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槡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可不似曾相識嗎?
這不是跟在襄陽長公主府發生的那件事幾乎如出一轍嗎?
當時誰也沒有證據是戚明悅做的。
柳霜月這個,更是好像跟戚明悅毫無關係。
唯一稱得上關聯的,大概是這兩起事件中的女子,都即將要成為戚明悅的嫂嫂。
但這實在是有些牽強。
如果說戚明悅對徐蔓錦動手,目的是連瑾辰,這還說得過去。
陳霜序根柳霜月這對即將定親的小情侶,礙到她什麼事了嗎?
青槡實在是沒想通。
接下來的畫面一片混亂, 柳霜月得了一個「等」字,可卻什麼也沒等到。
她名聲盡毀,卻執意不肯另嫁他人,家中為了名聲,將她送進了專門收容犯了錯的女眷待的庵堂里。
庵堂里的女子都是苦命人,也都是一群不清醒的瘋子。
青槡沒有看到在庵堂中都發生了什麼, 只看到庵堂門口的樹在南方不算明朗的四季中不斷變換,不知道過了幾個年頭, 終於柳霜月從庵堂中走了出來。
她再也沒了當初靈動嬌美的模樣。
什麼清麗芙蓉, 宛如皎月,通通被一張眼神麻木滄桑,滿是疲憊,仿佛老了不止十歲的臉取代。
她穿著一件淺黃色的裙子,裙子被血水暈染的一片片斑駁,她赤著雙腳,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血印。
她的腳步卻像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誰也攔不住。
她抱著一隻鍾馗面具,一步步走出庵堂, 從夜裡月亮升起,走了整整一夜,走到天色蒙蒙亮, 看城門的人以為是乞丐, 還驅趕了她,她把一隻金釵遞過去,守城門的才放她進去。
然後她一路走到了七夕橋。
站在了那座橋上。
她仰頭看著陰沉沉的天,忽然燦燦一笑, 從橋上抱著鍾馗面具跳了下去。
河面上飄起一個倒扣的面具。
鍾馗臉在下, 白色的內殼在上。
在水面上飄飄蕩蕩,像一團不圓滿的月亮。
天空雷聲轟鳴,傾盆大雨垂直泄下。
鍾馗遇見的,不是狡黠靈動的小狐狸。
是被風雨吹走的月亮。
磅礴大雨中,青槡感受到一抹難以言喻的悲傷。
像是要把人生生撕裂一樣。
讓她有些茫然。
她茫然的站在橋上,直到頭頂多了把傘,替她遮去了落下的雨。
她仰頭,看見了撐傘的連雪印。
他還是那張普普通通的臉,但是卻絲毫不影響青槡看著他時,他還是那個連雪印。
青槡恍惚了片刻,猛地搖了搖頭,然後這才看見,她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遠處的岸邊,走到了橋上,而此時的夜裡,也下起了濛濛細雨。
「我」
青槡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真實的場景, 跟剛剛宛如夢境一樣的畫面,喃喃出聲, 「我剛剛」
「執念幻境。」
連雪印清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執念幻境可以帶你回到執念最深的地方,情緒不穩定,容易感傷的人,很容易被幻境影響,然後跟隨幻境做出幻境中的人做出的事情。」
連雪印看了一眼河面,「比如從這兒跳下去。」
「我沒想跳。」青槡急忙解釋。
她就是感覺到一種很強烈的悲傷,那種悲傷到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叫人窒息的悲傷。
要被淹沒了一樣的感覺。
她感覺到了,卻沒辦法共情。
「我知道。」連雪印說,「你不會跳,這個幻境只能勾引共情的人。」
青槡:「」
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她一個無心之人,感受是一碼事,她根本無法共情。
甚至她的感受都是依託於戚晚的那一世,那十幾年的人生經歷,根據那時的喜怒哀樂為基礎,想像轉化出來的感受。
不是她真的覺得很悲傷。
青槡撇撇嘴,忽然想起來,剛剛她出來跟船工說話,然後看見了那棵不同尋常的柳樹,就轉身把連雪印給忘了,那她跑出來多久了?
他是怎麼知道她剛剛進入了執念幻境的?
「夫君,剛剛,你也進入幻境了嗎?」她怎麼沒看見他啊?
「沒有。」連雪印回道。
「沒有?那你怎麼知道的?」青槡驚訝。
「那棵柳樹。」連雪印看向岸邊那棵老柳樹,說:「柳樹招魂,這棵柳樹少說長了幾百年了,若遇上厲鬼冤魂,二者結合,極易成精。」
「它現在就是在拼命的吸食陰氣,企圖跳過成精,直接成妖。」
青槡不可思議的看著那棵老柳樹,怪不得她覺得陰氣比妖氣重,原來不是快死的柳樹妖,是還沒有成妖。
「那如果放任下去,豈不是還要死很多人?」青槡突然間想到,若是她是個普通人的話,剛剛在那樣的幻境中,可能也會不由自主的跟著跳下去,到時候死的無知無覺。
所以柳霜月,該不會是死後成了厲鬼,然後被柳樹利用,在不斷害人吧?
青槡忍不住皺眉,若柳霜月是無辜被陷害落入到這種境地,若她是為了等陳霜序歸來落入這樣的下場,她沒辦法坐視不理。
只是陳霜序去了哪裡?
他讓柳霜月等他,他去哪兒了呢?
還有柳家,不是這崇陽城的大戶人家嗎?
這樣的人家,怎麼會把柳霜月送到庵堂去,柳霜月又在庵堂遭遇了什麼,才會變成那副模樣?
「這柳樹生出妖氣,已經是死了很多人了。」連雪印回道。
青槡抓住連雪印的手腕,急忙問他:「那跟它合作的厲鬼,最後會怎樣?」
「厲鬼本身已經很難入輪迴,再不斷造下殺孽,跟柳樹合二為一,最好的結果是她成功了,墮入魔道,神智全無。最壞的結果是失敗之後,他們一起消散。」
連雪印頓了一下又說:「很難說哪種是好的結果。」
其實就是已經不可能有什麼好結果了。
成為厲鬼開始害人那一刻,她就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柳霜月了。
所以說不上她跟柳樹,是誰蹭了誰的機緣,柳樹招魂,可以滋養她的魂魄,幫助她不斷吞噬路過上當的倒霉蛋,然後一鬼一樹之間再互相吞噬,若成功修煉成妖,就能化為人形。
但草木成精吸收靈氣是正道,靠厲鬼作惡成妖的,必入魔道。
已經沒人知道,真正的柳霜月想要的是什麼了。
看來明天,還得去找柳應鐘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槡從幻境中窺得那一段往事,有些不舒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就是覺得,肯定跟戚明悅脫不了關係。
青槡抬腳想先回去,才發現因為下雨,她的鞋不知道何時被雨水打濕了。
她有些不舒服。
她眼珠子轉了轉,伸手拉了下連雪印的袖子,「夫君,我鞋子濕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嗯。」
連雪印應了一聲,將傘遞到她手裡,轉過身背對著她蹲了下來。
青槡拿著傘,詫異的看著真的在她面前蹲下的人。
她就是試試,他竟然真的答應了?
青槡恍恍惚惚的爬到連雪印的背上,一隻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
連雪印是真的是不光個子高,腿長,胳膊也長,一隻胳膊就輕鬆的扣住了她的雙腿,另一隻胳膊還能順勢接走了她手裡拿著的傘,舉過頭頂替她遮住雨。
青槡見狀趕忙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下巴擱在他的肩上。
聞著他身上淺淡的如雪一樣冰涼的氣息,她不禁感慨,這個夫君真的是哪兒哪兒都好哦。
可惜她已經不知道情滋味是什麼滋味兒,不然這樣處處讓她滿意的夫君,若是談一場感情是不是也不錯?
青槡想起剛剛在幻境中看到的,柳霜月跟陳霜序初遇那一幕。
大約兩人最美好的記憶,就是那一段了。
所以幻境中其他的畫面都很模糊,唯有那段初遇,連聲音表情眼神都真實的一個細節都不曾落下,可見對於柳霜月來說,究竟是有多麼刻骨銘心。
「夫君,」青槡喊了一聲。
「嗯?」
「我今天是不是還沒有給你樹葉?」青槡問道。
「嗯。」連雪印回了一句,又說:「無妨,無礙的。」
青槡才不信。
若是真的無礙的話,何必大老遠跟她父王交易,讓她千里迢迢來和親?
不過看著他這麼淡定的模樣,青槡突然間生出了惡作劇的心思,她往前傾了傾身體,伸手掰過連雪印的臉,
「夫君,你等一下。」
青槡捧著連雪印的臉,湊過去堵住了他的唇。
「夫君,張嘴。」
她的聲音含糊不清。
連雪印動了動唇、
青槡勾住了在她的想像中從雪山之巔落下的那片冰涼的雪花。
連雪印扣著她雙腿的動作一緊。
吻過片刻,青槡微喘著鬆開他,眨眨眼,「夫君,我腰疼,不然,咱們換個姿勢?」
她這樣趴在她背上,半邊身體都壓在了他一邊肩上,好累的。
連雪印被她耍無賴的模樣逗的輕笑了一聲。
明明還是那張普通的臉,青槡卻有些呆住。
「夫君,你笑了。」
「嗯、」
連雪印低低應了一聲,說,
「所以你趴好,就不累了。」
青槡:「」
可真是煞風景。
怪不得一把年紀沒老婆。
青槡慢吞吞的在他背上趴好。
他一路背著她回到家。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門口的燈籠在夜色里有些朦朧。
連雪印把她放下來,轉身卻扣住了她的腰。
「夫君?」
連雪印低頭貼上她的唇,
「枝枝,雨停了。」
「你的樹葉還沒給。」
(本章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