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雲記 第41章 小花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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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魏六站在涼亭邊上，昂首望著天上呱呱亂叫的烏鴉，腦海里反映出曹操的短歌行，繞樹三匝，無枝可依……這可不是什麼吉兆。

    「稟長秋，涼亭已經收拾好了。」一個小黃門說道。

    魏六點了點頭，對著還在和柴紹玩鬧的李秀寧，說道：「秀寧過來，我還有事情問你。」然後，他將陰冷的目光掃向涼亭外站著的苦荷——苦荷立刻渾身顫慄。

    「魏爺爺，還有什麼事啊？」李秀寧在柴紹的懷抱里，玩著手裡的金餅子，滿臉的幸福。

    魏六也不著急，等柴紹將她抱過來坐好，才繼續問道：「昨夜你真的中邪了？」

    「中邪？」李秀寧疑惑的重複道：「我沒有中邪啊！我只是腿受傷了。」

    魏六大吃一驚，難道是李淵布的局？接著他就看到了柴紹不停的向他使眼色。頓時，明白了，這丫頭根本不知道——這倒也和傳說里中邪人的症狀一致，第二天什麼都不會記得。

    「誰說我中邪了？」李秀寧興致勃勃的問，她還從未見過中邪什麼樣子，很感興趣。

    魏六想了想，對柴紹哀求的眼神視而不見，淡淡地說道：「你昨天晚上中邪了，幸好你弟弟李智雲施展法力，將邪魔驅除，他自己為了對付邪魔，透支了法力，結果現在昏迷不醒。」

    他是奉旨前來調查的，回去必須要給楊廣一個交代的。

    李秀寧側頭看向坐在旁邊的柴紹，柴紹也只能點頭，說道：「是真的，你昨天差點死掉，小弟不顧一切的救你，卻敵不過邪魔，最後只能將邪魔引到他自己的身上——」

    李秀寧一邊聽，眼淚就開始在眼中轉悠，不等他說完，就將拳頭錘在他的身上，「土財主你是個混蛋，稚兒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還瞞著我，怪不得稚兒到現在都醒不過來。」

    柴紹慌忙捉住她的玉拳，解釋道：「秀寧，我是為你好，你現在身體很虛弱——」

    「什麼為我好，馬上帶我去看稚兒！」李秀寧命令道。

    「不用急，」魏六出聲道：「你現在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巢元方已經在看著他了。」

    「魏爺爺，那我也要去看看他——」

    「你就不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嗎？」魏六慢悠悠地說，接著伸手一指苦荷，「你來說，記住只能說實話，否則就是死！」

    李秀寧本來還要堅持去的，但看了一眼苦荷，想了想，還決定聽完再去，這下人要是胡說八道就壞了，這件事情牽扯巫事，搞不好是要全家砍頭的，自己還是聽聽，萬一有事，還可以通知父親補救。

    「回這位大人，奴婢昨天夜裡正在睡覺，卻被大娘子喚醒，說三娘子病得發熱，要我去幫忙——等我去的時候，正聽到三娘子在胡亂的大喊——」苦荷停下來，偷眼看了一下李秀寧。

    「喊得什麼？」魏六神色微凜追著道。

    「大多數奴婢都聽不懂，都是些古怪的語調，能聽懂得的就是——負心人，還不來見我！後來，三娘子一直重複喊這句話。聲音非常大，而且還很憤怒——」

    李秀寧頓時雙眼瞪得老大，我說夢話了？有沒有喊沈光這個名字啊？糟了，這下糟了，她心虛得看了一眼柴紹。

    柴紹卻以為她在害怕，連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沒事，不用怕，秀寧，都過去了。」

    「然後呢？」魏六問道。

    「然後小郎就來了，他沒直接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處念法咒。」

    「你聽到他的聲音了？」魏六繼續問道。

    「聲音倒沒聽到，當時我正要進去送溫水給三娘子擦身體，結果他突然就向後退了兩步，像是在躲什麼東西，差一點就撞到我——當時，他的眼睛就像是星光一樣亮，滿是憤怒的瞪著我，嚇死我了。」苦荷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

    「之後怎麼啦？」這次出聲的是柴紹，他也被吸引了。

    「之後——之後我就進屋了。小郎要闖進去，但是大娘子給他拉住了，不讓他進去。」

    「為什麼不讓他進去？」柴紹好奇的問道。

    「因為當時正給三娘子擦身，她沒穿衣服。」

    李秀寧俏臉一紅，狠狠地錘了他一下。柴紹只能無辜的摸摸鼻子，暗道：我哪裡能想得到！

    魏六則是敲了敲石桌，喝道：「說重點！」

    「是，」苦荷喏喏地應了一聲，又繼續道：「我進到屋裡之後，三娘子就開始咳嗽，四娘子用一塊錦帕捂住她的嘴，說是可以止住咳嗽，但還沒有止住，她就驚叫一聲，然後我就看見錦帕掉在地上了，上面有血——大娘子撿起來，就向閥主匯報去了。這時三娘子也不咳嗽了，開始發出痛苦的呻吟，非常，非常……」

    「非常什麼？」魏六不滿道。

    「非常恐怖，就像是像貓、狗要死之前，喘不上氣了，發出的那種悲嚎，特別的瘮人——嚇得我跟四娘子，還有兩個丫鬟都靠在牆角抱在一起了。」

    「然後呢？」這次出聲的是李秀寧，她眼中帶有驚懼之色，這些記憶她一點都沒有。

    「然後，小郎就直接就闖進去了——」苦花看了她一眼，說道：「他進去之後，三娘子也不發出聲音了，只是靜靜地躺著，一動也不動。」

    「小郎進屋之後，就簾幕都拉開了，把所有的薰香全部灑到窗外，又檢查了三小姐的眼睛，然後一邊洗手，一邊念著法咒。」

    「你聽見聲音了？」魏六緊張的問。

    「沒聽見，但是他嘴一直在動，我看見了。」苦荷畏懼的看著魏六，繼續說道：「小郎用手比劃讓大娘子給他準備筆墨，然後把洗過手的水盆放到了窗前，又摸了摸三小姐的額頭，就拿起一本書捲成一個筒形，在三小姐的身上聽，又讓我幫忙翻過三娘子，再聽後背——」

    「聽？」魏六不解。

    「是聽！」苦荷確認，還做了一個聽得動作，看到魏六點頭明白，才繼續說道：「然後三娘子就醒過來了，對小郎說她渾身都痛，小郎當時的表情心疼的都快哭了，摸了摸三娘子的臉，三娘子就又昏過去了。」

    李秀寧見大家都望著自己，連忙說：「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於是，大家又都把目光重新移回苦荷。

    苦荷回憶說道：「下面小郎就開始念咒語，念到一半，就開始敲自己的頭，然後就掐指在算什麼……我覺得他是在算五行，因為他接下來找了一把玉梳子，和桂花油，找到之後就開始寫字，他讓我們準備驅邪用的柳條水和白米粥。」

    「現在是冬天沒有柳條，我就問他用千年柳樹皮代替可以嗎？他點頭同意了，我就去煮柳樹皮了。」

    苦荷小心謹慎地看了一眼魏六，才繼續道：「後邊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聽苦茶那丫頭說，他用五行大法陣困住了邪魔，然後將邪魔引到自己身上——」

    魏六的瞳孔猛的一縮，喝道：「你沒有看見的事情，不要亂說。」

    「是，奴婢不敢說了。」苦荷嚇得瑟瑟發抖。

    魏六一揮手，一個小黃門上前，他吩咐道：「找唐國公府的管事，讓他把這個叫苦茶的婢女送過來。」

    李秀寧有些奇怪的望了一眼苦荷，這婢女怎麼回事？為何魏爺爺讓她說，她就說，讓她停，她就停，這麼聽話？她是唐國公府的奴婢，為何這麼怕一個外人？

    李秀寧疑惑的看向柴紹，柴紹與她青梅竹馬這麼些年，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他也看出不對勁了，但也只是對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聲張。

    不多時，李平就領著婢女苦茶來了。

    苦茶就明顯膽子大了，見面給眾人行禮之後，就大膽的問道：「婢子，不清楚這大人想知道什麼？」

    「說說你家小郎是如何困住邪魔的。」魏六很隨意說。

    「這個你可問對人了，當時我就在三娘子的房間，小郎真是神通廣大，外面都傳說他是佛子……」

    「苦茶，不要說廢話。」李秀寧出聲打斷，「問什麼，你就說什麼，沒問你的不要說。」

    「是，三娘子，當時小郎用的應該是五行大陣，先是給你的身上塗抹了桂花油，這個應該是木系，然後又讓大娘子和四娘子用涼水擦你的腋下，這個應該是水系，他自己用一把玉石梳子，在你身上輕輕的刮，一下一下的，最後都發紫了，這就是土系了——」

    「刮的哪裡？」魏六打斷問道。

    「手肘……」苦茶連說幾個部位。

    李秀寧不等魏六說話，三兩下褪下衣袖，果然手肘部位有一塊血紫……她滿臉的疑惑，莫非真是法術，都紫成這這樣了，卻也沒感覺疼——這時，柴紹也將他的大頭湊過來，想要藉機看春光，卻被李秀寧一巴掌打開。

    魏六掃了一眼，暗暗心驚，他是這個計劃的參與人之一，當然知道所謂的佛子，不過是道信的胡編亂造，可是這個叫李智雲的孩子，似乎真的不一般啊！道信可沒有這本事——

    表面上，他卻平靜的繼續問道：「那火系呢？」

    「火系，就是小郎將火盆搬到了三娘子的身邊，」苦茶明顯是個大嘴巴，說不定整個事件外傳到長安城，就是從她這裡泄露出去的。

    「等陣法施展完畢，邪魔就跑不了，小郎跪在三娘子的身邊，開始念動真言降魔，當時那表情非常可怕，像是見到了仇人一樣，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

    李智雲絕不會想到，自己當時大罵沈光的話，會被人誤會為降魔真言，不過沈光也的確算是魔，李秀寧的心魔。

    「你聽見真言？」魏六問道。

    「沒有，真言啊！這位大人，佛家真言我們凡人怎麼能聽到？」

    魏六揮揮手，讓她繼續。

    「那個邪魔應該是很厲害，就是不從三娘子的身上出來，小郎也應該是拿它沒什麼辦法，只能將它引到自己的身上……」

    「他先自己喝了一口千年柳樹水，然後坐到三娘子的身邊，握著她的手，輕念咒語，」

    「我們就看見三娘子的臉色越來越好，漸漸地恢復正常了，可同時小郎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最後他一鬆手，想要站起來，結果卻摔倒了，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苦茶說完了，在場的人卻都沉默不語，柴紹之前雖然聽過風言風語，但也絕不想此事居然如此曲折離奇。

    「不行，我要去看稚兒——」李秀寧俏臉上全是淚水，她再也坐不住了，掙扎著站起來，連桌上的金餅子都不要了，柴紹也不用了，就自己一條腿蹦著向前跳。

    柴紹無可奈何，只能站起來，向魏六拱手告退，走過去將她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