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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尚未過去,作為如今「轉輪王」許昭南與「大光明教主」林宗吾在江寧落腳地的新虎宮前,過來投貼拜訪的人已經排起一條長龍。至於前來給聖教主請安的隊伍,更是聚滿了幾乎整條長街。
各種打扮怪異的「神明」,舞龍舞獅的隊伍,跪地膜拜、吹拉彈唱,將整個場面襯托得無比熱烈。
這是林宗吾打過五方擂之後的盛景。雖然周商手下的瘋子昨天便展開了報復,但吹響號角的是許昭南一方,並且在與周商的火併之後,這邊依舊按部就班的準備打上「百萬兵馬擂」,這就足以證明「轉輪王」勢力在城內的底氣有多足。
本就靠著狂熱驅動的教眾們一時間熱血沸騰,部分本身便有一定武藝的積極分子恨不得立刻請戰,在戰無不勝的聖教主帶領下,直接掀翻整個江寧的各路外道邪魔,拿下「公平黨正朔」的名頭。
而此時已然在城中的各路中小勢力,只要是看好許昭南的,都爭先恐後地遞來了投名狀,許昭南便一個一個地開始接見,讓這些人排隊到路上,以向整個城內的「觀眾」,表現出自己的力量。。
距離這邊半條街外,對著新虎宮的部分宅院,此時都已用作「轉輪王」的待客之所。一處建有武場的大宅當中,「天刀」譚正坐在武場邊的椅子上,看著不遠處的那道身影在一片密集的長短木樁中穿梭騰挪,手臂揮舞間,出拳時而靈動時而剛猛,打得那些結實的樁子上木屑飛舞。
在木樁中穿梭的這道身影上半身打著赤膊,三十歲左右的巔峰身軀上肌肉虬結,沒有半點贅肉,將力量與靈動的特性完美地結合起來,正是從通山來到江寧的這一代「猴王」李彥鋒。
譚正與李彥鋒到江寧乃是第一次見面,但經過了十七凌晨的那場並肩作戰之後,對彼此的武藝都感到了欽佩,再加上譚正與上代猴王李若缺有過淵源,此時的關係便親近起來,李彥鋒稱譚正為叔,譚正也與有榮焉地認下了這個武藝高強的侄子。
李彥鋒此時打的,乃是大小猴拳、白猿通臂拳中的精要。他在抵達江寧後的這幾日裡,與林宗吾有過兩次切磋,而第二次指導性的交手中,得對方指點了不少關於白猿通臂拳增加破壞力的手段和技巧,此時對這拳法的認識,又上了一個台階。
眼下一輪拳打完,譚正忍不住起身鼓掌:「好!有過此番改進,白猿通臂必定能在賢侄手中大放光彩,往後或成一代宗師,光耀後世。」
李彥鋒擦掉額頭的些許汗珠,並不驕傲,而是拱手道:「正叔謬讚了,此次來到江寧,多虧了教主、正叔與諸位前輩不拘門戶之見,悉心指導,往後若真能留下些什麼,記錄的也必定是諸位前輩的廣闊心胸,才使得武林有今日之昌盛。」
李彥鋒打拳之前,譚正也已經演示過一次自己對刀法的理解,此時笑著擺了擺手。
「不拘泥於一人一脈,破門戶之見,本就是大勢所趨。十餘年前中原淪陷,臨安武林說什麼南北合流,終究不過是一些噱頭,遂有女真第四次南下的摧枯拉朽。這是給天下武林人的教訓,如今不能這樣做了,恰好又有教主這位大宗師的到來壓陣,往後必能傳為美談。」
李彥鋒點點頭:「聽說教主此次南下,除江寧的事情以外,主要是為了替許先生這邊練出一隊精兵,以期待往後與黑旗的所謂『特種士兵』爭鋒。這件事情,正叔要參與其中嗎?」
譚正的外號原本是「河朔天刀」,過去曾活躍於晉地一帶,後來林大教主抗金失利,又與那位「降世玄女」爭權失敗,受到打壓,才轉戰江南。因為到了江南,河朔二字便惹人笑了,於是乾脆改成「天刀」,更顯霸氣,在許昭南麾下,也已經跟隨許久。此時點頭。
「朝堂的事情素來高於江湖,一旦入了軍隊,也就沒什麼可藏私的。許先生心胸開闊,對待江湖人一向優厚,過去一年多,大伙兒在一塊交流久了,所得果然遠高於以往,此次教主過來,大家更是有了主心骨,我是肯定會參與的。倒是不知道賢侄如何看待此事。」
「我在通山,其實也已經打開門戶,教授鄉民武藝。便是希望外侮來時,大伙兒能有反抗之力,此次我又接下大光明教護法之位,許先生大勢一成,我必在通山遙相呼應,它日雙方合流,又或者教主、正叔在這練兵法子上有了所得,還望不要忘記小侄。大小猴拳、白猿通臂的精要,小侄此刻便可寫下,交給正叔。」
他抱了抱拳,話語慷慨,譚正在一旁笑著拍了拍他的拳頭,低聲道:「給我作甚?你找個時機,交給教主,教主不會貪你拳法,反倒你有此誠心,又能得教主一番悉心提點,豈不是好事。」
他頓了頓,又道:「……此事可以早些做,如今大伙兒的注意力還都在江寧局勢上,對於日後廣開門戶、交流練兵,還未上心,你若等到教主開口宣布此事,大伙兒紛紛呈上秘籍時再做,可就晚了。」
譚正無私提點,李彥鋒便即肅容道謝,過得片刻,聽得外頭傳來的一陣陣熱鬧,方才低聲道:
「只是正叔,如今城內這局面,小侄實在有些難懂。您看,兵法上尚有合縱連橫的說法,如今城內公平黨五大家,加上等著上位的什麼『大龍頭』,六七家都有,咱們『轉輪王』一方雖然兵強馬壯,可照理說也敵不過其餘四家聯手,教主打打周商也就罷了,反正哪一家都與他不合,可為什麼還要一家一家的都踩過去。這第一個出手,就將所有事情攬上身,也不知道許先生到底是個怎樣的想法。莫非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內幕麼?」
李彥鋒說完這些疑問,眼角留意著譚正的反應,譚正倒是微笑著搖了搖頭:「此事我也說不清楚,以教主的神功,一家家擂台打過去,那原是無人能敵的。可為什麼要打,那還真讓人有些犯嘀咕,或許是許先生有底氣一對四,有或者……是他早已聯合了其餘幾家,作一場戲,來麻痹他人?」
譚正刀法不錯,但顯然對此事不曾深入查究,李彥鋒見到,眼底便微微有些失望。他作為劉光世使團的副使來到江寧,雖然不見得非要忠於劉光世,但肯定是要忠於自己的。許昭南一入城便開始做事,這魯莽行為的底氣從哪裡來,他掌握不了全貌,便始終都會有些擔心。當然,譚正既然不懂,那便只好考慮再問別人了。
兩人的話題說到這裡,演武之後的李彥鋒已經穿上寬鬆的武士服。此時倒有下人過來,跟譚正低聲報告了一件事,譚正微微錯愕,隨後呵呵笑起來,望向李彥鋒。
「正叔,何事?」
「你前幾日著人在城內放了條消息?」
「……嗯。」李彥鋒想了想,點點頭,「只是一件小事,托的乃是許龍飈許大人手下的一位弟兄。怎麼了?」
「今天有兩撥人找了上去,詢問此事,鬧出些小亂子。第一撥人有三個,兩男一女,其中一位還是個瘸子,跟人逼問訊息,問到了你。這幾人自稱是時寶豐的手下。」
「時寶豐……」李彥鋒蹙眉,隨後舒展開,「……小侄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正叔,咱們這邊,要讓著他們嗎?」
「用不著。」譚正爽利地搖了搖頭,「公平黨五大王之間,向來都有嫌隙,以賢侄你如今的身份,給不給時寶豐面子,都是無妨。若是普通人,我會勸他提防對方報復,但以賢侄的武藝,我覺得也沒什麼關係。」
譚正說到這裡,又頓了頓:「當然,若賢侄跟那邊不過是起了些誤會,想要要擺個和頭酒,我可以代為出面。」
他這番話將所有可能都說到了,一方面認為李彥鋒有資格跟那邊起摩擦,另一方面則說了若是不願起摩擦的解決辦法,對於發生的事情卻並未詢問。李彥鋒便也笑著搖了搖頭:「此事不瞞正叔,乃是出在通山的一些問題……」
關於發生在通山的那場摩擦,以及他在報紙上放出消息的目的,前前後後都不算太大的機密,他不過是隨手做事,這時也隨口說了出來。譚正恍然大悟:「難怪了……那第二波找上門來的是什麼人,賢侄可能猜到?」
「嗯?」
「此人自稱龍傲天。」譚正笑著,「報的外號,說是叫做……武林盟主,哈哈哈哈。」
李彥鋒微微一愣,隨後便也大笑起來,自武俠小說興起、泛濫之後,天下這裡那裡開個會就叫武林大會,暗搓搓自稱武林盟主的妄人沒有一千個也有八百個,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妄人。
兩人為之笑了一陣,譚正道:「此人如賢侄所說,年紀不大,但功夫確實不錯,後來他一路逃跑,追趕的人還發現他有一名同夥,乃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和尚,叫做『悟空』……這等自號武林盟主的妄人,從西南帶著任務出來的可能確實極小,但是一個十二三歲,一個十四五歲便敢在外闖蕩,家學淵源的可能,也是有的。」
李彥鋒道:「家中寄來的信中說,這少年曾放話,要親自來江寧找我算賬,原以為是說的大話,呵呵,想不到還真的來了。真是少年英雄……」
他口中說的是這樣的話,眼裡倒隱約有凶芒翻湧。這等狂妄少年,在通山殺了他妹妹妹夫一家,殺了他兩名客卿,他還正愁找不見,卻不料對方竟還真敢來到江寧。這是真的不把他「猴王」李彥鋒當成一方人物來看待的標誌了。他此刻便恨不得那少年找上門來,到時候若不剝了這少年的皮,讓其痛苦三天三夜,他便枉負了這身名譽。
心中的凶戾並未讓譚正看到,譚正背負雙手,呵呵搖頭:「十四五歲的年輕人,便是天縱之才,如今對你也難有威脅。倒是時家的那幾位,你既不打算和談,往後便要稍微注意些。當然,也不用太過在意,你且謹記,凡事皆有教主、有教中兄弟為你撐腰,便是時寶豐親至你眼前,他也對你做不了什麼。」
譚正的話說得慷慨,李彥鋒點頭。
「是,彥鋒絕不會落了我大光明教的面子……當然,若是真要刺殺或是打架,他們儘管來就是。正叔,你看,你也說了,兩男一女,中間還有個瘸子,我讓他們三人齊上,又能如何?」
「沒錯。」譚正想了想,便也笑起來,「兩男一女,一個瘸子。」
「哈哈。」
「哈哈哈哈……」
兩人笑聲豪邁,俱都開心。
當然,回過頭,李彥鋒便私下裡找了一條關係,讓人將那「五尺yin魔」龍傲天抵達江寧的消息給「平等王」那邊的人傳了過去。他的武藝高強,背後也有勢力,怕是不怕的,不過能給敵人多上眼藥,便是給自己這邊增加力量。這是他一貫的原則。
畢竟在此刻的江寧城,最想找到那龍傲天的,終究是時寶豐手下的力量——這件事關係到時家的面子。自己等到他們打起來,再行出手,抓住那少年好好炮製,也是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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