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聲響起,音量漸漸變大,混進了海鷗的鳴叫
李涼伸手摸到床頭櫃,關了手機鬧鐘,翻了個身。
被窩很暖和。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有人在旁邊說話:「錫森先生,集團的要求我是知道的,這份報表一定準時出現在您的郵箱裡」
他睜開眼睛,看到周小棉頭上戴著發箍,穿著睡衣站在床邊打電話。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口溜了進來,翻上床,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
「爸爸,起床啦!」
女兒胖嘟嘟的小臉出現在他眼前,咧嘴笑,露出整齊的牙齒。
李涼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哎,你爸睡覺呢,」周小棉喊了一句,又趕忙對著電話說道,「不好意思,我是和孩子說話,沒有沒有,是我的問題,應該周五前就發給您的,好,好,錫森先生,再見。」
掛斷電話,周小棉扯掉發箍,把頭髮攏到耳後,皺眉道:「李小孩,你刷牙了嗎?」
李小孩把腦袋埋進被子裡,咯咯笑。
「快去刷牙,讓你爸再睡會兒。」
李小孩一翻身,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腦袋。
「老婆,」李涼坐起來,望著周小棉的背影。
「你醒啦?」周小棉埋頭在衣櫃裡翻找,「醒了就起來,帶她刷牙去,再墨跡趕不上飛機了。」
李涼輕聲道:「我剛剛做了個夢,很長的夢。」
「什麼夢,」周小棉拿起一件裙子,嘴裡嘟囔,「這件得帶上」
「我夢到去了一千年以後,那時候全世界都歸一個叫希安的公司,我成了一個修電子狗的醫生,然後發生了很多事情,記不清了,反正最後希安公司是我開的。」
周小棉噗嗤笑了:「哎,李涼,你啊,快點帶你女兒刷牙去吧。」
「笑什麼,夢裡還有你呢,你是一個黑幫大佬,咱倆還一起拯救世界,生離死別來著。」
周小棉手裡攥著一件T恤,叉著腰,沒好氣道:「你怎麼做夢也不放過我,誰要和你拯救世界。」
說到這裡她愣了一下,抬起手:「等會兒,你,全世界都是你家的,我不應該是第一夫人麼,怎麼混成了黑幫老大,噢~~你女人多,沒輪上我啊?」
李涼想了想,認真道:「估計是。」
「滾,」周小棉把T恤丟過來,「快起來收拾你的東西。」
李涼哧哧笑著,把T恤疊起來,又想起什麼似地說道:「對了,夢裡你叫該隱」
這時。
手機響了,周小棉接起電話說道:「Sonoya,你什麼情況,老闆都催到我這兒了,嗯,是嗎…那快點改,改完發群里,還有,上一季度的數據」
李涼搖了搖頭,掀開被子,用手咯吱李小孩:「快去刷牙。」
咯咯咯~
李小孩打了個滾兒爬下床,一溜煙跑進了衛生間。
伸了個懶腰,李涼慢悠悠走出臥室,來到客廳。
李爽窩在沙發里,翹著二郎腿,正在用手機打遊戲,聽到動靜抬了下頭:「早啊哥。」
「嗯,你幾點來的?」
說著,李涼跌進沙發里,打了個哈欠。
「剛來,」李爽盯著屏幕,「臥槽,這提莫,太菜了。」
李涼拿起遙控器,懶洋洋問道:「玩什麼呢。」
「擼啊擼手遊。」
「哦。」
電視屏幕亮起,自動播放昨晚沒播完的電影《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約翰尼德普扮演的格林德沃正在施放魔法,特效跟煤氣灶似的。
李涼看著電影,隨口問道:「你之前說的那創業項目怎麼樣了?」
「嗐,創什麼業啊,」李爽把手機扔到一邊,在茶几上撿堅果吃,「有個班上就不錯了,這段時間,我們公司一直在裁員,據說今年平台業務產業部至少要優化10%的人。」
咔。
開門聲響起。
看到進來的人,李涼起身喊道:「爸。」
「哎,」老頭穿著羽絨服,手裡拎著豆漿油條,低頭換鞋,「外面太堵了,咱們得早點動身,別堵路上。」
李爽上前接過早點:「沒事兒,十二點半的飛機,怎麼也來得及。」
咚咚咚
李小孩一路小跑,衝過去抱住爺爺的腿說道:「爺爺,出去遛遛我吧。」
「哎呦~七七,」老頭抱起李小孩往餐桌走去,笑眯眯道,「咱們先吃飯,吃完飯就去海邊玩沙子好不好。」
「好,」李小孩點頭,「我要住要錢的房子。」
周小棉從櫥櫃拿出碗筷,笑著說:「那叫酒店,自從上次去過亞龍灣,七七一直吵著住要錢的房子。」
「油條,豆漿,豆腐腦」李爽念叨著,把塑膠袋挨個解開。
李涼望著餐桌邊的家人,突然皺了下眉頭,手伸進短褲兜里,摸到了一個堅硬的小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顆小小的螺栓。
這是
周小棉的聲音傳來:「李涼,快來吃飯。」
李涼想了想,把螺栓揣回兜里。
「來了。」
——————————
二十年後。
嘭——
喧鬧中,一群人同時擰響手中的禮花筒。
伴隨著漫天飛舞的彩色紙帶,接親的婚車車隊緩緩啟動。
從單元門裡一路鋪出來的紅毯上,頭髮花白的李涼背抄著手,目送車隊遠去。
一旁的周小棉低頭,抹了下眼睛。
李涼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捨不得啦?」
「沒有,風大,」周小棉拍了拍身上的旗袍,「哎,我這身衣服老不老?」
「不老,好看,」李涼笑了。
「得了吧,」周小棉伸手給他整理襯衣領,「你也不說把頭髮染一染。」
這時。
一個年輕人跑近:「二姨,姨夫,咱們也出發去飯店吧。」
「行,」周小棉點頭,「你媽呢,我讓她給我準備的披肩帶了沒?」
「帶了帶了,她先去飯店了」
兩人說著走向不遠處的車。
李涼站在原地,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螺栓,低頭看著,有些出神。
「李涼?」
周小棉扶著車門喊道。
李涼把螺栓揣回口袋,抬頭笑道:「來了。」
——————————
時間一晃,又過去三十幾年。
醫院病房。
周小棉躺在病床上,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皺紋,只是染白了她的頭髮。
她從睡夢中醒來,喃喃道:「李涼。」
「嗯?」正坐在床邊打瞌睡的李涼砸麼咂麼嘴巴,「醒啦,喝點水。」
說著站起來張羅倒水。
「不喝了,」周小棉望著天花板,「你說我是不是快到站了。」
「瞎說什麼,」李涼給她掖了掖背角,「醫生說了,老年人骨質疏鬆,一摔跤就容易骨折,你養幾天就沒事了。」
「李涼,我還想聽那個故事。」
「什麼故事?」
「就你那顆寶貝螺絲的故事,你那個夢。」
「噢,行,」李涼慢斯條理地剝著一個橘子,「我醒來的時候,梅賽」
「從遇見我開始講。」
李涼笑了,探身餵了她一瓣橘子,自己也吃了一瓣:「唔,我在那個荒原上跑啊跑,嗖得一下就中箭了,好傢夥,點兒太背,剛從南部死監逃出來,就被蜉蝣抓住了,等我醒來,周圍黑布隆冬的,我就摸啊,摸啊,哎,摸到一具屍體,誰知道那是你的大腿,你還說,再往上摸得加錢」
周小棉望著手舞足蹈的李涼,陽光從窗戶灑進來,落在他蒼蒼白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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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涼八十九歲。
城市變遷,技術進步,很多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又好像,和過去沒什麼區別。
他不願意跟女兒女婿搬去大都市,獨自住在原來的房子裡。
今天中午,他給自己做了一碗手擀麵。
和面,揉面,切成麵條兒,煮出來,再切點黃瓜絲,拌些豆芽,澆上西紅柿雞蛋鹵。
安安靜靜吃過了面,洗了碗,他穿好羽絨服,慢吞吞走出家門,沿著當年女兒出嫁的路走出小區,來到不遠處的小公園。
冬日的陽光沒什麼溫度,好在羽絨服夠暖和。
他在小河邊的條椅坐下,怔怔望著河面上飄過的浮冰。
許久。
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摸索著羽絨服的口袋,一無所獲,又掏了掏褲子口袋,甚至站起來,在條椅下面找了找。
最後,他坐了回去,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幾分鐘後。
李涼歪著頭一動不動,手就那麼擱在腿上,似乎睡著了。
一個模糊的人影慢慢走近,在他旁邊坐下,將一顆小小的螺栓放在了他的手裡。
世界停頓。
空靈的嘆息從草尖,浮冰與流轉的風中傳出:「如你所願。」
突然。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就是艾露恩藏在符陣中的神力吧?」
人影猛然站了起來。
只見李涼緩緩抬起頭,眼神中哪有一絲迷茫?
他隨手扔了螺栓,平靜道:「還是要謝謝你給我的人生,雖然是假的,但是,謝謝。」
河邊光禿禿的樹重新長出綠葉,葉片隨風譁然,組成一個層層疊疊的聲音:「這不是你想要的人生?」
李涼輕聲道:「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呢?」
人影重新坐了下來。
河面飄來一塊浮冰,上面有一個閃光的場景。
場景中,塔姆憤怒道:「我的記憶可以被抹除,但我,是誕生於婆娑樹下的河蟆一族,我的靈,永存於婆娑樹的根系間,我感受得到那隻黑暗冰冷的手曾攪動阿其路的秩序,現在,回答我,李涼,你究竟是誰?」
對面,被赫爾墨斯之夢喚醒的另一個「李涼」從懷裡拿出一張照片,摸了摸照片上的父親和母親,低聲說道:「塔姆,我能告訴你的,只有一個故事,在我很小的時候,街上有很多電玩遊戲廳,我每天放學都去」
接下來,「李涼」講述了那個輪盤電玩機的故事,直到最後,他低下頭,喃喃說道:「我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追尋的東西,早就得到了,其實,就是第一次贏回來的那兩個月早餐錢。」
畫面定格。
李涼望著神情嚴肅的塔姆,忽然笑了。
如果不是重新看到這個場景,差點忘了什麼是河蟆人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李涼收斂笑意:「你覺得我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是,我想要的就是平凡的人生,所以你滿足了我,期待我含笑而終?」
「平滑有序的生命體驗,難道不是嗎?」
「你理解錯了,」李涼低頭看著自己乾癟蒼白的手,「第一次贏回來早餐錢的時候,我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完全摸清了輪盤遊戲機的規律,就像我相信我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所以,那句話其實是在提醒我,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記得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去往何處」他笑了笑,「我也是剛剛想通的。」
他緩緩起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蒼老重回年輕。
河岸邊隨即出現了一道門。
推開門時,李涼停頓了一下,輕聲道:「另外,我也明白了故事的最後,『掌控一切的老闆僅僅只有三種選擇』意味著什麼。」
接著,他跨過門檻,進入阿希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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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暗面,卓斯指揮部地下深處,一層層階梯狀環形平台組成的空間。
妖精哨兵部隊首領,盔刃?巨藤?諾多的身影剛剛出現在入口處。
提莫凝固半空,手指向盔刃,「卡露之怒」正以極其緩慢地速度向前移動,一旁的西耶謝單手持盾,右手裝甲打開露出一排炮口,藍色的光正以最上面的炮口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下一刻。
時間恢復正常。
「卡露之怒」無功而返,西耶謝的炮火也被一團藤蔓輕而易舉地吞沒。
提莫伸手接住「卡露之怒」,回頭看去。
李涼分明幾秒前就準備跳進井裡,此刻卻好整以暇地站在井口。
「你在等什麼?」提莫愣了。
李涼笑了笑:「提莫隊長,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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