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眼睛轉向了別處,看著骸骨曠野的南邊,安靜地呢喃地講述著:「我的家在部落的南邊,有一條小河從我家門口淌過,夏天了,我會跟部落里的夥伴們一起下河摸魚,媽媽告訴我,讓我別跟其他的小夥伴玩,看見他們要恭敬,我就問媽媽,為什麼。媽媽說,因為你是奴隸。我問媽媽,為什麼我是奴隸。媽媽說,因為爸爸媽媽也是奴隸,所以我也是奴隸。我說我討厭當奴隸,媽媽就不說話了。看到媽媽傷心的樣子,我知道我又惹她生氣了,但是我真的很討厭當奴隸。小夥伴們都嘲笑我,我沒有一個朋友。後來小河裡的河水乾枯了,小魚小蝦們都死了,我唯一的夥伴也沒有了。家裡來了一群人,他們帶走了爸爸媽媽,爸爸媽媽讓我趕快跑,我拼命地跑啊跑,後面有幾個大人在追,我好害怕,後來我被抓住了,他們抓住我,不停地打我」
小男孩臉色有些慘白。
越聽到後面,蕭御越是感到恐懼和憤怒,那些野蠻的古德人,竟然對孩子使用這麼殘酷的刑罰,看著祭壇上黃金容器里小小的骨骸,蕭御感覺心中壓了一塊大石頭,許久喘不過氣來。明知道一切都是虛擬的,可是那種氛圍,卻令蕭御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真實。當虛擬技術發展到可以將人和物虛擬得惟妙惟肖,給npc賦予了感情和思想,虛幻和現實之間的界限,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進入遊戲的時候,蕭御便會不自覺把這裡當成另一個現實,以至於這裡發生的所有的一切都牽動著蕭御的心弦。
「我再也沒見到過爸爸媽媽,你說他們會去哪裡了?」小男孩有些淒迷地說道。
「他們在天國。」
「哪裡是天國?」
「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在那裡,天空永遠都是湛藍色的,河水永不乾涸,野花散發著迷人的芬芳,那裡的人和睦相處,沒有誰是奴隸,所有的人平和安詳地生活在一起。」
「那我能去天國嗎?」小男孩轉過頭,有些憧憬地問道。
「是的,總有一天,你也會去天國的。」
「那要多久?」
「也許很久,也許很快。」蕭御說道,「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快樂地生活。」
小男孩黯然地低頭。
「你知道嗎,我也是一個孤兒。在夜深人靜的思念著母親,卻只能咬著牙擦乾淚水。跟人打架的時候遍體鱗傷,卻知道父親永遠都不會出現,只能驚恐地躲在角落。但我始終相信,只要堅強地活著,總有一天,生活會像紫羅蘭一樣滿是芬芳。」蕭御的眼神看向遠方,喃喃地說道,想起了小雨,蕭御心中湧起了一絲溫暖,至少自己還有一個妹妹。
「會嗎?」
「會的,只要有信念。」
「信念?」小男孩搖了搖頭,有些嘲諷地說道,「很久很久以前,無數的幽靈降臨到了這裡,人們驚恐地奔跑,他們奔向神殿,他們相信神會解救他們的,然而,當他們進入神殿的時候,裡面卻有更多的幽靈。」
蕭御愕然地看著小男孩,沒想到稚氣的他,卻能明白這麼多,蕭御咀嚼著小男孩的話,當人們懷著希望和信念追逐目標,得到的卻是更大失落?蕭御不信。
「天堂真的存在嗎?」小男孩清澈的藍寶石般的眼睛,一團紅色的火焰正在跳動著,靜靜地燃燒,似要把這裡的一切都毀滅殆盡。
「如果你相信,天堂一定存在。」蕭御看著小男孩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是麼。」看到蕭御堅定的眼神,小男孩垂下頭,眸子裡的紅色火焰逐漸熄滅。
蕭御暗自心驚不已,小男孩眼眸子裡那團火焰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令自己感到恐懼,那是一種毀滅性的力量。
「你和那些叔叔阿姨們不一樣。」小男孩忽然說道,他從脖子上慢慢取下一條項鍊,這條項鍊也不知道是用什麼製作而成的,底端掛著一顆黃豆大小的尖牙,製作得非常精美,他又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刻刀,在項鍊的吊墜上刻畫著。
小男孩的小手用力地刻下些什麼,然後將吊墜遞給蕭御,小臉燦爛地一笑,說道:「送給你。」
蕭御疑惑地接過小男孩手裡的吊墜,看了一眼尖牙吊墜,上面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你是我的朋友。還有小男孩的署名,耶格莫斯特。
「謝謝你。」蕭御揚了揚手中的吊墜微笑著說道,這是小男孩給他的禮物,代表了小男孩的心意,蕭御自然爽快地接受了。
小男孩抿著嘴一笑:「媽媽說,不把我當成敵人和奴隸的人,就是我的朋友。」
蕭御笑笑,小男孩朋友的範圍也太寬泛了,細想一下,他媽媽的話很有道理,在你地位低的時候,不鄙視你,在你被所有人仇視的時候,不仇視你,那就是你的朋友。
「你要去那座神殿嗎?」
「是的。」
「那裡很危險,你還要去嗎?」小男孩看著蕭御,問道,眼睛裡的神情很是複雜。
「是的。」既然走到了這裡,蕭御是絕對不會放棄這個任務的。
小男孩沉默了半晌,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喃喃地說道:「雨要停了,我該走了。」
蕭御怔了一下,他以為小男孩會帶著他去神殿,沒想到小男孩竟是要走了。
「你去哪裡?」蕭御問道。
「再見了。」小男孩對蕭御淡淡一笑,身影漸漸稀薄,在雨中緩緩地隱去,消失不見了。
蕭御的手觸摸了一下前方,沒有摸到小男孩的身體,小男孩走了。
灰濛濛的天空轉瞬間雲開霧散,雨停了,天空中依舊掛著一輪黑色的太陽,雨後的冷風迎面吹來,就像冰刀一樣刮在人的臉上。除了那尖牙吊墜,小男孩留給蕭御的,還有很多的困惑。
蕭御感觸良多,站了起來,往神殿方向看了一眼,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那個小男孩會不會在那座神殿裡等著自己呢?
蕭御心中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