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學的美妙在何處呢?康門主就說得很好。√其中的精義就是無限的自有。算學的『道』,不應該拘泥於形式,拘泥於流派,拘泥於觀念。算學就是算學,離宗眼中的算學,連宗眼中的算學,其實都是一個算學。」
「但是,一般人是看不到這些『道』的,他們的目光止於『技』,也就是具體的公式。可是,若是連『技』當中羚羊掛角、白犀度水的部分都不讓他們看,他們又如何去到乎技而近乎道的地步?」
越來越多的宗師圍在王崎身邊,聽他講一些他自己觀點。
這些觀點,全都是在講「如何向他人傳道」。
而在仙院做講師的高階修士,多半都對這個話題有些興趣。他們要麼真的抱著為神州仙道做薪火傳承的使命感,要麼是某個學派的人物,肩負著學派的期望,希望能夠傳播學派的理念,為學派吸收新血。因此,他們也很關心這個問題。
對於他們來說,王崎的理念是震撼的,王崎傳道授業解惑的思路也頗為人深省。
江林完全被擠到一邊了。他完全沒資格和那些至少是元神期的宗師擠來擠去。但是,他卻依舊認真傾聽王崎的話。
由於來得晚,他沒有聽王崎最開始講的話,也不知道王崎講演的主題,只知道王崎講了天歌天元組,講了相波天元式、混沌式,所以才急著跳出來向王崎難。他現在才知道,王崎到底想要講什麼。
而現在,他終於知道了。
而知道之後,油然而生的居然是欽佩。
這個傢伙……為什麼能夠想到這一步……
欽佩之後,則是深深的無力感。
他看到了自己和王崎之間存在的巨大鴻溝。這個鴻溝,乃是境界的差距。
「算學的美妙之處在哪裡?它是高度抽象的,是一套看起來高深莫測的東西,但是。若是用得好,算學就能帶我們深入大道之中,將大道的真意用非人的語言表述出來,完完全全的講述給另一個人聽。」王崎的語氣當中,帶著一絲激昂:「玄星觀諸位知道不?玄星觀的一個觀星台,其上的陣法完全展開,就得覆壓十里方圓。想要直觀的勾勒我們所處的時空,就需要這樣一個巨大的觀星台,一套品階不低的法器。但是,若是知曉算學奧妙,通曉相形之道,那麼一張紙一桿筆亦可做得。」
「當然,這只是一個例子,也不是說玄星觀的觀星台不重要,這只是一個例子。但是,這個例子說明了什麼?道在算中,道在可見可聞之處。」
他突然有些沉醉的感覺了。
迄今為止,我又學了些什麼呢……
大約是說的有些乏了吧。王崎說話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而許多算學的講師都已經決定,使用「基派」那一本實際上還沒開始寫的絕世好教輔教育學生了。
圓滿成功。
王崎對自己的工作能力非常驕傲。看看,哥不過是來做個講座,就把還沒開始寫的教輔賣出去了!
臨走的時候,他還不忘對著失魂落魄的江林道:「兄你,我看好你!現在像你這麼熱心於傳道授業解惑的修士已經不多啦。以後有什麼事,報我名字啊,我罩著你。另外……哦,等你元神之後,如果找不到地方做事,也來找我像你這樣熱心傳道授業解惑、又具備一定思想水平的修士啊,真的不多了。」
他是真不記得幾年前江林來神京挑釁的事兒了。雖說他記性異常的好,但是沒放在心上的記憶,自然是沒資格浮出他的意識表面的。
當年離宗連宗亂戰,他唯一注目的,只有算君一人。
當然,這偶爾也會造成一些尷尬。王崎之前都是將這些瑣事拋給真闡子,讓老頭兒幫他去記的。而他剛剛將這個前大乘期的「語音助手」給卸載了,所以根本就想不起這茬。
不過,無知或許真的也有無知的幸福。起碼王崎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而降臨失魂落魄的站著。
那個紅衣裳的女孩子走進江林身邊。江林突然反應過來,握住了女孩子的手:「師妹……我現在要回萬法門做一件事,你能夠……至少……那個……能夠等我嗎?」
女孩子有些懵。她臉立刻就紅了:「啊……這……你。」她最終恢復了理性,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學習。」江林目光堅定。
之前,我學算學都是白學了。我只不過沉浸在表面的虛榮與聰明里,卻沒有深入其中的大道。
「我要推遲結丹的時間,重新學習算學,直到體悟到其中的道韻。」他目光堅定,隱含憧憬:「至少,我要成為一個有資格去傳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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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崎講演這一段還有他之後推銷自己那教輔的畫面,在一個幻境當中反覆播放。七八個臉上寫著「萬法門精英高階修士」的老者,還有少數外派修士圍成一個圈,反覆觀看這一段。
「諸位,看了這一段,你們覺得怎麼樣?」為的一人笑道:「關於馮先生的那個意見,我想諸位應該沒有意見了吧?」
「正相反,意見很大。」立刻就有人站出來表示反對:「看他那一副嘴臉。馮先生當初給他設下的考驗是『講演』,不是宣揚自家的思想。」
王崎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場講演,本質上就是一次考驗。無論他是在場上講述自己的布爾巴基學派思想,還是講算學邏輯、遞歸論前置的那一套,都是不合格的。
而現在這樣,從高深之處高屋建瓴的說算學妙處,吸引人去學習,這才是正道。
但是,依舊有人不喜歡他的做法。
第二個人剛一出口,就有人反唇相譏:「講學講學,不講自家的學說,那講什麼?老兄你倒是講一個不帶自家見解、理性客觀又中立的說法?」
被反駁的那一人只是冷哼一聲。講一個不帶自家見解的東西真的非常困難,在萬法門的算學領域這麼講就更加困難了。可以說,在這個高度抽象的領域裡,所有的見解都是「個人見解」。
可就是這個高度抽象的領域,依舊具備強大的客觀性。無論是在離宗算家手裡還是在連宗算家手裡,一加一始終等於二。
算學是自有自在的。
這也是王崎說的「美妙之處」。
那人乘勝追擊:「我看這就講得很好。他的目的完全達到了,展現算學的美。」
「算學的美?」立刻就有人不滿:「我看是離宗的美吧。」
「哦,混沌算學難道不是離宗的?不是算君的東西嗎?」
「夠了,我們現在要評定的,不是王崎這一次講演如何。」另一個人站起身,正是陳景雲。他道:「王崎那孩子的算學水平,實際上已經比我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高了吧?我並不覺得我們真的有資格去品評這麼一位大師級人物的思想。」
這一席話,正正誅心。許多人都沉默不語。
「不完備不可判定」這兩個成就實在是太厲害了,厲害到王崎做出這成就,其他人就認為他必定是未來的逍遙,厲害到提出他們的王崎必然要被載入史冊。
他們這些研究算學起碼百年的傢伙,甚至已經被同時代的人遺忘了。
但是,陳景雲說這話,卻是沒人指責。誰都知道,萬法門的當代門主因算而成痴,為人處世上總是差了一些,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的,而起做事最是死板。當初就算意識到王崎天資過人,還是按照謫仙的規矩將之流放到萬法門之外。
對於這樣一個死板的傢伙,也沒人想與他爭。輸了且不論,就算是爭贏了,想必雙方也要掉一兩塊麵皮。而對於這種醉心算學的人來說,麵皮什麼的,反而不重要了。
「連宗離宗的爭端,已經影響到了我們的判斷了。」陳景雲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沒有接著說下去了。他的學派「解析數論派」同樣屬於離宗,而且他本人和王崎也不是毫無關係無論是當初將之逐出宗門的愧疚,還是「傳說」當中他女兒和王崎存在的特殊關係,都讓他缺乏主導話語的立場。
「就算刨除學術上的對立,我還是反對。」最先開口的人道:「王崎這個傢伙,顯然是一個禍害!他走到哪兒,哪兒的規矩就顯得破綻百出,走到哪兒哪兒就斯文掃地,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道種之恥,這個名號,雖然只是天靈嶺內部傳的,但是也很能說明問題了吧?」另一人冷哼:「而且最近還多了一個劍宮之恥!」
「居然使用神瘟咒法過天劍問心關,簡直無法無天!」
「難以想像,就是為了這麼個狂徒,天劍宮就要修改秉持了五百年,未曾變過的規矩。」
另一撥人只是呵呵一笑:「他強啊。」(未完待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