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實在耗不過自己這個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越來越刁蠻的俏媳婦兒了,只得夜裡趁蘇美人酣睡的當口,偷偷收拾了行囊,悄悄溜走。
哪知道走得匆忙,除了帶了兩件換洗的衣裳,提前買好的火車票,以及那封介紹信,他竟是什麼也沒帶。
這會兒,翻開包裹,才知道不只是沒食物,沒水,還沒鈔票。
說起來,也就薛向這個變態非人類,能堅持這麼久,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空空如也,若是旁人,早沒出冀北省,就餓得渴得受不了了,他這傢伙愣是車進蜀中,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好在他國術無雙,這點飢、渴,挺挺也就過了,當下,薛老又拉上拉,將包塞進座位地下,正待閉目養神,可沒養多會兒,他又發現了新問題。
誠然,這飢、渴能忍耐,可身上沒錢,下了車站,總不能走著去蜀中省省委組織部大樓吧。
要說,出現這種窘境,也怪薛老在錢之一物上鬆快,鬆快到幾乎將錢作了空氣和水這種平時予取予求、渾不覺其存在的存在,可一旦猛然缺失,才知道沒了這玩意兒,是寸步難行。
薛老臉上的陰晴不定,被蕭依依用餘光瞧了個正著,很快,她就猜到這位身份神秘,氣不凡的薛公到底遭遇了何等尷尬。
當然,蕭依依也沒猜到薛向出門沒帶錢鈔,而是以為,這傢伙遭遇了有名的蜀中串串,一身錢財被串光了。
這下,蕭依依來了精神,她就想看看這位薛公如何處理。
據她所知。這種有錢人,有錢時,是天王老。沒錢時,那低能的比嬰孩強不到哪兒去。
立時。她心中便起了碎碎的念頭:「他不會厚臉皮找我借錢吧,如果他找我借錢,我借是不借?不借,我幹嘛要上趕著呀,問他個行蹤,還遮遮掩掩,准不是什麼好人;可不借的話,真這麼好說出口麼。這傢伙若真開了口,我若拒絕,會不會讓他瞧低了,認為我小氣吝嗇,我蕭依依是這樣的人麼?成,只要這傢伙肯開口,就借給他,不過嘛,得要了他的證件做抵押,嘻嘻。正好瞧瞧這位薛公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戴得起八萬港幣的手錶。」
的確,讓蕭依依念念不忘的。不是薛老英俊的外表,而是這塊,她在一次作即時報道時,跟隨省府招商團赴港期間,特意去見識資本主義花花世界時,在江詩丹頓專賣店瞅見的手錶。
蕭記者可是清楚記得,彼時瞧見售價單上,那一排零,有多麼暈人的眼。
當時。她就在想,願意買這種手錶的。不是傻就是瘋。
試想想,她蕭大記者也算是收入不菲了吧。可這一塊手錶,卻要他不吃不喝十多年才買得起。
誰樂意花這麼大代價,買這一塊只是用來看時間的手錶,不是傻,瘋,又是什麼。
恰好,今兒,這傻,瘋,就在他蕭大記者面前坐了,不勾起她刨根問底的心思,那才怪了呢。
蕭依依正等著薛老開口借錢,薛老的注意力,早被這火車上的噪雜吸引住了。
如今,雖不分什麼春運,運,可這跑長途的火車,卻依舊不曾有空位。
再加上,這年月,人與人之間的隔閡,遠不到後世那般巨大,這長途列車上的熱鬧,竟一刻也不曾熄過。
薛向靜靜聽了會兒,南腔北調的聲音,多是在描述自己那兒的流氓,痞,有多凶多惡。
更有一個光膀的胖,一邊汁水橫飛的吃著西瓜,一邊眉飛色舞地講他那晚上參加光屁股舞會的盛況,很是吸引了不少聽眾。
薛向知道那胖口中的光屁股舞,多半是誇大其詞,應該是港台傳入的貼面舞,再細細一想如今的年月,薛向悚然大驚,歷史上,再過七天,老長就該在北戴河發表講話了,從而掀起了從嚴從重打擊違法犯罪分,整治治安突出問題的。
看在這胖得意洋洋的勁頭,薛向真懷疑這傢伙能不能躲過此劫。
「賣零嘴嘍,張驢兒驢肉燒餅,橘汽水,老八果丹皮,紅油鹹鴨蛋,老大瓜,酸酸粉,雞汁方便麵,麻辣方便麵,應有盡有,過時不候嘍!」
薛老正四處閒觀,忽然車廂門口,步進個賣零食的貨郎,一條黝黑的扁擔上挑著兩個碩大竹籃,竹籃里盛滿了五顏六色的包裝袋,他邊喊著川腔,手中邊搖著撥浪鼓,叮叮噹噹,啥時有勁兒。
這貨郎方一踏進車廂,車廂內的嘈雜,立時更盛數分,這邊喊來一包瓜,那邊吆喝著來兩包麻辣方便麵,更有娃娃哇哇叫著要果丹皮、酸酸粉,和汽水。
長途旅行,吃喝本就不易,前頭先得了食物的,立時就大吃二喝起來,立時滿室生香。
薛老凌晨四點多就上了車,到這會兒,整整十幾個小時,沒吃沒喝了。
當然,別說十幾個小時不吃不喝,就是十天,他薛大宗師也死不了!
可死不了歸死不了,終歸折騰身體,自個兒也不舒坦不是。
薛向又是饕餮之徒,本就是好大肚漢,這會兒,見了剝開的油汪汪,紅通通的鴨蛋黃,咬開了的還冒著絲絲熱氣的驢肉燒餅,他胃裡的饞蟲,就跟要造反一般,翻天覆地地饞意涌了上來。
他想吃,可兜里一毛錢沒有,有道是,有錢男漢,沒錢漢難,薛老從沒想到他也漢難的一天。
眼瞅著貨郎突破重重封鎖,已經到了近前,薛老瞅見已經少了大半的竹籃,心急如焚,屁股上卻生了根一般,不動不搖,沒辦法,薛公實在是拉不下這個臉去弄食物。
的確,一個弄字,既說明了薛向能得到食物,也道出了這得到食物的方式。
畢竟薛公國術無雙,一雙手伸出去,使出妙手空空的本事,那就是最強神偷,那是要啥有啥,試靈,可薛公的修行雖不至到「慎獨」的君水準,卻也知道「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偷雞摸狗的事兒,他還真干不出來。
「罷了,老忍!」
薛老心中咬牙,性又抓起屁股下那看了數遍的《蜀中日報》又看了起來。
薛老這番心裡掙扎,蕭依依雖未必察盡,可薛老的糾結,蕭依依卻全瞧在眼裡,心中好笑,念頭又起,當下,便沖已經行到身側的貨郎道:「來十個燒餅,五包麻辣方便麵,十個鹹蛋,四瓶汽水!」說話兒,便遞過一張大團結去。
見來了豪客,貨郎大喜過望,收了錢,找零畢,便彎腰給蕭依依拾揀起來,邊揀,邊樂呵呵地鼓吹這燒餅的驢肉是魯東的青驢,味道有多嫩多地道,似乎生怕薛老不吞下舌頭一般。
那貨郎一雙巧手,片刻一大堆東西,便被他用一小編織袋,包紮的整整齊齊,送到蕭依依手來,接著,便又去招呼旁邊的買家。
蕭依依接過包裹,穩穩噹噹在座位前的橫木上放了,編織袋還不輕不重,戳了薛向的報紙一下。
薛老只好收起報紙,他心思靈敏,早猜到蕭依依發現了自己的窘態,這會兒,見蕭依依大買特買,他心中雖然咯應,卻不得不作出大氣模樣,這會兒,也不好將眼睛掃出窗外,只好在車內掃描,嘴中還吹著喜氣洋洋的口哨,好似他薛大公正閒得發慌。
哪知道,他口哨吹了沒多會兒,一邊的蕭依依已經吃喝開來了,但見她用雪白的衛生紙,包了驢肉燒餅一端,優雅地咬一口,再吸一管汽水,霎那間,甘甜,濃香,就好似兩把利刃,直插薛老心房。
咕嘟一聲,薛老喉嚨明顯地鼓動了一下,喜氣卻未必洋洋的口哨,卻再也吹不下去。
一邊的蕭依依察覺,輕輕抿了下嘴角,大大的杏眼彎成桃花。
其實,她做這些,還真就是想看看這位薛公的笑話,以及瞧瞧他能撐多久,會不會說句軟話。
本來嘛,眼下離終點站錦官市,不過個把小時的車程了,她就是再餓,也不至於一口氣買下這許多食物,擺明了就是志在薛向。
薛老當然也見得明白,可他大男主義重,哪裡願意跟女人說好話。
別說是說好話了,就算是這位送他,他也得嚴詞拒絕。
薛老乾脆就閉了呼吸,不受香味挑逗,拿眼在車內亂瞄。
可好死不死,一邊的貨郎怎麼就瞄上他了,笑著沖他道:「同志,你不來點兒,我瞧你生得氣質非凡,肯定不是咱們蜀中人,來蜀中一趟,別的可以不吃,可我張驢兒的驢肉燒餅,你可不能錯過,怎麼著,來半斤嘗嘗?不好吃,我不要錢!」
噗的一聲,蕭依依含著吸管的嘴巴,竟輕噗出來,好在動靜兒不大,只濺出輕輕的水漬。
蕭大記者脹紅了臉,捂著嘴巴,卻也不好意思來瞧薛向,可她自問不用眼瞧,就知道眼前這薛公那張又俊又白的臉蛋,肯定比最艷的紅布還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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