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阿羅是懷了雙胎才會早產,與其它無關!」
齊謹之一腳踏了進來,沉聲說道,「說起來都是我治理無方,烏蒙城內竟出現了歹人,一時為禍城內,險些造成大亂。此事我已然向孟布政使寫了請罪的摺子,朝廷的天使也已經知道了。」
齊謹之的語氣淡淡的,全然了沒了剛才迎接楚氏時的熱絡與尊敬。
沒辦法楚氏做得太過分,失了長輩的體統,也不能怪齊謹之失禮。
楚氏皺了皺眉頭,她聽出了齊謹之話里的深意:不管顧伽羅早產的事真相如何,她們只能信了齊謹之的說法,否則就是揪著齊謹之的錯誤不放。這絕不是馬翰澤想要的結果。
馬翰澤想要滲透齊家,齊謹之的後院便是個最佳途徑,按照馬翰澤和楚氏最初的想法,就是努力找出顧伽羅的『錯處』,再借著她產後調養不能服侍丈夫為由,給齊謹之張羅一個貴妾或是二房。
而楚家姐妹便是最好的人選,尤其是楚佩,被顧伽羅害得如此悽慘,哪怕是為了補償,齊謹之和顧伽羅也不好推辭太過。
可楚氏來了這半日,意外的發現齊謹之竟是這般維護顧伽羅,明明是顧伽羅自己不小心導致早產,從齊謹之口中說出來卻變成了他保護不力、牽連了妻兒。
這、這還讓楚氏怎麼進行下去。
暗暗在心裡嘆了口氣,楚氏強打精神,故作驚訝的說道:「竟還有這般狂妄之徒?博衍,真是難為你了,年紀輕輕就……唉,不是舅母說你,你也太要強了,明明你阿舅就在水西,麾下兵強馬壯的,你這邊有個什麼不安穩。大可跟你阿舅說啊,難道你阿舅還會坐視外人欺負你不成?」
話語裡滿是示好的意味,不再死命盯著顧伽羅,齊謹之聽著舒服了些。
他勾了勾唇角。拱手道:「我知道舅舅和舅母疼我,但我好歹是一府父母,治下百姓的事,我還是想盡力自己來解決。當然,如果日後再遇到什麼為難之事。我定會尋舅舅和舅母幫忙,到時還望舅舅、舅母不要嫌我才是!」
「不嫌、不嫌。對了,顧氏的氣色瞧著不太好,內院如今由誰打理?」
楚氏見齊謹之不再板著一張臉,知道方才那一節已經過去了,趕忙轉回正題。
齊謹之眸光一閃,「好叫舅母知道,後衙的一應事務早有慣例,如今阿羅不能理事,暫且由我的乳母曲媽媽打理。」
說著。齊謹之給曲媽媽遞了個眼色。
曲媽媽趕忙說道:「當日縣主打發老奴來烏蒙,就是為了讓老奴好好伺候大爺和大奶奶,如今總算有了效力的機會。不過,後院的瑣事老奴能料理清楚,對外招待貴客什麼的,老奴就不夠資格了,所以才會勞煩大舅太太您來坐鎮。」
曲媽媽的意思也明白,內院的『瑣事』,比如照看顧伽羅、管理丫鬟婆子、打理賬房來往等等皆有曲媽媽這個世仆料理。
而洗三、滿月時的招呼堂客之類的『大事』,則勞煩楚氏這位貴婦親自出面。
聽著似乎楚氏的工作更為重要。其實不然,她就是齊謹之請來做個待客的門面的。
正如曲媽媽所說,她再能幹,也只是個奴婢。由她出面款待貴客,絕對不合適。
楚氏嘛,一則是輩分夠高,齊謹之的舅母嘛,妥妥的長輩;二則是身份夠尊貴,堂堂水西大營的將軍夫人。論品級,在整個西南,唯有布政使家的夫人與她相當。
齊家雙胞胎姐妹的洗三和滿月宴由她出面,一來能表明馬家、齊家關係親厚,二來也能彰顯對孩子、對來客的看重。
但楚氏的作用也僅止於此,想要趁機插手齊家的後宅之事,卻是不能夠的。
楚氏捏著帕子的手微微收緊,臉上卻還是一派溫和的笑容,「放心,我既答應了博衍的邀請,自會全力幫忙。明兒就是洗三了,請柬、宴席什麼的可都準備妥當了?對了,都邀請了哪些人家?」
曲媽媽正欲回答,齊謹之卻不耐煩聽這些瑣事,直接對楚氏道:「待客的事就拜託舅母了,前衙還有點兒事,我且過去一趟。」
楚氏連連擺手,「正事要緊,你趕緊去吧。」
齊謹之欠了欠身,又衝著楚佩、楚玉等表妹點了點頭,便出了堂屋。
曲媽媽從袖袋裡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認真的跟楚氏商量起明日洗三宴的事情來。
楚佩安靜的坐在下首的官帽椅上,從纖細的手腕上取下一串佛珠,緩緩的捻動著。
楚玉坐不住,沒聽幾句話便跳下椅子,顛顛的跑去四周亂逛。
途徑一處小院的時候,楚玉好奇的問身邊的丫鬟:「咦?這裡是客舍嗎?可是有什麼貴客?」
隨侍的齊家丫鬟趕忙回道:「好叫楚二小姐知道,京中的天使暫住在這個小院裡,另外還有妙真大師派來的護衛。」
「天使?」嘿,不就是太監嘛,幹嘛叫得這麼肉麻兮兮的。
「妙真大師還派了護衛來?莫非京中的傳言是真的?大師真的格外看重那個女人?」
說道『那個女人』時,楚玉語氣里難掩厭棄。
齊家的丫鬟聽她這般不客氣,低垂的雙眉皺了皺,但很快又佯作沒有聽到,一板一眼的回說:「妙真大師與我家大奶奶投緣,大奶奶來西南快三年了,每年大師都會派人給大奶奶送東西,什麼布料啦、什麼藥材啦還有一些小玩意兒,全都是當年各地進貢的上品。這次我們大奶奶懷了孩子,大師更是精心挑選了醫女、穩婆和乳母,千里迢迢的命人送了來。還有啊——」
哼,我家大奶奶可是妙真大師的心頭寶。而妙真大師又是太后、皇帝都看重的頂級貴人,慢說你個不知哪裡來的破落戶,就是楚夫人,我家大奶奶也不會放在眼裡!
「停停停,我就隨口問一句,你哪來這麼多廢話?」
楚玉最見不得顧伽羅過得好,聽了這話,只有惱怒的份兒。她不客氣的訓斥了丫鬟兩句,沒了亂逛的心思,直接往前堂趕去。
小丫鬟撇撇嘴,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嘿。還是怕了吧?!
楚玉等人剛剛離開,便有幾個精壯的漢子從外頭進來,快步進了小院。
「怎麼樣?外頭到底怎麼了?」
內侍急得滿頭大汗,見這幾人進來,快步衝上前。疾聲問道。
「齊謹之似乎動了真怒,短短一天的功夫,竟調集了四五百的鄉勇進城,烏蒙府城的大小街道全部封鎖,那些鄉勇正一寸一寸的搜尋呢。」
幾人中打頭的是個相貌不揚的黑瘦男子,他抹了把汗,沉聲說道:「真是沒想到,這齊謹之年紀不大,看著又一副白淨斯文的模樣,動起手來竟是這般狠戾。昨兒幾個鬧事的人。全都被他抓了起來,如今全都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內侍白胖的臉上驚疑不定,顫聲問道:「那、那他不會遷怒咱家吧?」
昨兒若不是他鬧著出城調查案子,齊謹之、蕭二十九等人也不會跟著出城,城內約莫也不會大亂,齊謹之的妻子更不會早產……
天呀,還有妙真大師,嗚嗚,內侍心中的小人已經掩面大哭。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悲慘的未來。
其實此次來西南,聖人那邊早就有了腹案,所謂的『徹查齊顧氏』,不過是走個過場。真正要調查的是西南各部的動向,以及是否有人暗中與京中勢力勾結。
齊謹之夫婦有沒有私自種植鶯粟子,聖人真心不在乎,畢竟妙真大師拿性命做了擔保。聖人若是深究,豈不是擺明不信妙真大師,甚至還想逼死她?!
且不說聖人和妙真大師的感情有多深厚。就是為了妙真手中的神秘勢力,聖人也不好為了區區一個齊顧氏就跟妙真翻臉啊。
內侍之所以在烏蒙那般行事,不過是在夾帶私貨罷了——
一來是出京時有人暗中收買,讓他稍稍為難一下齊氏小夫妻;
二來是公報私仇,誰讓妙真太過囂張,連手底下的人都跟著張狂,沒少跟宮裡的內侍、宮女結下樑子;
三來嘛,也是想擺擺天使的譜兒,好多從齊謹之手裡撈些好處。
現在好了,因為他的那點子私心,間接害得顧宜人早產,似乎情況還不太好……內侍越想越害怕,他真不敢想像自己回京後,面對的將是怎樣的結果。
「公公,這事細想一下也不是壞事。」
黑瘦漢子見內侍驚慌失措的模樣,心中暗暗鄙夷,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故作深沉的丟出這麼一句話。
「什麼?這還不是壞事?那要怎麼樣才是壞事?」莫非看著他被妙真狠狠收拾、小命不保,那才是壞事?!
內侍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尖著嗓子跳腳喊道。
黑瘦漢子不慌不忙的說道:「公公別急,您莫不是忘了咱們此次出京的目的?」
內侍一怔,他們這次出京不就是走個過場嗎?真正調查的是錦衣衛啊,而那些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連他都不曾見過那些人的真顏呢。
黑瘦漢子似乎聽到了內侍的心聲,顧不得鄙視內侍的蠢笨,繼續說道:「錦衣衛是錦衣衛,咱們是咱們。公公,如果錦衣衛都調查不到的事情,卻讓咱們摸到了線索,您說回京後——」
黑手漢子挑了挑眉毛,暗示意味十足。
內侍聞言,不禁陷入了沉思。妙真那邊,他是得罪定了,但若是如這人所言,自己立了功,聖人看在他的功勞上,或許能回護一二呢。
如此,性命定是能保住的。
內侍慌亂的目光終於定了下來,他咽了一口唾沫,「你有眉目了?」
黑瘦漢子湊到內侍耳邊,悄聲嘀咕了幾句。
「什麼?」內侍陡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喊了句:「竟、竟與他有些關係?」
小小一個烏蒙,居然跟京里的皇子扯上了關係,內侍只覺得脖頸發寒,整個人都如同墜入了萬丈冰窟。
「直娘的,這次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內侍用力閉了閉眼睛,心中無力的哀嚎著。更可怕的是,他的一腳似乎已經猜到了風暴的邊緣,想抽身都不可能了。
……
楚氏和曲媽媽商量完明日洗三的各項安排,便帶著女兒、侄女一行人去了主院東側的跨院,這裡是顧伽羅特意命人收拾出來給她們居住的,一應房舍、擺設和服侍的丫鬟都是精心挑選的。
即便是楚玉這樣對顧伽羅有偏見的人,見了這安排,也只能酸溜溜的說一句:「還行!」
楚氏掃了眼四周,心中暗道一聲:這顧氏,還真不能小瞧了呢。身子都破敗成那個樣子,連門兒都不能出,卻還能將整個內院都牢牢抓在手裡,顯然是個有手段的。
「阿佩,趕了這些路,你也累了吧。早些回房休息吧,明兒咱們還要幫忙待客呢。」
楚氏打定主意要把楚佩塞給齊謹之,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機會。明日洗三,將會是楚佩在齊家的第一次亮相。
楚佩卻搖了搖頭,道:「姑母,明兒是齊家兩位小小姐的洗三宴,我一個外來的親戚,又是個失婚婦人,實在不方便出席。我、我還是留在房裡吧。」
今個兒齊謹之表現得多明顯啊,楚佩敢打賭,如果明日自己跟著姑母出去待客,齊謹之就敢當著所有堂客的面兒,將她『請回』房間休息!
楚佩可不想如此丟臉的被人掃地出門。
想要達成目的,不是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而姑母的法子,在她看來,實在太簡單粗暴愚蠢了!
楚氏皺眉,正欲訓斥兩句。
楚佩卻搶先道:「姑母,我不請自來,已經讓表哥和表嫂不喜了,明兒若是貿然出席,定會引得他們反感。來日方長,有些事急不得!」
楚氏對上楚佩自信的雙眸,怔愣了片刻,這才想起,這個侄女兒最是聰慧,過去兩年因為婚姻不順,這才變得有些低調,讓旁人都忘了她的脾性。
是了,當初『顧伽羅』若不是靠著權勢背地裡下了陰手,楚佩未必會輸。
這一回,兩人再次交手,孰勝孰負,還真不好下定言呢……
PS:中秋節啦,親們吃月餅了咩。嘻嘻,節日快樂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