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霾,空氣潮濕。下午的小街上,幾乎沒有行人。
一個身形矯健的男子出現在了地平線上。他身高近兩米,健壯,肌肉線條勻稱,看上去像個綜合格鬥運動員或是游泳健將。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一家書店門口,像動作片明星那樣摘掉臉上的墨鏡,露出一張教科書般的硬漢面孔。經過了兩秒的考慮,他決定單手把門卸掉,以增加自己進屋時的衝擊力。
但剛要付諸行動,竟有人從裡面把門打開了,開門的人和他有過一面之緣,是這間書店的老闆,天一。
「這間書店,可以屏蔽掉精神方面的能力者由外朝內實施的所有影響,這點你應該也清楚了。」天一開口便切入正題。
血梟回道:「我的確注意到了,即便現在,你站在我面前兩米不到,我依然無法感覺到任何的情緒。」
天一道:「我提醒一下,你從我的話里得到的信息應該是,我已經知道了你的能力,而問題是,我怎麼知道的。」
血梟冷笑,他的腦子確實不如顧問或者茶仙他們轉得這麼快,可以從兩秒鐘前聽到的一句話里立即分析出種種信息和狀況,不過他有專屬於自己的「血梟式」行事風格,基本可以用「無所顧忌」這四個字來概括。所以,對他來說,即便有些事後知後覺,甚至不知不覺,也都無所謂。
他活動了一下脖子,擺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那神情好像在說「我姑且就問問吧」,果然,他隨即嘆了口氣說道:「那麼,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當目標離我足夠近時,我就能從物理位面的角度解讀其一切……所以,我現在對你的能力了如指掌。」天一道。
血梟道:「說完了?那麼接下來……我們該從哪一部分開始呢,無謂的抵抗?」
天一往前走了一步,跨出了書店,這一瞬間,血梟的神情陡變,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某種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生物,而且是很不友善的一種生物。
天一道:「感受到了嗎?我身上的負面情緒,或者說,所謂的『惡』。」
血梟的眼中露出了狂熱,勾起一邊嘴角興奮地笑著:「你真的是人類嗎?」
天一沒有回答,只是淡定地說道:「顯然現在你對我已有了初步的了解,不過我覺得,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好奇心還不會讓你做出放我一條生路的決定,因此,我得給你一個理由。」他長吁一口氣:「恐懼、貪婪、仇恨、嫉妒、懶惰等等,人類一切的負面情緒,即罪惡。這就是你的食糧,你的能力就是把這些變成力量。不過……這能力同時也是一種詛咒,當你走入我的感知範圍時,結合你這些年來幹的事情,我推理出了你一直在追求的最終目的。
你想『治好』自己,因為你與生俱來便感覺不到那些『負面的情緒』,你不害怕任何事,對任何行為都不感到愧疚,沒有什麼值得憐憫,也沒有人能使你真正發怒失去理智。
不過這能力最恐怖的地方在於,你沒有屬於自己的感覺,卻可以感覺到別人的心理波動。謊言、恐懼、憂鬱等等……很難想像當你小的時候,日以繼夜地承受著方圓幾里內那些大人心中齷齪的念頭以及各種心理傷害,竟還沒有發瘋,哦不……也許你那時已經瘋了,或者是單純地習慣了。
總而言之,依我看,這種足以使人自殺無數次的能力,早就不再困擾你了,你所想要的,是通過實驗尋求一種平衡的方法,在不失去能力的情況下,阻斷對其他人負面情緒的體驗,並恢復自己的感覺。
說到底,你只是想知道,人活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血梟的態度仍舊沒有什麼變化:「看來你確實了解很多事情,但這只會讓我覺得,更有殺你的必要。」
顧問從天一身後的門裡走了出來,插嘴道:「沒聽明白嗎?老闆的言下之意,他可以設法治好你。」
血梟打量了顧問幾眼:「你又是哪根蔥?」
顧問回道:「在下姓顧,單名一個問字。」
「哈……原來顧問是個名字。」血梟道:「我提醒一下,你們倆都在一張叫『我要殺掉的渣滓們』的名單上,如果你身邊這位老闆只是在用緩兵之計,整件事的結果將會變得非常血腥。」
顧問回道:「設身處地為你考慮一下,我覺得殺死什麼人,或殺死多少人,對你來說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的最終目的既然已經明確,那麼在我看來,你達到目的的途徑無非兩種。第一是殺光這個星球上所有的人類,那時即便你依然沒有感覺,也無法體驗到任何其他人的負面情緒了,同時,考慮到在一個沒有同類的行星上居住,有沒有情感也就無所謂了;第二種途徑就是實驗成功,請允許我懷著敬意稱你一聲切弗·奇里奧斯教授,以你在生物學、心理學、化學領域的真知灼見,想必是不會介意讓別人在多年來毫無進展的研究項目上幫你一把的吧。」
血梟考慮了一會兒,他的能力也告訴自己,對方沒說謊,所以他回道:「好吧,你們說服了我,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交易,我覺得我們可以達成這樣一種協議,你們協助我的研究,我保證成功前不殺你們。」
天一道:「聽上去很公平。」他這就算同意了。
顧問使勁兒地哈哈笑了兩聲,這是諷刺的冷笑,他此刻心中想的是:血梟老兄,被賣了還幫著數錢的日子離你不遠了。
正在此時,天一轉過頭去,朝著側面空無一物的街上道:「茶仙和紙俠也來了,最多五分鐘就到。」
血梟道:「你說什麼?紙俠?」他的印象中,在威尼斯時就把這傢伙給送上黃泉路了。
天一又道;「他們一直在追蹤你,我引你滿世界轉悠,就是為了不讓你停下了和茶仙發生衝突。」他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選在這個時機和你見面,理由是書店裡現在有個怪物也許可以抵擋你一陣,而先前的一段時間他都沒能和我們會合。當然,感知到你的能力後,我覺得談話會比想像中順利,所以剛剛就自己直接出來了。」
顧問道:「現在如何?再次轉移?」
「恐怕來不及了吧。」聲音從半空傳來,話音落時,一個黑影也從天而降,落在街上。也不知他從多高的地方躍下,其腳下的瀝青馬路都被踏碎了一片。
血梟笑道:「又是個有趣的獵物……」
鏡臉則無視在場的另外兩人,他的鏡子面具上,映襯出的是天一的面孔:「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沒有感知到我的靠近吧……」
天一還沒說話,顧問就不屑地接道:「答案不是擺在眼前嘛……那身密不透風的裝束,肯定是特意針對老闆的能力所製作的,由此推斷,你以前就遇見過他,為什麼要做一套克制其能力的衣服呢,可見是仇人吧。」
天一對鏡臉道:「看到沒有,我這位自問自答的狗頭軍師已經把你看穿了。」
顧問聽出「自問自答」有取笑他的意思,反唇相譏道:「我也很無奈,只有自言自語時,我才能感覺到在與一位智者交談。」
鏡臉道:「還記得我嗎,天一,為了向你復仇,我從地獄的烈焰中爬出來,還變成了這種半人半鬼的樣子。」
天一歪著頭:「哦……原來如此,你利用自己不會被發現的優勢先靠近過來,拖住我,賭蛇隨後趕來支援。不錯嘛,把我的感知範圍算得相當準。」他說話時,自然是注意到了賭蛇正在穿房躍脊、飛速靠近。
不過天一沒有回答鏡臉的話,這無疑激怒了鏡臉,這情景就像是一個傢伙殺了你全家,當你多年後全副武裝衝到他面前時,他一想不起來你是誰,二也沒感到半點害怕。
血梟忍不住笑道:「姓天的,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天一道:「活著的,理論上沒有。至於他……竟把賭蛇拉攏了嗎,難道他是……」他話又只說了一半停下:「血梟,今天棘手的傢伙來得太多了,我覺得最好還是離開,你要同行嗎?」
血梟卻回道:「我倒是覺得很有趣,每一個都有殺死的價值。」
天一道:「如果沒有我的『罪惡』支持,你未必能贏他們。」
「這話讓我更加躍躍欲試,你不妨就躲回書店裡待著好了,我本就沒指望你幫忙。」血梟道。
顧問靠在書店外的櫥窗上,語氣像個街頭混混:「不折不扣的瘋子,連我都想看看他的戰鬥了。」
他們說話間,一輛黑色的車從遠處行駛過來,這輛車進入眾人視線後的三秒鐘,或者說,當坐在車後排的紙俠通過前排的擋風玻璃看到了遠處站著的血梟那一刻。車子的頂部直接被一股巨力給掀開了,隨身攜帶的幾十張紙輕易就撕裂了鋼鐵,紙俠躍出車頂,在空中,他的風衣展開,衣服裡面應該也襯著紙張,使他如同會飛行一般直接疾襲而來。
他左臉殘缺的部分,那些填補著的白紙,此刻變成了血紅色,整張臉凶相畢露,殺氣滔天。周圍街上散落的報紙,數公里內民宅中的各種紙張,或破窗而出、或沖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股有形的氣流狀,緊隨紙俠身後,向著天一那破舊的小書店門口逼近。
紙俠身後的車已停下,後座上的另一個人,顯得十分從容淡定,他平靜地打開車門走出來。藍色的頭髮,颯爽的軍裝,複雜的神情。只一眼,他便知道,哪一個是天一,他終於見到了這位宿敵,全世界最危險的犯罪者,不,販罪者。
這正是個很有趣的時刻,於是乎,又一個很有趣的人出現了,書店的門從裡面打開,槍匠跌跌撞撞地跑出來,邊跑還邊喊:「天一!!為什麼暗水會在書店裡啊?!你從哪兒把他弄來的啊!!你這是瓮中捉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