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外面,不遠處停一輛牛車,裡面的人掀開車簾,正看到一人從宅子裡出來,只對視一眼,就上了一輛牛車揚長而去。
「到這時信風水了,可笑!」
「不過若不是這樣,也不會給我機會。」
她微微頜首,放下車簾,往後面一靠,閉上眼
此時,仍舊天色朦朧,漫漫晦色冥冥煙雨如霧,一陣沁涼的風裹著雨絲自窗隙里而來。
「龍至風雨興!」
隱約間,看見幼龍正歡快地移動,距離京城越來越近了,雖仍隔著數百里,她卻仿佛一瞬間與她近若遲尺。
「嗷嗚……」
幼龍似有所覺,朝她望來,視線才對上,她的身影暗合而上,一瞬間,與幼龍合為一體。
郡城
此處卻大體晴明,夕陽西下,看看離增仙山還有十里之遙,隱隱還能聽見河流之聲。
行人遠避,只見一個車隊,前後二三十個騎衛,緊緊簇擁著,不時掃視著四周,按刀按弓,車架速度並不快。
轉過一處,只見周圍都是田野,一人向帷子一躬小聲說了句,片刻捲起幔子上了車架。
文尋鵬不敢多浪費太孫時間,直接答:「太孫,沿途壽真縣、翠睢縣等,都有人傳謠,說都您斷了糧,才使得許多人無飯吃。」
這樣的傳聞,聽著無緣無由,但只要傳開了,傳得夠廣,總有人會信。
當然了,若只是底層百姓的傳聞,也鬧不起什麼。
偏偏,還有別人參與進來。
「……又有五個讀書人,聚了一幫人,聲勢洶洶,似是要鬧事的樣子。」
讀書人帶頭鬧事,裡面就有問題了。
「方惜呢?」蘇子籍聽完,不置可否,這些都是自己已經知曉了,只是問著。
方惜本該跟著余律一起來,但卻沒來,蘇子籍一想到這人,就眼皮微跳。
文尋鵬知道主公在意此人,所以一直讓人關注,之前也催促過此人前來見太孫,但一直都沒能等到人來,此刻被主公問起,只能搖頭,道:「回主公,方大人還沒有來。」
還沒有來。
蘇子籍微微皺眉,索性往後一靠,閉目沉吟。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噼啪聲,還雷聲隱隱傳來,竟又下起雨來。
不過,這雨,卻來得有些蹊蹺。
蘇子籍驟然抬頭,看向天空,細雨擊打著油布,濛濛細雨中,只見遠在天邊沉沉一線濃雲如墨,更覺得身一沉,瞬間,眼前視角變了,變成大團的黑雲涌動著,翻滾著,隱隱間傳來雷聲。
而烏雲中,幼龍仍歡樂的翻滾。
幼龍上面的龍影,突然化作一個少女,向他微微一禮。
見是她出現,蘇子籍就知道,她是專門來見自己。
「何事?」蘇子籍問。
「龍行將在二日後抵京!」
「齊王府和蜀王府,安排已經完成……」
少女向蘇子籍稟告了蜀王府跟齊王府發生的事,包括馬順德請了風水師去看宅子的事。
「這算是我的舉措!」
「哦,真有風水麼?」
「風水或有,但是不能易天數!」
「不過,我也沒有想,那個風水師,建的其實我給的陣法,這陣法沒有任何作用,只使人神清氣爽,因此幾乎不會被隔離,但是我發覺,這卻在特殊場合,有特殊作用——更注意保護自己。」
「他會更多考慮自己,並且瞻前顧後!」
「效果很微弱,對勇士沒有用,但對有些人,足夠了!」
少女還是有點得意,她向蘇子籍描述了效果。
「放大了求生的本能?」蘇子籍沒有她想的難以理解,立刻有所領悟,並且震驚了。
可以說,一切國家和組織,都是反人性的灌輸思考,使其為它們犧牲。
而一旦放大了求生本能,就會產生了所謂的「懦夫」、「背棄」。
所以愛生命,愛自己,天然與大義和忠誠衝突。
「要我再多作些麼?」
見她似有些躍躍欲試,蘇子籍沉吟良久,才說:「無需再去干涉了。」
到這步,蜀王或是齊王,都會為了自己去拼命掙扎。
這就等於是放出了老虎,下面要做的事,就是任憑老虎去咬人了。
如果這時干涉,反暴露了自己。
這不是蘇子籍的行事作風,
權術到了他的地步,的確開始一步步「道法自然」,蜀王或齊王,不可能束手就死,那就得「自然而然的抗爭」,而這「自然而然的抗爭」,自然就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特殊陣法真的很有意思,但是現在卻不需要畫蛇添足了。
「明白了!」
見蘇子籍這樣說,少女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去干涉。
蘇子籍又說著:「我兩日後,必抵達京城,你可以準備下。」
少女應了。
「以幼龍為中介而遠程交流麼?」
隨著二人對話結束,雲氣散來,看著幼龍似乎絲毫不覺,仍舊歡快的翻滾,蘇子籍一瞬間再次回到了牛車中的身體,睜開了眼睛。
因著他方才本就閉目沉吟,所以文尋鵬並未發現蘇子籍靈魂出去了一會。
蘇子籍才醒轉,文尋鵬又接到了報告。
見蘇子籍睜開了眼睛,他對著蘇子籍稟告:「太孫,增仙山的那幫人更集中了,人數比之前多了十倍不止,針對的是張岱,似乎要民變了!請主公不要冒險,立刻離開!」
幕後的人既是要將此事鬧大,就不可能小打小鬧,真民變了,就算事後能解決,但民變當時,卻是很難壓制。
若太孫真派兵壓制,已經是中了計。
要是身在其中,更是危險,被暴民打死了,哪怕皇帝「暴怒」,立刻鎮壓,將民變者統統斬首,太孫死了就真死了。
最好的策略,就是避開民變當日,不去涉險。
「太孫,雖民變採取的是文變,就是以志士之死來操縱朝野輿論,可是殿下一旦涉及,變成武變也不是不可能……」
蘇子籍神態從容,擺了擺手:「先生多慮了!」
見他還是焦急,蘇子籍一哂:「原本就是文變,這是已經定的策略,要改成武變,不是不可以,可是需要權限!」
「我等倉促介入,要武變,得請示京城,你覺得來不及麼?」
「本朝法度森嚴,就算有人想獨走,也調不了甲兵,至於區區幾個衙差,敢動手麼?」
「就算敢動,是我府兵精銳的對手麼?」
文尋鵬一驚,仔細想想,的確,民間文本可以不講理,不但個個敢獨走,還憑空變出甲兵死士——可現實里哪有,就算有,調動需要時間和權力。
「就算這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蘇子籍還是擺了擺手,收斂笑意,帶點憂鬱看著遠處:「張岱此次,必死無疑,孤只是見他最後一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