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景惜搖了搖頭,卻不再說,只道:「你好自為之罷。」他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容萱仰了面,靜靜等著,他看她一對明瞳水一般清澈寧靜,又不由得語塞,終於還是嘆了一聲,轉身走了。
其實他只是想起了父親的一句話,父親說:「此女靈識極強,聰明穎悟,且性子冷靜堅韌,若做占星官,必將如日中天……只可惜,她未生在我韶家。」那一刻,他脫口而出的便想說一句,其實,她也不是沒可能做韶家人,習我占星絕學……卻終於還是沒能說出口,就好像現在,面對這個足足比他矮一個半頭的清瘦少女,那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他也實實問不出那一句:「你可願做我韶家人?」
容萱再轉回頭時,臉上已經沒了笑容,韶景惜分明已經察覺到什麼,而且也猜到她想阻止一些事情發生,所以才現身勸止……占星或干涉會有反噬,她本來的確不知,可是知或不知,其實都是一樣,她只想讓親人平安,為此不惜一切,縱算到最後以已身做殉,又怎樣!
他來王府焚三世香奏三世琴,不管她感應到了甚麼,那反噬,其實都應在韶景惜身上,而例如這次她突來的預感,並非她刻意為之,不會有嚴重的反噬,只有她妄想改變,做了甚麼才會有……既然這樣,便需謹慎,就算當真要死,也要等塵埃落定才好……
心中盤算,一邊仍是去找容蓮,才轉了半個圈兒,便見皇甫帝瑨站在一角的花叢中,看神情似乎心情很是不錯,身周圍著幾個貴女,其中一個自然就是容蓮。容萱嘆了口氣,一時彷徨無計,低下頭來,卻見腳邊一朵花兒,像蘑菇一樣,長在露出地面的樹根上,分做五瓣,每一瓣都是捲曲的四方形,顏色枯黃。
容萱蹲下來細看,這花兒根須細小,葉片早已經枯萎掉落,看上去便只是光禿禿的一朵花兒,可是那形狀顏色,像極一種花兒,叫做瓶花,這種花跟蘭花香氣類似,剛長出時顏色灰黃,花朵又小,經常被人當成乾癟蘑菇,可是這種花兒,花心分沁一種粘液,若沾到生物,便會將其吸納進去,一直到融化……吸納的生物越多,顏色便越是鮮艷,花朵也越是龐大,最後甚至能長到一人多高,花大如鼓,常被人叫做食人花。可是也正因為這粘液可以融化肌膚,所以,若能採集到這種花心的粘液,混入香膏之中,給老年婦人使用,幾乎有返老還童的效果,皆因為表面的死皮已經被粘液化去了。
容萱看四周無人,便悄悄伸出手指,一點一點向花心靠攏,差著尚有寸許,那花朵便活了一般抖動起來,整朵花兒都漸漸向里合攏,向她的手指湊來,容萱繼續向里,到最後,那花整個都成了漏斗狀,包覆著她的手指。的確是瓶花無疑,容萱有些欣喜,急轉眼四顧,可是周圍只有這一朵,再也沒有其它的了。正在遺憾,忽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笑道:「萱兒。」
容萱嚇了一跳,急站起時,皇甫天擇與容知信便站在身後,容萱福身道:「殿下。」
皇甫天擇不由微微皺眉:「此時又沒有旁人在,你何必如此多禮。」
容萱隨口想要撇清,又不願傷了他心,便眨眨眼睛,笑吟吟道:「誰知甚麼時候隔牆有耳,小心些總沒錯的。」
皇甫天擇神情登時和緩,微笑道:「你呀,小小年紀,想的便是太多。」又拉過容知信,笑道:「我與知信聊的甚是投機,我改天求了父皇,讓知信來與我伴讀可好?」
容萱嚇了一跳,趕緊搖頭:「不要了罷!」
皇甫天擇微訝,道:「為何不要?你不必同我客氣。」
「不是客氣,」容萱柔聲道:「殿下,我哥哥性子太直,又不會說話,學問上也不如何通達……其實與我祖父和父親的性情十分相似,實在不宜陪殿下做學問,殿下若當真疼他,不如騎射時帶他走走,倒還不至於惹事生非。」皇甫天擇有些遲疑,容萱便施下禮去:「萱兒先替哥哥多謝殿下了。」
皇甫天擇無奈,只得拉她起來:「好罷,你喜歡便好。」
容知信笑道:「我早說妹妹必不答應,你偏說她會開心。」
皇甫天擇哼道:「你們兄妹認識十年了,我不過才識得萱兒個把月,怎能比?」
容萱有些哭笑不得,皇甫天擇話出口,也覺好笑,咳了一聲,道:「你剛才在這兒幹什麼?我跟知信遙遙看到你在這兒,忙忙趕過來時,便不見影兒了,找了一圈兒卻在這兒蹲著。」
「啊……我……」容萱輕咳著轉頭,一眼看到腳邊一窩螞蟻,便指著笑道:「我待著無聊,在看螞蟻吃東西。」
皇甫天擇愣了愣,低頭看了兩眼,無語的拍拍她腦袋:「真是小孩子,這也能看半天……」
容萱只陪笑而已,聊了幾句,便聽旁邊有人道:「太后娘娘起駕回宮了。」
皇甫天擇回頭看了一眼,笑道:「皇祖母要回去歇晌了,你們先玩著,孤送她回去,一會再來。」一邊就轉身走了。容知信見他走了,這才悄聲道:「太子殿下同我問了很多你的事情。」
容萱不知要怎麼答:「哦。」
容知信也不知再要怎麼說才好了,吭哧了兩句,便笑道:「我去那邊走走。」
容萱看他指的方向是幾個少年,便笑道:「哥哥說話留心。」
「哥哥理會的,你放心就是。」容知信笑著捏捏她小臉兒:「太子殿下很照顧我,已經都幫我引介過了。」
他正好捏到了之前被捏痛的地方,容萱哼了一聲,捂著小臉兒輕揉,忍不住小聲嘀咕:「該死的皇甫蘭擷……」
話音未落,忽覺得額角一痛,一朵合歡花兒打在了額上,容萱抬頭時,便見皇甫蘭擷交疊著腿兒,斜倚在樹上,姿勢說不出的自在逍遙,滿樹繁花,映著他俊面如玉,寶藍色的衣擺飄飄垂下,看上去飄逸十分,正笑吟吟的對她上下打量,見她抬頭,便笑吟吟的道:「罵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