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新豐尉 第三十七章 祖師爺賞飯

    姚孟堯嘆息：「杯水車薪。眼下只能打井、挖池積蓄雨水。」

    黃土高原上打井，難處不在於土石，而是水位的深淺度。

    一般來說，因為溝壑縱橫，黃土高原的地下水位都比較低，深水井占比較高，淺水井的比例較低。

    打出來的地下水，有部分是甜井水，有部分卻苦澀得難以下咽。

    至於打出的是否有水、水位高低，卻是連匠人都沒有把握回答的問題。

    所幸新豐縣臨近渭水，理論上來說，地下水位應該不是特別低，那種一挖三十來丈的水井，估計不會出現。

    打井的話，除了請匠人確定位置，需要大量勞力，也需要相當的工具。

    別的不說，打井掏井壁你得有工具吧？

    釺子、鑿子什麼的，肯定消耗極大。

    胡屠瞪眼，嗓門震得柯斜耳鳴：「就是神仙來了，也是那句話：沒錢！前頭的動靜，已經連明年的蠲符（juānfú）都開完了，明年縣中還不定怎麼熬呢！」

    柯斜發現，這年頭的官吏還是太要臉了。

    找大商賈、豪強借錢，多大的難關都能過去。

    啊，你說還錢哦。

    細水長流，慢慢地還，反正在改朝換代以前絕對能還完。

    昝君玄瞪了柯斜一眼，扭頭對丘英起說話：「主簿曾為千牛備身，府上又很有權勢，應該能設法從諸司化緣吧？」

    瞪柯斜，是因為早就知道他的怪話，那些餿主意別拿出來，壞了官府的名聲。

    最重要的是，這歪門邪道一旦放出來，勢必泛濫成災，不知多少年之後才能革除。

    丘英起笑道：「既然為新豐縣一官僚，當然得為縣中出點力。竇司農那裡，我去求取些工具。」

    司農寺的職責是儲糧與在雍州範圍內的屯田耕種，工具當然是不缺的。

    此時的司農卿是信都縣男竇靜，還沒有轉為夏州都督。

    竇靜文能屯田、武能戰突厥，口舌能勝裴寂、蕭瑀、封德彝，還是貞觀天子生母太穆皇后竇氏的從侄（堂侄）。

    他最牛皮的戰績其實是在夏州，夏州司馬劉蘭破梁師都、離間突厥郁射設阿史那摸末，其時的都督就是竇靜。

    以丘英起的家世，求見竇靜也不是什麼難事，倒是柯斜絕對沒有這排面。

    看，士曹束手束腳的難題，主簿輕言細語就解決了一半。

    誰也別指望司農寺就會給夠相應的工具，這是求人，不是阿耶使喚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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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口井的位置，確定在馬家莊。

    玉川水的水流雖然小，但還沒戲水那麼悲慘，可馬家莊、馮家莊上次抓人出了大力，成丁還有受了皮肉傷的，不優先安排，人心散了，就不好帶咯！

    雖然兩名村正嘟囔著抱怨，但一來沒那麼多人力物力，二來兩莊之間就那麼一個合適的位置，只能捏著鼻子將就。

    沒得事，吵吵更健康，只要不上手就行。

    馬涼、馮京各自拿一個小畚箕，甜甜地叫了一聲義父，開始為大人們裝挖出的土石。

    柯斜站在小土坎上，看著兩個莊子出動了丁男女、中男女，甚至連小兒與花甲以上的老人都來做一些輔助。

    幾乎是傾巢出動啊！

    柯斜此來，一是示恩，二是圖個好名聲，到時候上報朝廷可以妙筆生花，升遷的時候大有裨益哩。

    人生在世，圖名、圖利、圖升遷，柯斜又不是什麼君子，貪不了錢財，貪個名聲總可以吧？

    不是柯某人清廉如水，實在是在即將到來的災難面前，新豐縣也沒有餘糧，甚至寅吃卯糧了。

    就新豐縣這德行，居然還是不錯的，據傳關中某些地方已經賣兒鬻（yù）女了！

    姚孟堯分發工具，嘴裡嘀咕：「少府是不知道，莊戶人家對水井有多大的執念。」

    老天爺分配水資源，從來沒有公平可講，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整個黃土高原基本是旱死的地帶。

    哦，關中還算好的，隴右那邊旱得更厲害。

    縱然現在的水土流失還沒往後嚴重，但缺水的弊端是真不易解決，有一口水井在，縱然不能完全滿足灌溉的需求，好歹生活用水是沒問題了。

    光靠那一兩口收集雨水的池子，維持日常生活都有些艱難。

    姚孟堯跟著柯斜來這頭，楚三江帶著匠人奔戲水流域，都有得忙。

    「匠師說了，就這裡有水，挖！」

    「一丈了，咋還不見水？」

    打井是一樁頭疼的事，不是說匠師相中了位置就一定能出水。

    或者說，匠師也沒法確定，是挖一丈見水，還是還二三十丈見水。

    馬家莊村正麻溜地吊著繩索下去，抓著一把黃土細細感受了一下，斬釘截鐵地開口：「有濕氣！匠師的判斷沒錯，再挖！」

    精疲力竭的漢子再換了一撥，挖土的、鑿井壁的、以石塊鑲嵌入井壁的，都在努力地勞作，希望下一息能出現奇蹟。

    下方的黃土已經濕潤，從一角滲出水珠，繼而成汩汩的水流。

    「出水了！快把我們拉上去！」

    井裡的漢子們大叫著拽動繩索。

    又是一通手忙腳亂，漢子們相繼出井，不時破口大罵。

    「拉人的時候，能不能講點順序？耶耶的腦殼頂到馮家莊瓜慫的屁股上了！」

    「爛慫，耶耶還以為遇上了愛好與眾不同的人，喜歡聞屁哩！」

    「哪個瓜皮拉的，差點把耶耶的腰都勒斷了！」

    匠師背著手，眼現三分矜持，聽著兩莊的漢子恭維。

    是本事，也是運氣。

    正常情況下，他開井也就七成左右的成功率，多少會有些失手，這次竟然精準無比，還是在三丈之內就見水了。

    祖師爺賞飯吶！

    繩索吊著小桶，打了淺淺一層兀自帶著些泥漿的水上來，一名皺紋能夾死蚊子的老人取木碗打了面上一點點，也不嫌棄渾濁，就那麼一口咽了下去，面上綻放出光芒。

    「甜的！」

    不分男女老幼，此時盡歡呼雀躍。

    有水井比沒水井強，有甜水井比有苦水井強！

    兩名村正領著村民，整整齊齊地對柯斜、姚孟堯叉手，以謝縣衙的恩情。

    柯斜矜持地擺手，唯有臉上的笑容斂不去。

    耶耶就是福星，到了這裡就能順利出水，還是甜的，嘿嘿，楚三江怕沒那麼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