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選擇
容柳又開口道:「今天我出門的時候看見很多人來勢洶洶的,打聽之下竟然是在尋找一個女郎。」
容柳之前也曾聽容碧說過水奴的遭遇的,說到這裡見她臉色有些泛白,知道水奴是誤會了,忙又解釋道,「水奴你放心吧!我已經打聽過了,說是南街一家青樓里一位新來的娘子逃了,所以才興師動眾的尋找呢?」
水奴搖了搖頭,「我沒事,多謝容柳阿姊!」心裡的大石卻依舊高懸。
早就應該猜到的,李陵容生性多疑,不見自己的屍首,怕是不能高枕無憂。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尋找,所以才會扯了這樣一個幌子,按她謹慎的個性,應該不止是表面上的尋找,暗地裡怕是已經掘地三尺了。
「不過我看了那個畫像,總覺得有些眼熟似的。」容柳想了想,忽然又說道。
「是嗎?」水奴淡淡道,「可是容柳阿姊曾經見過的人?」
她倒是不擔心被人認出來,畢竟自己的身份擺在那裡,李陵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明目張胆的張貼自己的畫像,便是遮遮掩掩的三分相像也因為自己如今的落魄裝扮最多只能剩下一分。
低頭打量著自己瘡痍悽慘的雙手,水奴嘆了口氣,李陵容追查得如此嚴密,自己回宮之日更是顯得遙遙無期。
容柳搖搖頭否認自己記憶中曾出現過畫像上的女子,見水奴低頭髮呆,順著她的視線才注意到她正在流血的雙手。
「怎麼流血了?」容柳急忙抬起她的手,打量之後嘆氣說道,「從沒有見過連血泡都不會挑的人,水奴你以前真的做過這些粗活嗎?還是他們安排你去做什麼重活了?」
水奴只是搖搖頭,咬緊牙關任由容柳重新打理自己的雙手。
第二日水奴照舊天色才剛透亮就起床,簡單打理好自己便打算去廚房。誰知才打開門就看見容柳站在門外正打算敲門。
「容柳阿姊?」
「水奴。」容柳放下手,說道,「我昨晚已經去拜託過廚娘,你手上有傷,今日就先別去廚房做那些重活了。」
「這樣好嗎?幾個血泡而已。」
容柳見她皺了眉頭,小小白皙的臉蛋上一臉的不解,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笑道:「本來只是幾個血泡的,可是被你那麼一弄就變成重傷了,現在若是不好好養著,怕是要疼上好些日子。」
水奴點頭表示明白,「多謝容柳阿姊!」
奴婢家僮也分三六九等,容柳因年紀較大些,做事又伶俐踏實,很得謝氏信任,所以在司園的奴僕之間也算是比較能說得上話的,水奴知道她是真心為自己好,便也不再反駁。
「不過也不能讓你閒著!」容柳又道,「但是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之前聽你說起過不擅長紡織,做婢女的若是連這個都不會可是不行的,今日我就先帶你去織房熟悉一下。」
水奴自然知道殷家不養閒人,容柳的安排和這些時日的遭遇相比果然已經算是修養了。
在去織房的路上會經過一座閣樓,雖不是很宏大,但是飛檐翹角、雕樑畫棟,樓中有匾,上書「樹硯閣」,精製而不顯張揚,那是殷暖的住處。幾個婢女端著熱水或者巾帕進進出出,顯然裡面的人已經起床梳洗了。
兩人正待走過,忽然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娘子從裡面走出來,待看見兩人時笑道:
「容柳阿姊,這位沒見過的阿姊就是那個叫水奴的吧?五郎君正讓婢子去喚她過來呢?」
容柳道:「阿元,五郎君可有說是什麼事嗎?」
「五郎君沒說。」阿元道,「不過想來是咱們園子裡新進了人,總要叮囑一下規矩的。」
容柳便回頭對水奴道:「那你先進去,若是五郎君沒有其他的吩咐,你再到織房找我就行了。」
水奴點頭道謝之後跟著阿元走進樹硯閣,這個地方她是第一次進來,殷家等級森嚴,能出入幾位娘子郎君住處的奴僕都是有一定的等級的,水奴之前一直在廚房洗衣房之類的地方做些粗活,殷暖的住處她是沒資格出入的。
阿元把水奴帶到前廳之後就退下了。水奴在原地頓了頓,才繞過屏風,見殷暖正坐在桌前用早點,便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殷暖見她進來,先是對她笑了笑,而後放下筷子,接過婢女遞來的巾帕擦了擦唇角,又讓旁邊伺候的幾人退下,方才又回頭對水奴道:
「你額頭上的傷好些了嗎?」
水奴聞言驚訝的看著他,下意識的用手扶上自己額頭。
「你自己竟不知道?」殷暖見她如此反應,眼裡滿是驚奇。
水奴搖了搖頭,或許是身體上痛的地方太多,她都忘記一一去查看感受了。
「諾,這裡。」殷暖走上前,食指按在她額頭上的某一處地方,「都還是淤青的,你自己竟沒感覺嗎?」
被他的手指按了按,水奴才察覺到絲絲刺痛,忙退後兩步,低聲道:
「既然不痛,想來是無大礙的,多謝五郎君關心!」
殷暖見她如此,便收回手道:「應該是那天六娘摔杯子擦傷的,不然就是在湖裡的時候不小心撞著了。」
水奴還是搖了搖頭,那時心急之下,根本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撞著了額頭。
「婢子那時情急之下誤傷了五郎君,請五郎君見諒!」
「無妨。」殷暖搖頭道,「吾知道你知道你那時是不得已,說來吾還應該感激你才對。」
「五郎君言重了!」水奴不奇怪殷暖會看出來,只是有些驚訝他就這樣說出來。
殷暖又道:「沒想到你看起來應該跟我差不多大,竟然能下水救吾?你會水?」
「是。」
殷暖恍然道:「想來應該還是很厲害的,也難怪當初在梭漾湖你能支撐那麼長時間直到被救上來,明明之前吾並未見人落水的。」
水奴聞言,忙又行禮道:「五郎君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機會,婢子定當竭盡所能報答。」
見她如此鄭重的道謝,殷暖有些不自在的赧然道:「你不必如此,吾說起這個並不是挾恩求報的。」
「婢子知道五郎君大義,只是救命的恩德,自當結草銜環才能相報的。」頓了頓水奴又道,「不知今日五郎君喚婢子前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並沒有什麼事。」殷暖搖頭道,「只是有件事想要問問你的意見。」
水奴怔了一瞬,低聲道:「五郎君請問,婢子定當知無不言。」
「水奴不必如此緊張。」殷暖道,「吾只是問問,那日你被救之時,身上所著的衣物還要否?」
水奴聞言愣了一下,不知殷暖忽然問起這話作何解,如果真的只是為了還她衣物,容柳容碧都可代勞,大可不必如此刻意問起。
殷暖見她不言,又說道:「那日你被救之後,吾便一直有事耽擱著沒去探望,後來你的衣物被其他婢女送去洗淨,大概是那些婢女見衣料不俗,便和阿母的衣物一起送過來了。」
水奴不知道他說的「衣料不俗」有沒有其他的意思,當日也曾問過容碧自己的衣物去向,得知是被送去清洗之後又去洗衣的地方尋過卻沒找到,不曾想竟是被送到殷暖這裡來了。
只聽殷暖又說道:「若是你確定拿回自己的衣物,吾會安排人護送你安全的歸家去。不過因為你這些時日一直留在殷家為婢女,又告知了容碧她們那樣的身世,吾不確定你的想法,也不便擅自安排。」
聽到這裡,水奴算是徹底明白了殷暖的意思,這是讓自己選擇了:是離開做回自己還是留在殷家為奴為婢?
殷暖應該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有疑惑是肯定的,不過就算質疑自己的身份,還是答應護送自己回去。水奴有些驚訝,眼前的人不過是個比自己還小歲數的孩子,竟然有這份寬容大度。
不過現在,依李陵容多疑的脾性,怎麼可能只是在外面打著幌子找找而已,回建康的路上說是龍潭虎穴亦不為過。自己此去,不過是前幾日的情景重演一遍而已,說不定還會連累了別人。畢竟殷家再如何有勢,和新安王府李陵容刻意訓練的殺手還是不能比的。
水奴雙手握得死緊,便是先前才挑破的手心裡又流血了也沒在意,半響終於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