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青春的純白 第二十章 雪虐風饕

    老頑童的話聽似有理,我卻並不敢完全相信,也沒打算摻入這攤渾水。回咸城是我最大的願望,即使老胡總對我欣賞有加,但至少到目前來看,他的力量尚不足以決定我的歸期。

    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奇異的夢。在夢中,邢斌、勞大海、張秘書這些在志化集團里背景深厚、春風得意的年青一代佼佼者們個個都被無數根細細的紅線牽著,那紅線遍布他們身體,甚至五官。他們猶如提線木偶一般,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由紅線精密地操控。紅線後面則是個面目模糊的人,他的手足眾多,隨心所欲地操控著紅線,手法嫻熟而詭異。忽然,他出手向我伸過一連串紅線,密密麻麻的紅光在我眼前鋪開,晃得我眼花繚亂……

    我在夢中驚醒,只覺得天色已經大亮,陽光猛烈。我向窗外望去,自昨天白天開始從天而降的鵝毛大雪,如今已經厚厚地積滿了路面,陽光照在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電話響了,傳理師傅通知我馬上去堆場掃雪。

    走在路上,我可以切身地感覺到地面的積雪已經很厚。趕到堆場時,只見碩大的堆場裡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工人,堆場四個班組共一百多號人全部都被集中起來了。大鬍子經理拿著擴音器,站在雪堆上,大聲地說道:「從昨天至今天,泉城遭遇了近十年以來最大的一次暴雪。這場暴雪造成了我們公司的鐵路線癱瘓,站外的火車也因為鋼軌被冰雪覆蓋而無法進入站內作業;堆場裡的貨物全部被掩埋,叉車和吊車無法按照正常的機械程序操作,現場作業出現了極大的困難。公司的領導已經下令,從現在開始,全公司緊急動員,不分晝夜,大干搶干,快速除雪,不惜一切代價,儘快恢復堆場的正常作業。現在,由各班組長分配任務。」

    我們班的值班組長精神抖擻,語氣鏗鏘,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兵團的崢嶸歲月里。他言簡意賅地說:「我們班組的任務是清理堆場a、b兩個區域的所有路面、堆物積雪和鐵路線鋼軌上的結冰。墊木工小組長,你們要將貨物周圍及外包裝上的積雪全部清理乾淨,避免影響貨物質量;理貨員小組長,你們要將地面徹底清理乾淨,避免殘留,否則結冰後更難處理。記住,清理後的路面要確保作業安全和效率,不能讓機動車打滑。叉車駕駛員、吊車駕駛員和司索工各位小組長,你們要將a、b區沿線的鐵路鋼軌結冰全部清除。大家齊心協力,早幹完早回家休息,不耽誤正常工作。」

    我和一眾理貨員在傳理師傅的帶領下,扛著鐵鍬、鋤頭和掃帚等工具,埋頭清理積雪。北風「嗖嗖」地從耳邊吹過,如刀片一樣颳得人臉生疼。眾人的臉都被凍得通紅,水棉鞋被積雪浸透得濕了腳面。這裡沒有風花雪月的觀雪閒情,只有早幹完早回家休息的樸素感情。

    堆場一眾小鬼們嘻嘻哈哈、呲牙咧嘴地在堆場裡邊幹活邊說笑,身上充滿了年輕的朝氣;老員工也是氣宇軒昂,高聲喧譁,嘴巴在寒冷的冬日裡吐出一團團跳動的白氣,好像加滿動力的火車頭,幹勁十足。

    中午時分,公司的宿舍食堂百年難得地送來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厚厚的醬牛肉蘸滿了甜麵醬,夾在噴香撲鼻的大餅中,輔以熱氣騰騰的肉湯,吃完後讓人從里而外地出了一場大汗,將上午體內積聚的寒氣一掃而光。管理宿舍的高主任難得親臨現場,邀功似地拍拍這個肩膀,捶捶那個肚子,熱情洋溢地鼓舞道:「大傢伙使勁兒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兒。我老高沒別的本事,保證讓大傢伙吃好吃飽還是可以的。」

    我看著他那只在陽光映襯下愈發渾濁不清的獨眼,心說,如果你每天都這麼足量保質地供應飯菜,說不定堆場的效益和效率會更好。

    老胡總帶領著分公司高層的領導,自早上開始就在堆場的各個部門與生產車間巡查,隨時監督搶險救災現場。他話不多,也不亂發指令,每到一個地方只靜靜地觀察現場的作業恢復情況,顯得低調而專注。

    下午時,現場出了一件意外事故。一個年輕的墊木工在爬到鋼卷貨物上清理積雪時不小心滑了下來,重重地摔在業已清理完畢的路面上,當時就動彈不了了。他表情痛苦地不斷**,一張小臉由紅變白,滲出絲絲冷汗。眾工友七手八腳地將他扶上了叉車,開車送到了堆場門口。120急救車由於街上路面的濕滑和擁擠,在整整半個小時以後才到達堆場門口。當那個年輕的墊木工被小心地安置到擔架上躺好,他竟然長長地舒了口氣,那是長期辛勞和痛苦後的一種解脫。事後診斷,他這一摔,兩條腿骨折,在病床上整整需要躺至少三個月。

    再說我們這組的勞動:傳理師傅身先士卒,矮壯的身體內積滿了能量,不遺餘力地搶工出力。

    我在間歇時問他:「師傅,這雪每年都要這麼掃嗎?」

    他見怪不怪道:「不一定每年都這樣,但偶爾總會趕上。大家誰都不希望這雪影響了正常的工作。畢竟,都是靠計件吃飯,光出工不出力是沒有多少工資的。」說到這裡,他憨厚地笑了笑,說:「我女兒明年就要上大學了,家裡面不多存點兒錢,孩子在學校要受罪的。」

    我看他雖然年過四十五歲,卻依然不惜體力,兩隻拳頭緊緊地握著鐵鍬,彎腰弓身好像上滿弦的彈簧,積滿力量後,用力狠狠地鏟向地面,又輕盈地上翻,帶起一大撮白雪,動作連貫而瀟灑地將雪甩向堆積區。碎雪彌散成晶瑩的顆粒,在天空中飄飄灑灑地慢慢降落。

    頂著猛烈的寒風,挪著凍得僵硬的軀體,我抬眼看著現場浩浩蕩蕩、猶如千軍萬馬奔騰的抗雪災活動,朦朧地意識到這現場似有某種精神在傳遞,真切地感覺心靈深處有一個強烈的聲音在胸膛撞擊,在耳邊吶喊。


    這份精神,叫做敬業。

    這種聲音,叫做崇敬。

    自進入社會工作後,我一直將自己的遭遇視作不公,一直將眼光牢牢地盯在那些工資、福利高於我、待遇優於我的人身上,卻從未曾仔細地低下頭去看看那些基層的員工,詳細了解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年復一年、任勞任怨甚至是頂著人身意外的風險長期奮戰在氣候惡劣的現場,領著低廉的工資,只有在抵抗雪災的特殊時刻,才能在單位難得地吃上一次相對豐盛的飯菜,卻始終保持樂觀而豁達的心態,簡單而執著地生活。

    也許,我以前太偏執了,又或許,這世界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幸福和平衡與否的關鍵只在於自己的心態。

    我忽然感覺體內燥熱而煩悶,一把解開衣服扣子,露出胸膛,任猛烈的北風自身前清爽地吹過。我清晰地聽著體內那顆年輕的心臟均勻而有力地跳動,頓時有一股豪氣在體內積聚。

    是啊,我還年輕,我的雙臂依然有力,我仍然可以一口氣做完一百個俯臥撐;我的雙腿依然輕盈,可以不知疲倦地走上一天;我還有很多的夢想沒有實現,需要我的雙臂去創造,需要我的雙腿去探尋,我實在不應該僅僅為了眼前的一點點挫折而氣餒,更不應該為了一點點經濟上的損失而憤怒。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還有很多的精彩要實現。

    晚間,管理宿舍的高主任又來了。這次,他帶來了大鍋的醬汁排骨和米飯,並大聲吆喝著:「夥計們,敞開了肚皮使勁吃,大肉管夠啊!」

    眾人幹了一天重體力活兒,個個食慾大增,狼吞虎咽。一個中年員工先知先覺般地將兒子叫到了現場,跟著眾人一起蹭飯吃。他兒子不過八、九歲的年齡,身高一米六左右,卻有著一百五十多斤的體重,吃起肉來左右手開工,簡直像只小老虎。

    我不禁嘖嘖稱奇道:「這孩子年紀不大,個子不高,體重卻已經早早趕超了我,當真是有肉不在年高和身高啊!」

    他爸爸一臉憨笑地說:「我兒子從小就愛吃肉,攔都攔不住。」

    那個在堆場頗有名氣的老鬼忽然笑著說:「是不是以後天天下雪,我們天天都能在食堂敞開了吃肉喝湯?」

    旁邊的一個小鬼打趣道:「你個老鬼,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天天下雪,我們還指著什麼掙錢?」

    老鬼指著這個小鬼,搖頭晃腦地說:「要是能給這些個年輕的光棍一人再發個媳婦兒,別說下雪沒活干,就是下刀片他們也願意啊!」

    眾工友一陣大笑,我也跟著咧嘴笑,心裏面卻不是滋味。

    這天晚上,我們挑燈夜戰到十點鐘收工,隔壁休整一天的修理車間工友接著頂上。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整整四天四夜,堆場的雪才被徹底地清理乾淨。據說,此次分公司上下全體動員,以老胡總為首的領導班子全部戰鬥在第一線,徹夜不歸,在現場督戰。

    分公司此次也創造了幾個本省鐵路局管轄範圍內的車站之最,即:在最短的時間內保證了線路通車、在恢復作業後以最短的時間疏散了積壓貨物,並創造了全省鐵路局範圍內最低的傷亡概率。

    集團總部為了表彰泉城分公司在此次暴風雪抗災中的英勇表現,緊急發文通告表彰,並給予重賞,具體金額不詳,分到我手上的也不過才五百塊錢。這就是幾天幾夜的薪酬。

    我想起了當年在總部機關,看到為了志化集團的新項目在外面拋家舍業、整整奮戰一年的員工,被花總大會小會地點名表揚,全集團公司內部大張旗鼓地宣傳,最後,也不過只得到了區區的一萬塊錢獎金,尚不及一個總部機關部門級經理一個月的工資。此次抗災,我們基層員工分的獎金是零頭,泉城分公司高層想必發了筆小財。

    這個世界是為大人物設計的,自古到今從來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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