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蠻,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害我全家,毀我一生……我不會放過你的!!!」
迷霧中,似乎有誰站在遠處不停反覆的說著,那聲音低沉婉轉,卻包含著無限的恨意,仿佛就要壓抑不住,噴涌而出。只可惜徐蠻站在迷霧外頭,看不清遠處那人,只能無措的待在原地。
忽然,遠處那人慢慢走了過來,動作有些遲緩,腳步一拖一拖的,面目看不清楚,可那怨恨的聲音卻越來越響,刺激著徐蠻本就不太強健的神經,她想要後退,她想要逃離,可怎奈身子仿佛被困住了一般,只能直挺挺的站在這裡,眼瞧著那人靠近。
「把表哥還給我……把表哥還給我……」
幽怨的聲音換了台詞,卻讓徐蠻更加毛骨悚然,她左右尋找著,看有沒有人在,又想拿起什麼作為防身之用,只可惜周圍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
「徐蠻!徐蠻!!!」
那人原本遲緩的動作不知為何突然靈活了起來,直直向著徐蠻沖了過來,徐蠻一抬頭,整個人一哆嗦,只見那人披頭散髮,臉部血肉模糊,一張血盆大口張得極大,露出鋒利的牙齒,仿佛就要將徐蠻咬碎,再瞧那伸出的如同枯木一樣的雙手,黑尖的指甲正慢慢的變長,身體的皮肉也在她飛快的動作中,一片片脫落,血漿流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
徐蠻嚇得立時尖叫起來,閉上眼睛,隨手不知從何處拿過一把機槍,突突突突一陣的亂掃,直到將那人打出老遠,才慢慢停了下來……
再睜眼,那人好似躺著不動了,可徐蠻的心跳卻越來越響,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
突然,就在徐蠻放下槍的那一瞬間,那人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甩著如同鉤子般的長舌,眼珠掛在眼眶之外,嘶吼著直撲徐蠻的面門,徐蠻條件反射般舉起了槍,只聽一聲槍響,那濃稠的血液直撲在徐蠻的臉上,而那人也像是撞在玻璃上一樣,整張臉放大在徐蠻的眼前……
「啊啊啊啊!!!」
徐蠻一揮手,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守夜的年嬤嬤快速的爬了起來,拉開帳帷,點起了燈。
「翁主可是做了噩夢?」屋外的大丫頭紅桂也端著水走了進來,擔憂的問道。
徐蠻搖搖頭,一摸腦門全都是汗,全身癱軟的沒有力氣,我勒了個去,居然會夢見生化危機版的黃琇瑩,她得多有人品,想想那恐怖的場面,她還忍不住瑟瑟發抖。
「你去小廚房給翁主煮碗安神湯。」年嬤嬤拿著帕子給徐蠻擦了擦,又摸了摸她後脖子才道。
紅桂遞上水,躬身一禮後,便出去了。
年嬤嬤抱著徐蠻,給她餵了點水,嘴裡卻叨叨念著道:「真是作孽,翁主不必怕,那些拐子拐不到咱們府,只要他們敢來,非讓他們下地獄不可。」
徐蠻知道年嬤嬤這是誤會了,以為她是被今晚諸葛初清被拐子拐的事兒,嚇出了魂兒。不過她也不好解釋,便這麼默認了。只是剛剛夢中太過驚人,也不是和諸葛初清毫無關係,想是她實在太過懼怕書中女主,又與書中男主有了交集,才會突發此夢。此時,徐蠻不免有些懊悔,當時真應該想個辦法去瞧瞧女主到底有沒有帶人去那個路口,這樣就能判斷出,她現在所在的時間,到底是女主重生前還是重生後了。
「嬤嬤,我困。」徐蠻喝了紅桂送來的安神湯,雖然一點睡意都沒有,可還是捨不得大家不睡一起陪著她,便揉了揉眼睛,假裝睏倦。
年嬤嬤果然上當,只關心的說了幾句之後,便重新吹了燈,拉上了帳帷。
徐蠻躺在床上,直聽得嬤嬤躺下,紅桂出去,才敢偷偷嘆一口氣。今天的事情,實在給她太多的震撼,先是母親給予她當頭棒喝,然後又是遇見諸葛初清,見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然有了書中所說的那般風光月霽,模樣更是清秀精緻,不愧是月暈一般的男子。也難怪他雖不是書中長相最美,卻依舊是書中整體氣質最佳的第一美男子。
翻了個身,徐蠻覺著自己腦袋有些抽痛,她覺著自己應該好好正視將來的路,而非天天擔驚受怕,連做夢都怕黃琇瑩前來索命,何況,書中黃琇瑩的前世又不是她做的,她憑什麼要為別人的過錯買單。她想要改變書中徐蠻的命運,可光逃避,是沒有用的,就如同母親所說,她是翁主,她與她們是不一樣的,她要活得更有尊嚴。
頭一次,徐蠻心中那小小蝸牛,終於露出了軟軟的觸角。
徐蠻直到啟明星出,才恍恍惚惚睡了過去,年嬤嬤知道她夜裡沒睡好,便也不叫她起來,自己帶著守夜的丫頭前去大長公主的正房請罪,畢竟小主子受驚,身邊的人居然沒看出來,直到半夜才發作起來,這要弄個不好,可會傷了身子的。
於是,就在徐蠻迷迷糊糊清醒的時候,就見到母親一臉擔憂的坐在床邊,她身後還站著個白鬍子老頭,正在與她說著什麼。
「阿蠻覺著如何?」大長公主見女兒醒了,那太醫也基本交代完了,便讓人領著太醫下去寫方子,自己則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憂心道。
徐蠻扭了扭睡的發僵的脖子,甜甜的笑道:「阿娘,阿蠻睡飽了。」
看見女兒還笑的出來,且沒有異常,大長公主鬆了口氣,竟親手給女兒穿起了衣服,徐蠻覺著屋子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卻仍舊老老實實的被母親擺弄,不一會兒就整裝完了。接著屋外春芽端著水盆進來,給徐蠻上上下下仔細的收拾了一遍,還給徐蠻挽起了雙髻,而這一過程,徐蠻一直都沒看見自己屋裡的丫頭或是嬤嬤,不由心下疑惑。
「阿娘……」憋了半天,就在徐蠻吃點心的時候,也沒瞧見人,便忍不住想問道。
可大長公主卻避開道:「你先吃點點心墊墊,再過一個時辰就要用午膳了,別到時候吃多了,午膳又吃不下去了。」
徐蠻咬了口點心,想說也不敢說了。
直到徐蠻吃完,又一番折騰之後,大長公主要帶著女兒去正屋的時候,徐蠻才瞧見自己屋裡的人,連年嬤嬤在內,紅芍紅桂兩個大丫頭,其餘記不清名字的兩個二等丫頭,兩個三等丫頭,居然都在院子裡跪著,不發一語。
「讓她們跪著,等用了午膳,再讓她們過來。」大長公主不給徐蠻說話的機會,直接吩咐春芽道。
徐蠻被大長公主牽著手,又看了看院子裡跪著的人,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些愧疚。
看了眼低頭沉默的女兒,大長公主眼中含笑,卻沒多言,就裝作不知一般,牽著女兒走進了正屋。正屋依舊溫暖如春,雖然建康不似南方那邊有著火炕,可大長公主府上每年有用不完的銀炭,香炭,甚至還有無塵無煙的。所以,在徐蠻穿越到這裡的這段時間,她到覺得比前世好過多了,至少她不用一早起來,頂著陰入骨髓的寒風,跑去上班,也不用包成個粽子一樣,還捨不得開空調取暖。
「來,阿蠻,你瞧瞧,這件衣服阿好看?」剛一坐定,大長公主就讓人端著漆盤進來,漆盤上疊著整整齊齊一件短打小襖,襖面是七光流彩的錦緞,這樣的錦緞在吳國很少見,據說是某種雪山上的冰蠶所出,冬暖夏涼,從不同的角度看那錦緞,都是如同彩虹一般的效果,色彩流動,波波照人。這也是近些年來,皇家除了雲錦之外,最喜歡的錦緞。
徐蠻看著那蜻蜓沾蓮的小襖,以及棉褲上荷葉蓮子的繡花,讚嘆的點點頭,回道:「喜歡呢。」
大長公主笑容更大了,拿著衣服往徐蠻身上比了比道:「這是你小舅舅特別讓人給你做的,過兩日進宮,你就穿這個,正好你二嬢送來一套蓮花童子的頭面,配上這個正好。」
小舅舅?進宮,徐蠻楞了一下,看向母親,這些只存在於書上或是母親口中所述的地方,她竟也是要去麼?她不由緊張的收回了手,像她這樣上輩子做了一輩子的小市民,居然也有走到金字塔頂端一觀的運氣?此時,她對於自己那個仿佛書面上的翁主身份,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阿蠻……」看著女兒有些發愣,大長公主突然嘆了口氣,摸上她的腦門道。
徐蠻揚起頭看著母親。
大長公主讓人收了衣服,又遣了屋裡的丫頭,這才將女兒抱在懷裡說道:「你可是要怪阿娘?」
徐蠻頓了頓,搖搖頭,若是剛穿越到此的時候,可能還會抱怨幾句太過沒有人權,可這麼些日子以來,雖說不能算上對這個社會的完全了解,但也算的上懂些皮毛了。這裡的階級觀念是絕對不可能動搖的。
「上下尊卑,阿蠻你可懂?」大長公主握住女兒的手,柔聲問。
徐蠻點點頭,卻不知道怎麼說,她懂,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可以理解這個世界的特權,因為就算現代也同樣存在特權,可她一個上輩子的平民百姓,卻不知道要在這輩子如何使用這些特權,說到底,她不過是個法治社會過來的小市民罷了,那些階級的尊貴感,還沒有深刻的融入她的骨血。
「阿蠻,你要記住,每個人都要有每個人位置,即便你覺得自己現在身子無恙,所以就不該懲罰這些下人,可萬事沒有後悔藥,錯了就錯了,她們是下人,就要做好下人的事情,她們的職責就是照顧你,聽你使喚,可你驚夢了,她們之前卻毫無所知。阿蠻你的害怕,你的恐懼,她們居然一點點都沒察覺?那麼這就是她們的失職,她們就要為此付出代價,哪怕你絲毫無損。」
看著母親嚴肅的表情,徐蠻再一次愣住了,她真的沒有想到那麼多,她以為只要自身沒有任何損傷,那麼婢子們就沒什麼大錯,卻忘記了婢子們的職責,她們的初衷,母親懲罰她們並非是因為自己做了噩夢,而是在做噩夢之前,她們沒有發現自己的恐懼……這可和她想的一點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