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一趟花朝會,最終回到府中的,只有容萱兄妹四人,老王妃卻似乎並不覺得意外。背了人,容萱從頭至尾把事情同老王妃說了一遍,只瞞下了占星宮拜師一節,老王妃靜靜聽著,末了只說了一句:「萱兒,咱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只消你覺得對,放手去做就是,王府自然在你後頭撐著。」
容萱不由泫然,低低的道:「可是,我得罪了梅家的人……」
「那又怎樣?那是他家閨女不成器,何況,」老王妃微微一笑:「借梅國安兩個膽子,他也不敢找我們的麻煩!」
容萱這才略略放心,她昨天一夜沒睡,回房便直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雙城把她搖醒,道:「姑娘,趙大夫過來看你。」
趙大夫?府醫怎麼突然過來了?容萱這才省起府中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登時就醒了,定了定神,道:「是誰叫他過來的?」
雙城早扶她起來,拿過靠枕倚著,又絞了帕子幫她擦了擦手臉,回道:「太太見姑娘睡的太久,不放心,便叫大夫過來瞧瞧。」
容萱微微一笑:「好,那便叫他進來罷。」
雙城應了,下了帘子,拿帕子蓋了手兒,這才把府醫請了進來。容萱隔簾瞧著,這府醫在府中已經有四年多,她一直不曾留意他的模樣,現在細細看時,他約摸四十許的年紀,身架高大,頜下微須,長眉展眼,生的也算周正,只是臉膛微黑,又做慣下人,脊背佝僂,便顯得有些猥瑣。
他請了罪,便在床前坐下來,把手放在她腕上,微微眯起眼睛,診了一手,又換了一手,這才道:「小姐是有些乏力勞神,並無大礙,只是年紀太小,怕落下了病根,還是要好生調養,我開幾副方子,你們回頭同我去抓來,每日熬了,早飯之前服下,要多喝幾日才好。」
雙城應了,府醫便要起身,容萱輕咳道:「趙先生。」這是她頭一次開口同他說話,府醫嚇了一跳,連稱不敢,容萱徐徐的道:「一向多多勞煩先生了,雙城,賞先生些銀子買酒。」
雙城應了,拿了一塊大約二兩多的碎銀給了他,府醫雙手接了,連連稱謝,容萱看他眼神動作,心說必是個貪財之人,心裡也就有了些譜,便令雙城送了他出去,可是他開的藥卻畢竟不敢吃了。
想想這樣也不是辦法,於是起身便去萱草堂找老王妃。不早不晚的,萱草堂也沒甚麼人,只有老王妃坐在那兒自翻著骨牌消磨時間,紅裳坐在她腳邊做著針線,一見她來,便站了起來。
她才請下安去,老王妃便笑道:「醒了?」
容萱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聲,想著如何開口,老王妃笑道:「有甚麼事兒,說罷!你祖父早上還說,托你的福又得了兩個月的假期,要我好生賞你些甚麼呢!」
容萱苦笑道:「祖父受傷,本來就是我的錯,說賞是賞不著的,倒是有點事兒,想求祖母。」
老王妃點點頭:「你說。」
容萱道:「我想……再請位大夫進府……哪怕暫時待幾天也好,我是想,我每常生病,祖父還有傷,再說家裡這麼多人,一個人怕忙不過來……」
老王妃微訝看她,卻甚麼都沒有問,只想了一想,便道:「成。」
容萱本來預備了一蘿筐的理由,不意老王妃竟答應的如此爽快,反倒一怔,光了一對大眼睛看她,老王妃笑道:「去瞧瞧你母親罷,我這就著人去打聽,若有信兒,便同你說。」
容萱猶訕訕了一會兒,這才起身走了,到了午後,老王妃特特的把她叫去,廳中便站著一個清瘦老人,老王妃笑道:「這是我本家的一個侄子,名叫梅鶴子,行醫有幾十年了,人也老實,且叫他來待幾日,也不必知會你大伯母了。」一邊說,一邊笑摸了摸容萱的小腦袋:「你這孩子小小年紀,整日這裡不爽快,那裡不舒服的,倒是叫他好生幫你看看。」
容萱哪想到竟會如此快法,而且老王妃言下之意,這人不管醫術人品還是關係,都是堪可信任,而且不必知會洛氏,意思就是外人都不知道,諸事處理更是方便,簡直就是一支奇兵!一時喜出望外,急請安道:「梅叔。」
梅鶴子笑稱不敢,老王妃笑道:「萱丫頭還是小孩子,又都是親戚,不必太過講究避諱,你便好生幫她調養調養罷,若做不好,我可是不依的。」梅鶴子笑應了。
梅鶴子隨容萱回了舜華閣,容萱取出昨天府醫開的方子,叫他看了,俱是些靜心凝神的藥物,並沒有甚麼不對的,容萱便吩咐雙城,把昨天抓回的藥也拿了過來,梅鶴子本來一直笑吟吟的,翻了幾下那草藥,神情卻突然凝重起來,拿了幾味藥到窗邊細看,然後直截了當的道:「這幾味藥配伍不對,有微毒。」
容萱點了點頭,並不覺得意外:「我若服了,會怎樣?」
梅鶴子道:「起先不會怎樣,但若服三副以上,就會導致心陰受損,肝氣失和,虛火上升,整個人變的煩燥易怒,不能冷靜,卻不自知,服的越多,便會越嚴重。」
容萱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便從身邊的香囊里,取出了那日在車中所用的帕子,她那時喝了一口茶,便吐在了帕中,已經隔了幾日,香味已經極淡,便遞到他手裡,輕聲道:「梅叔,這帕子上的茶水,您能瞧的出是放了甚麼嗎?」
梅鶴子微訝,卻仍是接過,嗅了又嗅,細察許久才道:「放了子午花。」又解釋道:「也是一種毒花,服下之後,起初會像中暑一樣頭暈反胃嗜睡,若不能及時服下解毒之物,便會猝亡,子不過午,午不過子。」
容萱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其實她原本已經不太著緊去查那日的茶,反正容蓮已經留在了宮中,查出來也沒甚麼意思。可是,她一直以為茶中下的是巴豆之類,只是阻止她去花朝會而已,卻沒想到,竟是毒藥,她居然想要她的命?那一刻,她恍然明白了容蓮為何能排除萬難留在宮中……是因為她夠狠,她平時夠隱忍,可是關鍵時刻卻的確夠狠,蟄伏許久,乍然出手,便能一擊斃命!
一個這樣的人在宮中,對王府實在是個隱憂,此時此刻,似乎只能寄望容蓮能看在王府對她有利的情形下,不做損及王府的事情……幸好,容蓮極少做無謂的事,比如,若現在是容芙做了娘娘,她必定要讓當年輕視過她的姐妹一一看到她的風光,而當年得罪過她的,她也會一一報復回來。而容蓮卻很少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