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聽聽我的故事嗎?」似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葉竹馨反而釋然的笑道,只是那沒有眼珠子的眼眶卻一直有血淚流下來,滴答滴答的落在白色的衣衫之上,在白衫之上又慢慢的暈開,似一朵正直開放的血色之花一般妖冶而帶著絲絲的感傷。
聞言,阮無雙晦暗的眸子在她身上一掃而過,便盤腿坐到了她的跟前,雖然她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願聞其詳。」阮無雙的聲音淡淡的。很難聽出她語氣中那股莫名思緒。她朝一旁的芸娘示意道:「給她把血止住。」
芸娘此刻卻是一點都不怕這詭異的環境了,比起剛剛的柳梅兒來說,人才是比鬼還可怕的存在,她對眼前的葉竹馨不禁起了憐憫之心。
「不必了。」葉竹馨冷冷的道,似乎一點都不領阮無雙的情。
「不止血的話,你會死的。」阮無雙亦是冷冷的道,一雙神色複雜的眸子卻是沒離開葉竹馨的身上。
「呵呵,這樣死了也好,於我也算是解脫罷了。」葉竹馨自嘲的笑道。
聞言,阮無雙愣了半晌,便示意芸娘過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宿命,既然她都這樣說了,或許死於她而言會是最好的解脫。
「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忙?」葉竹馨猶豫了一番,還是開口說道,此刻她的語氣中竟含了幾分小心翼翼跟哀求,絲毫不見之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你且說說看。」阮無雙道。
「我想寫封信回邊陽城的家,煩請你幫我帶到。」葉竹馨道。
「好。」阮無雙沒一絲考慮便答應了,正好她也要去邊陽城,送信便當順手而為吧。也當了卻她最後的一樁心愿。
「謝謝。」葉竹馨真心誠意的道,便自懷中摸索出一封信,似乎是她早就有預料到自己會有這一天,所以早早準備了這一封家書。
阮無雙眸子一暗,抬手接過,瞧了眼沾染了血印的信,便出言問道。
「不知令尊名字是?」知道了名字,送信便簡單了許多。
「葉霍。」葉竹馨道。
聞言,阮無雙漆黑的瞳孔微縮,心中呢喃著葉霍二字,不會那麼巧吧!這個名字她死也不會忘記,當年皇銀案的押送鏢局的鏢頭便是這個叫葉霍的。
「公子。」芸娘見阮無雙發愣不由抬手輕拍了她一下。
「嗯。」阮無雙應了一聲,穩了穩神,暗暗平復了一下繁雜的心緒。
「葉姑娘放心,我們定當將信送至令尊手中。」阮無雙淡淡的道,只是卻無人知曉她心中的波濤迭起。
「嗯,多謝。」葉竹馨再次謝道。
「葉姑娘不是要告訴我們你的故事嗎?」阮無雙道。
「對啊!」葉竹馨輕輕一應,思緒一瞬間似拋出去的絲線,過往的甜蜜回憶與噬心之痛如排山倒海般慢慢襲來。
那年,葉家開的鏢局名揚天下,就連皇家的一些押送都是欽點葉家,而她便是葉家的掌上明珠。
那年杏花微雨,她一眼便看到了這個來葉家投親的男子,他雖落魄,只是眉宇明朗,傲氣不減,似覆滿柔情的眸子幾乎將她淹沒,他說他叫墨清羽。而此刻她才知道他便是自小與她定親的墨家公子,原本抗拒這門親事的葉竹馨,自此不在抗拒,反而期待有朝一日嫁給這個男子。
她心中呢喃墨清羽三個字,回以他一笑,她說我叫葉竹馨。
日子就像水缸里的水,慢慢的見了底,她滿心歡喜的喜歡上了這個翩翩如玉的少年郎,杏花樹下,她翩翩起舞,笑顏如花,他執筆作畫,落下:世有傾城色,一舞醉君心的話向她表明心意。那次,在杏花飄落的林中,她第一次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現在她甚至還記得那唇的溫熱,那唇的涼薄,讓人那樣的心醉神迷。
他們的親事自然不被葉父允許,即便他們自小定了親,因著現在墨家落魄了,葉父自然看不上墨清羽了。
於是這個養在閨閣的大小姐做了一個決定,與墨清羽私奔,可私奔那一日,葉父就像未卜先知一般將她鎖在了房中。她心中縱然萬般無奈,卻也無計可施,便只能吩咐貼身丫鬟梅兒將自己典當了金銀首飾的銀子送去給了墨清羽。
時間過的很快,三年一眨眼便過了,這三年她每一日都在思念中度過,這三年,葉父安排的親事被她通通回拒,還以此跟父親鬧得很僵。
直到有一天,她聽說墨清羽衣錦還鄉,她聽說他是名震一時的藏劍山莊的莊主,而恰恰相反的是葉家此時已然沒落,她滿心歡喜,他終於回來了,他總算沒辜負她。這下父親該同意這門親事了吧!
可是等來的,卻不是她料想的結果,他要求娶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梅兒,那一天他狠狠地羞辱了父親,讓她淪為了邊陽城的笑柄,人人皆說,可憐葉家小姐熬成老姑娘,卻等來這結局。
她問他為什麼,他的冷笑很是刺眼,他卻沒給她一個原因,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他是鳳冠霞帔,八抬大轎將梅兒抬進府的,還賜梅兒柳姓。而那些曾經是他許諾她的,她不敢相信他變心變得那麼快。
她不甘心,她不相信他不愛她了,或許是在氣她以前沒跟他走,於是她騙父親,他同意娶她了,而父親沒有懷疑的答應了。她用當初的誓言壓他,而他也答應了娶她,不過卻是以妾的身份,她咬牙答應了,卻不敢將之告訴父親。
比起柳梅兒的風光大嫁,她卻是顯得寒酸許多,一頂花轎,側門而過,就連像樣的嫁衣都沒有,他說妾不能著大紅嫁衣入門,她便順了他的意,於她能嫁給他便好。
而父親知道後,自然雷霆大怒,人人議論紛紛,皆言葉家小姐不要臉的以妾的女子身份嫁入墨家,可是她卻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本以為一切會好起來,可是她想錯了,她的噩夢才剛剛開始,她從來不敢相信跟在身邊多年看似純良無害的梅兒其實是個心思歹毒的女子,她假裝懷孕,誣陷她,而他,竟然相信了。
她被他囚禁在竹園,不過好在她肚子裡懷了他的孩子,有孩子陪著,她倒也不怕這日子的寂寞難挨,可是最後他卻親手奪走了孩子的性命,她恨,恨透了他。
話落,葉竹馨已然哽咽,血淚如水般流下,依在牆角,她大笑著哭,大哭著笑,究其一生她葉竹馨是何其的可悲,追逐所愛,卻落得如此下場,現在現那些往事早已經是滿目瘡痍,面目全非了。她後悔了,她早就後悔了,如果可以重來,她不會在愛上這個薄情寡義的男子。
阮無雙不知說什麼話安慰她,仿佛哭就是她最好的宣洩,世事弄人,誰又猜得到自己的結局。芸娘也是性情中人,聽完葉竹馨的過往,眼眶不由泛起了水霧。
「我現在就幫你去殺了這個薄情寡義的人。」話落,便氣勢洶洶的起身,卻被月剎抬手攔住。
「發什麼瘋?」月剎顯得比芸娘理智得多,他也為葉竹馨感到不值,可還不至於像芸娘這般。
「你……」芸娘氣憤的看著月剎,話未完,卻聽阮無雙的聲音傳來:「芸娘,冷靜一點。」
聞言,芸娘也知道自己太激動了,瞪了月剎一眼便又轉身走了回來。
「可惜這一世,我是沒機會殺了這對狗男女報仇了。」葉竹馨痴痴一笑,語氣中滿是恨意,當初眸中融滿的情早已黯淡成了寸寸血淚。
「不,你還有,我可以幫你。」阮無雙道,葉竹馨遭遇與前世的她有異曲同工之處,大抵是心中感觸良多,所以便不知不覺脫口而出了。
「謝謝你。」葉竹馨平復了一下心緒,微弱的聲音說道。大抵是流血過多,也或許是心愿了卻,葉竹馨漸漸地沒了生息,只是她的嘴角卻是微微勾起的。
「你放心吧!」阮無雙喃喃道,閉眼,睜開,便站起身來。
「公子要如何幫她?」芸娘問道,這次月剎也難得沒在阻止阮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