟了,只是,當一個人眼裡只看得到利益的時候,他的人生里也就只剩下利益了,活著未免太可悲,從內心來說,我實在不希望你變成這樣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變成了這種人,我仍祝你一生如願如意,只是我已不敢再離你太近。」
李治頓覺驚訝,愕然道:「子正兄為何突然說起這個?而且,我怎會變成舅父那種人!」
李素微笑道:「男人長大後,總會變成自己少年時討厭的那種人,因為老天會掐著你的脖子逼你不得不成為那樣的人,當然,也有不願妥協的,這種人最笨,也最難得,呵呵,最難得的笨……」
見李治的表情越來越茫然,李素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往下說了。
純真的東西,在漫長的生命里只是一閃而過,每個人為了活下去,為了活得更好一點,為了掌握更多的權力和利益,終歸都會變成純真年代時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感情和利益,本就是勢不兩立的兩樣東西,怎麼可能做到兩全其美?
天已近黃昏,李素扭頭看了一眼屋外金黃色的斜陽,回過頭來笑道:「委屈只是暫時的,只要腦袋還長在脖子上,就不存在『絕境』,任何所謂的『絕境』,其實都有一線生機的,有些人情急惶然之中失了方寸,所以沒有發現這一線生機,到最後,絕境就變成了真正的絕境,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心神,不能慌亂,外面的一切都交給我,當然,你也得配合做一件事……」
李治神情一振,急忙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李素笑得神秘莫測:「死一次咋樣?」
李素回去了,李治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外,不知為何,李治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而且心中無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底氣,說不出為什麼,可他就是知道,這一次困境自己一定能平安度過,而且收穫會非常大。
沒別的原因,就是相信李素,盲目的,沒有任何猶豫的相信他,仿佛背後靠著一座雄偉堅固的大山一般踏實。
李治不知道李素回去會做何安排,李素給他的感覺總是很神秘。總之,老老實實按李素的計劃去做,最後的結果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
第二天,李治起得很早,而且心情很不錯,圈禁數日,李治第一次有心情在宗正寺後院的園子裡閒逛,嘴上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心情可謂愉悅之極。
宗正寺里的官員小吏不少,也有許多手執長戟的禁衛來回巡弋,見李治到處閒晃,官員小吏們紛紛恭敬地朝他行禮,規規矩矩肅手避到一旁,等李治經過後才抬起頭。
一個囚犯能有如此待遇,當然是不合情理的。但放在李治身上就解釋得通了。
歸根結底,人家投胎的技術好,當今天子的嫡出皇子,而且從小便被天子帶在身邊親自撫育,這份恩寵誰敢比?哪怕如今事涉命案被圈禁,被圈禁的皇嫡子那也是皇嫡子,今日是階下囚,誰知道明日陛下心一軟會不會特旨恩赦了他呢?
所以但凡有點遠見的官員小吏,面對階下囚身份的李治也不敢有半分不敬,今日我對你愛搭不理,明日可就不止是高攀不起那麼簡單了,而是問君能有幾多愁,滿地人頭滾滾向東流了……
旁若無人地在院子閒晃了幾圈,老實說,在見多識廣的李治眼裡,宗正寺里的這點小風景實在上不得台面,院子不大,一炷香時辰便逛了個遍,然後……李治開始無聊了。
昨日聽了李素的提醒,他才發覺原來看書打發時間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看的書不對說不定也能成為自己日後的罪名之一,所以,在這個烈陽高照的夏日上午,被圈禁的李治無所事事坐在院子陰涼的樹蔭下,打了個無聊的呵欠,然後伸展著閒出鳥來的懶腰。
快要在樹蔭下睡著時,一名小吏躡手躡腳走上前,鬼鬼祟祟跟做賊似的,不時的左右偷望,生怕有人看見。
李治一直醒著,然後靜靜看著這名可能入錯行的小吏穿著官服,舉手投足一副典型的賊模樣,悄悄向自己靠近。
走到李治跟前,小吏行了一禮,壓低了聲音諂笑道:「晉王殿下,有一位客人來訪,不知殿下可願見?」
李治皺起了眉,年輕稚嫩的臉上很快端起了王爺的架子:「何人?」
「呃,據說是涇陽縣公府上的一位下人……」
李治神情一振,努力抑住心中的喜意,板著臉道:「請進來吧。」
小吏急忙行禮退下,未多時,院外拱門內竟出現一位身材裊娜多姿的女子身影,女子走得不急不徐,她穿著素色的裙釵,梳著大唐女子很常見的宮髻,待走得近了,李治赫然睜大了眼。
這女子……好生標緻!而且,似乎有幾分面熟。
她是李素府上的……下人?
李治撇了撇嘴,看不出李素這傢伙道貌岸然,家裡連個歌舞伎都不肯買,說什麼怕鬧得家宅不寧,傷了夫妻感情,誰知家裡竟藏著這麼一位國色天香的女子,嘖嘖,太虛偽了!
很快,女子已走到李治身前,垂頭朝李治屈膝襝衽一福。
李治雖然年輕,卻也是富貴皇子,大門閥大家族的規矩自然懂。他很清楚,但凡從權貴家族裡走出來的女子,越美麗就越是名花有主,從無例外,眼前這位女子既然是李素府上的,那麼肯定跟李素有了某種深度的不可告人不可描述的超主僕關係。
換句話說,眼前這個女人名義上是李素府上的下人,但她肯定是李素的女人,就算沒名沒分,李治也不能失禮。
於是李治難得客氣的伸手虛扶了一下,然後道:「這位姑娘不必多禮,呃,你是子正兄府上的……」
女子神情平靜,道:「奴婢是涇陽縣公府上的丫鬟。」
李治好奇道:「是來傳話麼?奇怪了,子正兄為何派個女子來傳話……」
女子赫然抬頭,直勾勾的盯著李治,目光平靜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李治被盯得渾身發毛,隨即臉上露出不悅之色,最後沉下臉來。
他和李素是朋友,二人之間相處怎樣都好,可眼前這位姑娘只是個下人,這個下人就算是李素府上的,就算跟李素有關係,在他面前也不能如此無禮,尤其是,這種無禮還表現在對陌生男子毫不避諱的直視,讓李治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子正兄派你來究竟傳什麼話,快點說吧。」李治的聲音頓時冷了下來,頭也扭到一邊。
女子毫不畏懼,反而展顏一笑,接著忽然屈膝,朝李治再次行了一禮。
「奴婢想重新介紹一下自己,奴婢姓武,是并州應國公武士彠之次女,奴婢進過太極宮,當過才人,也被打入過掖庭,性命差點不保,奴婢還當過道姑,現在奴婢又是涇陽縣公府上的丫鬟……」武氏說著,俏臉忽然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接著道:「或許很快,奴婢的身份又要換一個了,晉王殿下,奴婢如此介紹,不知殿下可聽懂了?」
面對武氏自我介紹,李治不由愕然,心中愈發驚疑。
沒頭沒腦的,一個陌生女子找上門來,做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紹,……她到底想幹嘛?
呆怔半晌,李治才回過神來,表情依舊冷漠道:「你說的這些,與本王何干?」
武氏嫣然一笑,道:「此前或許無干,今日以後,相信晉王殿下會記住我的。」
李治皺眉:「為何?」
武氏仍直視著他,一字一字地道:「因為我可助殿下度此危厄。」
李治驚愕地看著她,隨即嘴一撇,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
「我有匡扶天下之志,亦有管仲樂毅之才,殿下得我,如添十萬兵馬。」武氏平靜地道。
李治繼續冷笑,揮了揮手,冷冷道:「世人只聞狂夫,未嘗聞狂女,今日始聞矣。本王今日給子正兄面子,你快回去吧,本王沒興趣浪費光陰在你身上。」
武氏也不失望,仍直視著李治的眼睛,忽然道:「殿下身陷命案,王爵岌岌可危,除了李縣公,殿下可以說是舉目無援,但殿下似乎忘了,您還有一大援助,只要您一句話,這股援助可以毫無保留的引為己用,助殿下脫此困境。殿下眼睛只盯著李縣公,孤注一擲何其可惜。」
不得不說,武氏的這番話很勾人,李治對她再是反感,事涉自己的王爵和性命,也終於被這番話吸引了注意。
武氏剛說完,李治便情不自禁地問道:「還有什麼人願意助我?」
武氏眼睛盯著他,一字一字緩緩道:「殿下的丈家,太原王氏,以及……整個山東士族。」
長安城,長樂坊一家豪宅內。
李素正在拜訪一個人,這個人姓王,名然。
名字不出奇,可身份卻了不得。
他是太原王氏當代家主的次子。
大唐門閥林立,士族眾多,勢力之大,甚至對皇權都隱隱產生了幾分威脅。這也是李世民有心解決這個內患的根源之一,可惜縱然李世民雄才偉略,在削除門閥影響這方面仍不敢輕舉妄動,只可徐徐圖之。他能做的頂多只是扶持山東士族和跟隨他一同打天下的新興權貴,來對抗和平衡樹大根深的關隴門閥,在削弱門閥這條路上,李世民走得實在很艱難。
太原王氏就是山東士族之一,是李世民刻意扶持的士族。無論關隴門閥還是山東士族,在國都長安城裡都有別院和商鋪,並且通常都是家中核心的子侄在長安坐鎮,說是別院,按現代的話來說,其實就是一個聯絡處,這個聯絡處並不在乎自家的買賣好壞,他們的眼睛只盯著皇帝,盯著李世民,但凡長安城有什麼風吹草動,或是朝堂里的君臣搞出什麼么蛾子,各家便會遣出一匹快馬,飛速出城向本家報信。
王然就是太原王氏安排在長安坐鎮的負責人。
王然是王家當代家主的次子,年紀已三十多了,此刻坐在自家前堂里,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不告而登門的惡客。
惡客絲毫沒有被主人嫌棄的覺悟,反倒是笑得很甜很開心。
「李縣公親臨寒舍,王家蓬蓽生輝,未曾出門遠迎,是王某失禮了。」
大家族自有大家族的氣度和教養,雖然不喜歡這位惡客,王然還是把禮數做足了。
李素毫無芥蒂地微笑,一邊笑一邊打量著王家前堂的擺設,嘖嘖有聲。
「白玉為堂金作馬,王家果然好氣派,若是這些擺設放在我家該……啊,咳咳,失禮,失禮了。」
王然皺眉,目光露出警惕之色:「李縣公與我王家素無往來,不知今日登門……」
李素嘆了口氣,朝他扔了一記嗔怪的眼神。
「當年在晉陽時我確實與王家有過一些不愉快,這都過多久了,王兄為何還沒忘懷,真是小氣。」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