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面,徐蠻覺得她可能需要花費很長時間才能忘記。諸葛初清死死抱住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很高,諸葛初清只是堪堪過了他的腰,那男人的拳頭如同雨點一般落在諸葛初清的背上,可諸葛初清卻死死忍住,那血如同一條線垂直的從他的嘴角落在了地面上,斑斑點點,好生駭人。
徐蠻瞳孔中只能印著諸葛初清那明顯有些缺氧,而導致發青的臉,還有那地上點點的血花。此時,她的腦袋像是突然被人洗成了空白一般,在徐蠻自己都未回過神之前,也不知她哪裡來的勇氣與力量,她就覺著自己仿佛飛了出去……
然後徐蠻就覺著臉上熱乎乎的,血腥血腥的味道。想要伸出手,卻發現其中一隻手還死死的握住一把匕首,那匕首則深深的插在一個男人的腰間。
「我……我殺人了……」徐蠻傻傻的收回手,眼瞧著那人也吃驚的捂住自己的腰眼,那血就如同噴泉一樣往外洶湧而出,怎麼捂都捂不住。
「咳咳……咳咳……」諸葛初清支持不了那男人的重量,身子往後跌坐在地上,隨即那人也順著牆壁滑落下來,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徐蠻一步步的往後退,慌亂的不知該將手中的血往哪裡抹,那刺眼的紅時刻提醒著她,她剛剛用一把匕首捅了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很可能會死。
「阿蠻……咳咳……阿蠻別怕,小哥哥在這裡,你別怕。」諸葛初清幾次想要爬起來,只可惜又在吐了一口血之後,摔跌回去,最後好容易支撐著爬起,卻覺得一陣眼冒金星,直到抱住徐蠻,才感覺好了一些。
「表……表哥,我殺了,我真的殺人了……」徐蠻全身都在抖,她與那些書上的穿越女都不同,她不是什麼特工,她也不是什麼警察,她上輩子從沒有使用過武器,用刀也不過是烹飪或是給水果削皮,她就算這輩子會撒嬌從哥哥或是父親手裡要得什麼武器,也不過是覺著在這個冷兵器的時代,放在身上有安全感,就像是前世的防狼器一樣。可她真的沒有想過,會有一天將刀拿出來狠狠的捅進別人的身體。
她居然掠奪了別人的生命。
「別怕,是他不對,是他想要傷害我們。」諸葛初清忍著疼痛,氣弱的繼續道:「阿蠻,你要想,若是你被他們掠去了,會如何對待你,你的父母兄長會如何?都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錯,你這麼做是對的。」
徐蠻用力的靠近溫熱的諸葛初清,她順著諸葛初清的話,反覆想著自己若是被賣,將來會變成揚州瘦馬,然後被人輾轉換手,服侍不同的男人,這一輩子就是完完全全的毀了,就算日後會被母親找回來,她也無顏再談什麼嫁人,怕是比死還痛苦。自己的父母兄長要是知道自己不見了,肯定會整日的傷心難過,母親本就寵愛她,要是日夜以淚洗面,那她就是大不孝。
漸漸恢復了一些神智的徐蠻,反手抱住身前的少年,雖哭卻無淚道:「我沒錯,殺人也不是我的錯。」
諸葛初清身子一僵,然後突然鼓了口氣,推開了阿蠻,接著幾步走到了那個快死之人的身邊,瞅准了匕首,猛地拔出,那血更加肆無忌憚的噴射出來,嚇的徐蠻一個閉眼。然而,更加令徐蠻不可思議的是,諸葛初清居然用著那把匕首,直直插進了那人的太陽穴。可想而知,原本就因失血過多,半死不活的綁匪,挨了諸葛初清這一下,瞬時就咽了氣。那翻白的雙目被諸葛初清小心的用身體擋住,再偷偷的用手合上,他那一身衣服,前片已經全被血染過了。
「阿蠻……咳咳,你別怕,人不是你殺的,是我殺的,你只是為了救我,你沒有錯。」說完這一句話,諸葛初清眼前一黑,整個人癱軟了下去,深紅的血液從他的嘴角,鼻孔里流出,仿佛快死了一樣。
「表……表哥?」徐蠻看著再也動不了的諸葛初清,他的那句話,就像是打在她身上一般,那樣的疼,她軟著手腳走到諸葛初清身邊,無視那綁匪頭上流出的紅白之物。她跪在諸葛初清身邊,先是輕輕的喚,隨即大聲的叫了起來,卻不敢用手去碰他。只因就算徐蠻此時再混亂,她也知道有一些病是不能隨便亂動的。
暗巷裡,沒有人回答她,徐蠻的身邊躺著一個死去的男人,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陰冷的春風鑽進了巷子,發出嗚咽嗚咽的響聲,就好像是地府前來收人的鬼差。
「初……初清表哥,你等著,我去找大夫來。」徐蠻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嘗到了血腥味,她才努力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諸葛初清有可能是心臟的毛病發作了,若是耽擱,怕是定會性命不保,她想不到救助的方法,可她期望,外面那條街上會有醫館,能救一救諸葛初清的命。
奔跑著,徐蠻崴了幾次腳,碎掉的青石磚在地面上被她踢的到處滾動,無盡的絕望不時滲透了她的心。
「翁主!!」背著光,那瘦小的身形,讓徐蠻精神一震。
跟著,巷子那頭來了很多人,徐蠻其餘的都不認識,只認準了其中那個與諸葛初清曾有交情的檀香。
「快……快……表哥他……」徐蠻的體力透支的太厲害,再加上飢餓以及心靈上的創傷,在她看到熟人的那一刻,似乎從精神到身體,都瞬時間崩潰了。所以,話還沒說完,徐蠻就一頭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後面的事情,徐蠻已經不太記得了,似乎是被人送回了府。與此同時,一干綁匪被抓了起來,只可惜連他們這些拐子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誰讓他們找人綁走了徐蠻,只知道有人給了重金,還承諾了豐富的尾款,但真當這些綁匪帶著衙役前去捕人的時候,那人卻是早早的跑了,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更詭異的是,那日的酒樓確實被防護的很好,閒雜人等根本不可能入內,而且每層都有人把守看護,別說是綁架帶走了徐蠻,就算是綁一個貼身的小丫頭都不容易。所以,皇家懷疑那日的綁架,是徐蠻他們內部有了內鬼,但反覆篩查之後,都沒有尋到根源,有時候明明就要破案了,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斷了線索。這讓當今的皇帝大為光火,只可惜再如何下死命令追查,也沒有實質的進展。
還有件事,徐蠻之後才知道,原來在她與兄長們出遊之時,母親便帶著親衛回到了建康。接著,連衣服都沒換洗,就在詳細了解了那毒茶事件後,便浩浩蕩蕩帶著怒氣與衛兵,將徐府團團圍住,嚇得徐府上下,還以為徐家大郎在朝堂上獲了什麼罪,要被皇帝抄家了。
徐府被圍後,有與徐府交好的官員還特別為了徐家入宮為其求情,卻都被皇帝以公主的家務事為由,避而不見了。那日,徐府內部的事情,其中詳盡誰也說不清楚,可也就是從那日開始,大長公主便不在是徐家的媳婦,而那徐家眾人也不再是大長公主府的親戚。
甚至許多人還看見駙馬徐文彬在勸回公主那一日,莊莊正正的在徐府門口,匍匐一禮,跟著轉身,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這麼說,那日下毒的是紅桂?」徐蠻睡了兩日才清醒,據身邊的人說,她是被夢魘住了。
香椿也休息了一天,卻死活不願再歇著了,大長公主看著這次香椿立了功,便升了她做徐蠻身邊的大丫頭,香椿就更一根筋的服侍徐蠻,從不懈怠。
「回翁主的話,是這麼說的,據說紅桂是從珊瑚那支釵里弄出的毒藥,因是在外頭就將毒藏好的,而且那銀釵太不起眼,便也沒查出來,據說二門內宅的管事都被撤了。」香椿一想起最近府里的人員調動,就心有餘悸,這一次是真的戳在大長公主的逆鱗上,反是查到與外頭有絲毫聯繫的,都要被攆出去,還有幾個說不清楚道不明的,據說都要杖斃了。最近誰做事不是縮著脖子,也就她在翁主跟前,到是輕省好些。
徐蠻不是沒有想過屋裡的人,可也許是經驗不足,也可能是她根本不願承認,對於紅桂只是一瞬的懷疑,就被丟到腦後了。
「那上了毒的花茶是從哪裡找出來的?」這個徐蠻迷迷糊糊也聽人說了,真正指正紅桂的,是她屋裡的花茶被人換過了,但由於她的那些花茶是皇帝舅舅特別讓人弄來的,花朵的大小以及香氣不是外頭能弄的到的,她也不過只有這麼一小罐,所以紅桂也頂多只能拿外頭最貴的花茶來換,卻依舊還有留有破綻,只要懂行的人,一瞧便知。再說,最近幫著徐蠻沏茶的婢女只有紅桂,徐蠻也恍然明了,當初紅芍要走,為什麼紅桂會以身邊老人兒的身份接替了沏茶的工作,怕是紅桂早就計劃好,要毒死他們三兄妹了。
「被磨成了粉,在她化妝盒裡,如果不是宮裡派來的老嬤嬤,還真找不到證據。」香椿真佩服紅桂,在那麼短的時間,就能換了花茶,還將花茶藏了起來,明明茶壺破碎到青梅中毒,那麼短的時間。
「那……」徐蠻還沒問出下一句,就聽外頭有丫頭傳話過來。
香椿走到門口,打了帘子問道:「硃砂姐姐,是誰來了?」
外頭那丫頭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那黃家的大姑娘做的什麼孽,非要來給姑娘請罪,主母娘娘說了不讓她進來,她居然跪在公主府門外了。」
徐蠻一下坐直了身子,撩開了絲綿被,大聲喊道:「來人,更衣,我到要瞧瞧她使得什麼么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